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華縣屍窟-12
四象神獸的虛影騰空而起, 在半空中分裂開來,落在了八個方位點上。于是, 只見那八個點彼此之間被金色的絲線所相互連接, 錯綜複雜,密密麻麻的構成了一張像是能夠将這裏的以前都給全部兜進去的金色的網。
這一張金色的網從天而降,罩在了蛇群上, 随後猛的收緊。
便有漫天的血雨傾瀉而下, 将一整條的暗河都染成了血紅色。
碎裂的蛇屍“噼裏啪啦”的從網中掉落下來,因為數量實在是太過于龐大,甚至一時之間都堵住了河水的流動。
這數百裏的長河看上去, 竟如同死域。
顧栖擡起手來,擦了擦落在自己臉上的血, 不讓它們遮擋住自己的視線。
實際上,他沾到的當然不只是這麽一點點臉上的血。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都被血浸透了, 散發出來極其難聞的味道, 即便是遠遠的站着, 也會覺得幾欲作嘔。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
因為這樣的存在的他, 是如此的熠熠生輝, 光彩耀人奪目到足夠忽視掉其他的一切。
在場的幾人當中, 真正曾經同顧栖共事過、見證過他最意氣風發,張揚狂妄到不可一世的模樣的人只有江不換。
宴潮生、姜雀臣和衛黎雖然也曾從各種的方式和途徑聽聞過顧栖的強大與一系列的豐功偉績, 但是那些畢竟還只是冷冰冰的文字。便是再怎麽樣努力的去描述那樣的偉力與宏大的場面, 到底不如親眼所見帶來的震撼。
宴潮生望着那邊, 開口的時候語氣有些複雜難辨:“我以前聽說……顧栖擅用的是一對雙槍的法器,會将自己的靈力注入到槍身當中填充作為子彈, 并且打出不同的效果與傷害來。”
“所以我以為他是那種更偏向于使用法器的天師, 沒想到在陣法上, 也有如此不俗的造詣。”
很奇怪,宴潮生想。
作為與顧栖站在絕對的對立面的鬼王,在發現對方擁有了遠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更加強大的力量,以及一種以前從未被納入考慮範圍之內的手段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戒備,反而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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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慰于自己看見的一切,欣慰于對方能夠恣意的生活、能夠被那麽多人敬重和崇拜,欣慰他被愛意所環繞,不是孑然一人。
就像是某種刻在身體當中的本能一樣,平日看似不顯,卻又在某些似乎是無傷大雅的細枝末節當中霸道的、張牙舞爪的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宴潮生要是這都還沒有察覺到不對的話,那才是真的有問題了。
他的身上出現了什麽與以往不同的變故。而這樣的變故,是從遇到了顧栖之後才發生的,同對方息息相關。
宴潮生想,等從這個養鬼地出去之後,他或許需要回一趟鬼境——回到他的誕生之地去好好的找找,這一切究竟都是怎麽回事。
他有預感,在那裏将會得到答案。
面對宴潮生的問題,江不換沒察覺的什麽不對,只以為他是真的疑惑,便“啊”了一聲。
“他喜歡用槍。”
“但是這并不代表着其他的就用不好。”
“說到底,擁有那樣的力量的話,無論是什麽樣的方式的使用,應該都能夠發揮出讓常人望塵莫及的威力吧。”
這話說的巧妙,宴潮生便稍微的偏過頭去,看了江不換一眼,冷不丁的問:“你在嫉妒嗎?”
江不換:“……這話可不興亂說啊,小宴。”
他繼而又笑了一聲:“嫉妒不起來的,差距太大了。從以前還在上學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認識到這樣的事實了。”
“——人與人之間也是會有差距的。這差距有如天塹,無法逾越,不可彌補。”
“我只是……偶爾,會有些不甘心罷了。”
“如果你見過當初的那個顧栖的話。”江不換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那麽,你大概也是會這樣覺得的。”
“畢竟他以前……”
這話在尚未說完之前便猛的噤聲,宴潮生似有所覺,擡起頭來看到的正好是顧栖朝着這邊走過來的身影。
他身後的金色的巨網散開來,漫天的蛇屍“撲通”、“撲通”的掉了下來,不斷的拍打出水花。若是不考慮其産生的本質原因的話,那些水花在破碎的燈光下,倒像是某種如夢似幻的美麗背景板。
“我以前怎麽了?”顧栖曼聲問。
江不換臉色非常難看的朝着他笑了一下。
背後說人被正主給聽到了怎麽辦?——那可不就是他眼下的這尴尬的處境了。
江不換恨不得現在有個地縫給他鑽進去才好。
好在顧栖看起來并沒有要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的追究的意思,倒也是輕飄飄的就把江不換給放了過去。
“我在這裏布下了兩儀四象八卦陣,只要陣法不解除,便沒有蛇能夠走過這一段河域。”
這意思倒像是要讓衆人留在這裏了。
“我去前面找去往下一層的路。”
江不換喊住了他:“你想自己去?”
