第20章

華縣屍窟-06

雖然那洞口下面看着屬實不是什麽善地, 但是沒有誰打算退縮。

危險是早就已經預知到的事情,也沒有誰指望都下到屍窟當中了, 還可以平靜安穩的一路走到通關。

他們甚至在說笑間誇獎和慶幸, 因為有了少年顧栖的出手,所以能夠不付出任何的代價和傷亡的就找到之後行動的路——這件事情可實在是太好了,怎麽想怎麽占便宜。

希望這樣的好事能多來一點。

顧栖率先跳了下去。

洞口下面的空間意外的很廣闊。

或者說, 這裏并非如同想象當中那樣是狹小的地下的通道, 而是一整片的寬廣的空間。

只是,也不知道是因為這裏是地底的緣故,還是另有別的什麽緣由, 總之這一處的光線比在地上陰氣籠罩當中的環境還要顯得更為的昏暗,只有些許若有若無的熒光閃爍, 不至于全都是漆黑一片。

顧栖便朝着那熒光走過去。

腳下的地面并不平整,有着各種凹凸不平的起伏, 以及因為這樣的地形而彙聚出來的一個又一個的小水窪。顧栖一腳踩過去, 水花頓時四濺。

周圍空氣當中的濕度明顯有些過分了, 悶熱且潮濕, 會讓人感覺自己的皮膚上面都仿佛被籠罩了一層的水膜一樣, 有些喘不過氣來, 非常難受。

以及——

很奇異的。

真的跳下來之後,會發現這地下的空間居然并沒有在上面看到的那樣有着沖天的屍氣。這裏的環境甚至意外算得上是“平和”, 不過看不到任何的生命存在以及活動的跡象。

而顧栖這個時候也終于走到了那“熒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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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熒光”實際上是一叢一叢的蘑菇, 大的及至小腿, 而最小的也堪堪能夠到腳踝,蔥蔥郁郁的生長, 幾乎要連在一起, 成為一整片的菌林。

蘑菇的傘蓋是如同果凍一樣晶瑩剔透的藍色, 顧栖之前看到的熒光也正是這透明質地的傘蓋所散發出來的;下方的傘柄則粗壯飽滿,顏色雪白,看着像是一個肥厚的雞腿,莫名的就會讓人覺得它們應該非常好吃才對。

“顧栖——”江不換在洞口上面喊,“下面情況怎麽樣?”

顧栖從蘑菇上收回了視線,不答,只“呵”了一聲:“你猜。”

江不換:“……”

我猜你大爺!

江不換覺得自己的手蠢蠢欲動,非常想要随便抄起一塊兒板磚什麽的,照着顧栖的腦殼給他狠狠的來上一下。

然而他這樣的想法才不過剛剛出現,甚至都沒有具體成型,就聽到顧栖笑了笑。

“怎麽。”少年問,“你想打我?”

草,他怎麽知道的!

江不換心頭一驚,盡管知道現在顧栖根本看不到自己,但是臉上還是急忙賠笑:“哪裏,哪裏。瞧你這都說的什麽話。”

“我怎麽會這樣對你呢,我們可是最相親相愛的同班同學啊。作為一個對同學關照有加的班長,我不會對自己的同學起壞心思的。”

顧栖就又笑了一聲,道:“你最好是。”

他的目光掃了掃,看見江不換頭頂的血條在逐漸的消失,也就是意味着某些人打消掉了要對付他的一些小心思。

不過麽……

顧栖的眼神閃了閃。

這支隊伍真有意思,他想。

因為他能看見的血條,可不止江不換一個人的。

“有趣。”少年笑了起來,“這樣看來,就算是真的有那樣将一切徹底颠覆的天災爆發、出現了站在絕對的對立面的敵人……”

“人類看起來也沒有多少的改變麽。”

他似乎是在笑的,但是面上卻又染着極為濃郁的厭惡和惡意,眼底是幾多的漠然與薄涼。

顧栖一腳踩碎了擋在眼前的蘑菇,黑色長靴的厚重鞋底在上面狠狠的碾了幾下,看同樣散發着幽藍色熒光的汁液從破碎的蘑菇裏面流淌了出來,方才哼了一聲。

“顧栖?顧栖?”江不換敗退後,宴潮生便被推出來承擔了和他交流的重任,“我們能下來嗎?”

顧栖的态度當即一變,真真是瞬間笑如花開:“沒問題,下來吧。”

他說:“不會有什麽事情的,我會看着。”

于是剩下的五個人便也自洞穴口魚貫而入。

只是,若說之前他們還敢同顧栖說說笑笑,和這一位久負盛名的傳奇天師正常接觸交流的話;那麽面對着眼前這個更為年輕一些時候的顧栖,即便是對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他們卻也仍舊感受到某種極強的距離感和壓迫疏離感。

就像是那個人在自己的身邊建造起來了高高的圍牆,除了宴潮生之外,他拒絕任何人的接近和進入,也不屑于同世界産生任何的關聯。

莫決明悄悄的問江不換:“他以前是這麽個性格嗎?”