顧栖就“唔”了一聲:“不然呢?”
他看起來比江不換還要疑惑。
“讓你們去……不是送死麽?”
他話說的着實是不中聽,但是其中的回護之意卻昭然若揭。其他幾人并非是聽不懂人話的傻子,自然能夠察覺到這話語當中的隐藏含義。
這自是一番好意,但是無論是誰都不願意接受。
“我們是天師,為了保護人類,為了在同陰鬼的對抗當中拼下一塊生存之地,方會拼盡畢生所學,離開結界,在外面完成任務,捕殺大鬼。”
“會站在這裏,每一個人——包括已經永遠留在上一層的老莫,沒有誰想過能活着回去。”
“要麽摧毀這個養鬼地,順利的完成任務;要麽就以我們的生命為舟為筏,盡可能的幫助後來者掃平前路的障礙”
“你一直都很強,站在山巅上向下俯視,可能不太能夠理解我們的這一種掙紮的堅持。”江不換說,“但是,顧栖,我們也是天師。”
“協會的确希望你做黑暗末路當中那能夠照亮前路指引方向的光,卻不意味着就真的要你一人抗下一切。”
“哪怕只有一點點的路也好,我們也會盡力去和你并肩前行。”
顧栖微微挑了眉去看,發現無論是江不換也好,還是衛黎也好,甚至是姜雀臣這個才剛剛成年、面上還一團稚氣的小姑娘也好,全部都是一派堅決的神色,顯然這正是他們心中所想、并且之後準備去做的。
少年人就不免咋舌了一聲,顯然對于這樣有些愚蠢的堅持而有些訝然。
可他也同樣會因為這樣的一份愚蠢的堅持而動容。
于是他垂下眼去,不再看他們,只是道:“你們既然自己要找死,那随便了。”
“想跟上我?”
“那也就希望,你們的确有配得上自己的這大話的能力吧。”
他轉身率先順着那些蛇游過來的方向走去,但并不阻攔其他幾人跟上來。
兩儀四象八卦陣并沒有撤去,顧栖對那一扇金色的門并不如何放心。唯有自己親自将這路堵死、讓那些蛇沒有離開的方法,他才安心。
畢竟如果這些東西若是真的沖去了地面上,那才真的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越是朝着洞穴的裏面走,那種水生物的腥臭味也就越重。兩側的洞窟當中爬出來了越來越多的蛇,但終歸不如之前那樣浩浩蕩蕩的彙聚在一起連河道都占據,因此尚還在能夠被對付的範疇之內。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各顯神通手段,只見空中符箓與傀鳥齊飛,子彈并篆字一色,愣是和打地鼠一樣,将那些蛇一個一個的全部都敲掉了,至少已經無法影響他們飛速前進的步伐。
也不知道沿着這一條暗河究竟都走了多遠,在某一刻,眼前的空間廓然開朗,是一整個巨大的洞穴——或者說,是巢穴。
眼前所能夠見到的是許許多多堆積在一起的白色的蛇蛋,有的已經破開了,蛋殼上黏着的蛋液都已經幹涸,顯然是已經被放置了很久;也有的瞧着甚至都還是軟的,顯然是剛剛生出來沒有多久。
這裏是蛇的巢穴和絕對的狂歡地,所有的地面、石壁,乃至于頭頂垂下的鐘乳石上,全部都爬滿了蛇,正“嘶嘶”的吐着信子,望着他們。
而他們的到來顯然也驚動了一直在這裏盤踞栖息的某個生物。
“人類……”
一個聲音喃喃。
那聲音低啞,但是并不難聽,反而是充滿了磁性,以及某種剛剛從睡夢當中被驚醒的慵懶。只是這樣聽着都會讓人覺得耳紅心跳。
循着聲音望過去,看到的是一個半人半蛇的怪物。自腰胯以下皆是粗壯的蛇尾,蛇神有數十米長。
他生了如同海藻一般長長的、略帶卷曲的發,有一雙狹長的眼。望向他們的時候,長長的信子探了探,發出了“嘶嘶”的聲響。
姜雀臣睜大了眼睛。
她的手抖的厲害,嘴唇也不斷的哆嗦着,好半天都甚至沒有辦法吐出完整的字句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擡起手來,抓着自己自出生開始,便戴着的黃金的長命鎖,面色惶惶。
那是同蛇母脖頸上挂着的長命鎖一模一樣的款式,黃金的光芒幾乎要刺痛了少女的眼。
不會的。
不可能的。
那個人……明明已經死了……
眼看着那可怕的蛇母已經用不符合他龐大體型的速度輕快的朝着他們游走而來,四周的蛇群也都在“嘶”聲接近,從姜雀臣的口中,終于爆發出了一聲摻雜着絕望的、有如杜鵑啼血一般的凄厲叫喊。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