江不換也小小聲的回複他:“那這可只是冰山一角。”

“足夠驕傲,足夠張揚,足夠恣意,行事只看自己的感受,無論是人也好還是鬼也好,沒有誰能夠讓他低頭……那就是顧栖。”

說實話,是非常不好相處的性格。

但是又因為太過于強大,強大到讓人連任何旁的心思都生不出來,于是只能夠哀嘆着跪服,仰望其榮光。

看着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顧栖,江不換的手指顫動了一下,覺得自己非常想要點一根煙。

所以三年前,當顧栖一個人回來,失去了自己的雙槍法器、失去了宴樂,失去了過往所有的傲氣與意氣風發,成為那麽一個……說是“鹹魚”都算是誇獎、以“擺爛”去形容都算是褒義的模樣的時候,但凡是認識他的人,沒有誰不感到震驚。

江不換咂咂嘴,卻是突然笑了出來:“不管怎麽說,這可真是……”

久違了。

姜雀臣不敢上去和這個顧栖說話,只默不作聲的放出了自己的傀鳥去打探情報。

過了一會兒之後,整合了傀鳥情報的姜雀臣嘆了一口氣。

“和上面那一層一樣,并沒有任何【明面】上的通道。”姜雀臣說,“以目前傀鳥勘探到的部分來看,全部都是和我們現在所處環境一樣的陰暗潮濕的窪地。除了那些會發光的蘑菇之外,看不見第二種生命的存在。”

宴潮生“哦”了一聲,伸手想去摘那蘑菇看看:“那這些蘑菇耳朵存在就很可疑了啊。”

他掐斷傘柄,拾了一朵蘑菇到眼前來仔細看,卻并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

“嗯……?”宴潮生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為鬼王,并非人類。即便是僞裝出來了人類的模樣,人類的靈力波動,但是歸根究底,他也是亡者,是鬼,是自陰氣當中誕生的怪物。

因此,許多對付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存在的手段,在他這裏不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這不妨礙宴潮生意識到,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努力的想要突破他所虛構出來的這一層人類的外皮,鑽進他的身體裏面去。

哎呀,這可不行。

如果這一層皮被咬破了,露出內裏的陰氣來,那事情可就變的有些糟糕了。

宴潮生還沒有這麽早就要将自己暴露的打算。

所以他只是垂下眼去,将手放在那一塊兒感覺到異樣的皮膚上。有磅礴的力量自掌心下翻湧而出,被精妙的控制以不被其他人察覺,非常輕易的就将這搗亂的東西給捏的粉碎。

宴潮生收回手,唇角的弧度微微擴大。

“阿樂?”

然而就算是這麽一點點的變化,竟然也被顧栖給注意到了。他于是直接從隊伍的最前面折返了回來,站到宴潮生的面前,探頭看了看他。

“發生了什麽?你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少年問。

連帶着讓他也覺得開心了。

宴潮生:“不,沒有什麽。”

他開始覺得不妙。

有賴于少年的顧栖明顯身高縮水,于是宴潮生得以從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去看他的臉。他瞧着顧栖在自己面前堪稱乖巧馴良的模樣,終于是産生了一些困惑。

你真的有那麽喜歡他嗎?一個人會只是因為“喜歡”,就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嗎?

可是宴潮生也必須承認,被如此重視、如此全身心毫無保留的愛慕,的确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只可惜……

宴潮生擡起手,拍了拍顧栖的頭。

眼前這個顧栖只是時間軸上的一段剪影,一個小小的玩笑;而他也不是對方心心念念的宴樂,而是宴潮生。

他便在心底重複了一遍。

真是……

太可惜了。

***

“窸窣。”

姜雀臣猛的擡頭,但是卻并沒有能夠捕捉到任何的東西,仿佛剛剛那點聲響不過是她的幻覺。

“你們有沒有聽到……有什麽聲音?”少女遲疑的問。

在這地下的屍窟當中,任何一點細微的不對之處都不能夠被等閑視之。她這麽說,其他人的面色便也嚴肅了起來,擺出戒備的姿态,去仔細的探查周圍的變動。

好一會兒之後,什麽都沒有發生,姜雀臣自己都有些郝然:“可能是我聽錯了。抱歉。”

“沒關系。”宴潮生溫和的說,“小心一些總是好的,不要在意。”

姜雀臣“嗯”了一聲。

唯有顧栖皺了皺眉,銀色的槍悄然的浮現在了手中。

他怎麽覺得……不一定是錯覺呢。

***

在這一層空間當中,距離顧栖等人活動的區域很遠很遠的地方,地面上的水窪當中突然有東西暴起。

很難形容這具體是個什麽東西。

牠隐約有着人形,身上挂着褴褛的衣衫。

可這東西又絕對不會是人。

因為在“牠”的四肢上、肩背上、肚腹上,全部都生着一從又一從的蘑菇,幾乎要占據了整個身體,顯得其看起來愈加的鼓脹和龐大。

“牠”的眼眶當中亮着瑩瑩的鬼火,細看之下是生在那裏的蘑菇散發的光亮。腐爛的身體隐約能夠窺見內裏的白骨,空洞的腹腔當中生長的蘑菇看起來格外的粗壯和肥美,就連半透明的傘蓋也顯得更為晶瑩剔透,美麗的如同什麽精細的工藝品。

“咔嚓。”

牠在傀鳥記錄到自己之前,就已經以極快的速度一把将其抓住并掐毀。行動之間有亮閃閃的粉末灑了下來,僅以外表來論,美麗的有如星河。

有更多與這東西相似的存在從地面上水窪裏、泥土岩石下、從蔥茏生長的蘑菇林當中爬了出來,晃晃蕩蕩的朝着這片空間當中唯一有生命體存在的地方移動過去。行動之間灑下來的閃着熒光的粉末在身後鋪出很長很長的光路。

路邊的蘑菇開始悄無聲息的長大,頂端的傘蓋如同被撐破了的氣球一樣不斷膨脹,最後于某一刻炸裂開。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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