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華縣屍窟-11
“一條蛇?”
所有人都彙聚到了顧栖的身邊, 看被他掐住了七寸提在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條臂長的小蛇,此刻正在用自己的身體努力的纏繞上顧栖的手臂, 并且試圖絞緊——但是這樣的行為很快便會被證明是毫無意義的。
因為他的七寸被顧栖給牢牢的把持住, 以至于那丁點的、還能夠被調用的力量都顯得極為可笑了起來。
所謂隔靴搔癢,不過如是。
宴潮生湊了過來,伸出手指, 點了點這一條蛇的腦袋:“怎麽會出現這種東西。”
平心而論, 這是一條非常漂亮的蛇。它通體是玄玉一樣的色澤,鱗片圓潤,有着非常好看飽滿的頭部的形狀。
然而這漂亮的外表顯然并沒有任何的作用, 甚至于江不換還在啧啧稱奇:“真有你的啊顧栖,這也能被你直接從水裏面給找出來?”
至少如果換成自己, 那麽江不換自認是絕無可能從陰暗的光線下,自那晦暗的水中精準的看到這條蛇, 并且将其抓住的。
顧栖:“存在太明顯了。如果連這都發現不了的話, 那我怕不是真的瞎了。”
實際上, 顧栖也不是“看”到那一條黑色的小蛇的。
他擡起手來, 将那一條還在意圖用尾巴同自己較勁的蛇提到眼前來, 稍微打量了一眼之後, 很冷很冷的笑了聲。
“一股子屍臭味兒。”顧栖評價,“想不注意到都難。”
他又看了眼宴潮生還放在黑蛇頭頂的手, 試探性的開口:“阿樂……宴潮生?”
宴潮生一邊心頭為了這家夥終于喊對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一種淡淡的欣慰, 另一方面, 習慣了一直被顧栖“阿樂”長,“阿樂”短的親昵的喊, 這冷不丁的換了, 還讓他覺得略微有些不适應和某種淡淡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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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種悵然并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 他只是端着與平時一般無二的笑容,應了顧栖的話:“我在,怎麽了?”
“這東西還是不要去碰比較好。”顧栖說的有些猶豫,“……髒。”
宴潮生覺得好笑了起來。
怎麽說呢,這個年少的顧栖,和那個他之前見過的成年的顧栖當真是很不一樣,不一樣到讓宴潮生覺得無比有趣。
他便也就問:“你不是也抓着這條蛇的嗎?”
顧栖愣了愣,像是沒有想到宴潮生會這麽問,回過神後方才道:“……這不一樣。”
他繼而又笑起來,帶了些要寬慰宴潮生的心情的、但又夾雜些許俏皮的意味在其中:“我習慣了。”
“但是。”他非常認真的強調,“既然已經有我在了的話,你就很不必去接觸這些了,不是嗎?”
面對着顧栖的眼睛,非常鬼使神差的,宴潮生點了一下頭。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麽。
宴潮生:……
真可怕。
宴潮生自己都為自己這不堅定的意志力而感到震驚。
顧栖少年的時候,是這麽蠱的孩子麽?
顧栖哪裏知道自己面前笑的溫和的青年內心到底都在想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孩子還小,便是再如何的桀骜不馴,終歸是不懂成年人心底的那些彎彎繞繞。
他既得了宴潮生的點頭,便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将宴潮生點在蛇頭上的手指拂開。
顧栖的面上分明該是沒有多少情緒變化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宴潮生覺得自己就是知道,對方的內心現在必然是眉開眼笑、神采飛揚,是與他冷酷漠然的面上完全不同的情緒。
宴潮生撚了撚方才碰過小蛇的指腹。
那一下的碰觸當然不是出于什麽無聊的好奇。實際上,早在剛剛碰到的那一刻,便已經有陰氣探入了那一條小蛇的體內,将這東西的存在與構成全部都探明。
他于是也就明白了為什麽顧栖嫌那條蛇髒。
因為——這東西雖然的确是活着的生命體,但是身上卻附着有濃厚的屍氣。
那麽便只有一種可能了。
它們是以屍體為食,進行種族的繁衍和增長的。
顧栖手中用力,只聽“咔吧”一聲,這條蛇的頭朝着一側一歪,不動了。
顧栖随手将蛇的屍體抛到了水中,漆黑的水面沉浮,攪動的照在水面上的光影都變的稀零破碎,很快便沉了下去,看不到了。
“就這麽把那東西丢到水裏面,不要緊嗎?”江不換問。
“我要的就是這個。”然而顧栖回答,“雖然沾滿了屍氣,但也的确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玩意兒。”
他拍了拍手,注視着流淌的暗河,像是能夠看見那一條被他抛下去的蛇屍是如何沉沉浮浮,溢散的血液又是以怎樣的速度被傳播了很遠很遠。
“我不覺得這種地方……只會有一條蛇。”
少年笑了起來,只是眼底隐隐含着某種可怖的瘋狂。
“你說,循着這血腥味趕過來的【蒼蠅】,都會是些什麽?”
“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江不換将他面上的神色變幻俱都收納于眼底,為那種瘋狂而噤聲。倒是顧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稍稍的偏過頭來,看了江不換一會兒,笑了出來。
“你那是什麽表情?”他問,“擔心我把你們送去當餌?”
顧栖:“放心,我不會做那種事。”
江不換:“不,我沒有這樣想過。”
“你會保護人類——這一點,我從不懷疑。”
這話讓顧栖挑了挑眉,他似是突然間對于江不換的話饒有興趣起來。
“你對這一點真的是很有信心啊?”顧栖問,“連我自己都不敢這麽篤定的說,我一定會站在人類的這一邊哦?”
他低聲哼笑:“畢竟你們也是為了這一點才畏懼我、戒備我,視我如洪水猛獸,一邊要依賴我的力量,一邊卻又想方設法的防備……”
“真的,我每次看到,都會覺得非常可笑。”
他們之間的對峙——或者說,是來自顧栖的單方面的對峙是如此的劍拔弩張,以至于姜雀臣和衛黎都不敢插話。
宴潮生卻是眸光微閃,自那些對話當中,捕捉到了不得了的信息。
顧栖,顧栖……
他可當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在那些久遠的、他誕生之前的過去,究竟都發生過什麽?
畢竟顧栖看上去,同人類和天師協會,似乎并不是鐵板一塊兒。
宴潮生不由想到了他們在密室逃脫當中的“初見”,想到了顧栖身上遠勝大鬼的陰氣,想到了他對于人類的那一種若即若離的态度。
于是宴潮生便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下有了思慮。
等他從這個養鬼地出去之後,之前所發布的命令應該也到了驗收成果的階段。
他有預感,他可以從顧栖的過去,還有那個名為“宴樂”的存在的身上,找到一些……很有趣的東西。
讓顧栖和江不換之間的對立告一段落的是來自遠處的水波攪動,在額燈的光照下,能夠看見有什麽東西正在由遠及近的飛快的朝着這邊奔赴而來。
顧栖望着那邊,瞳孔微微放大,臉色難看的像是滴了墨一樣。
“從水裏出去!”他厲聲高喝。
那些東西是什麽并不難猜,左不過是被方才那蛇屍的血腥味給吸引過來的、更多的蛇。
這的确就是顧栖想要看到的,只是讓他覺得稍微有些麻煩的是,蛇的數量未免也有些太多了。
多到了什麽程度?
——至少,眼前所能夠看見的,整條暗河都已經被蛇占據了,一條一條的,粗細大小顏色皆不相似,但是卻有志一同的在朝着這邊湧過來。
顧栖自是不懼的。
但是他多少還是考慮到了,其他人大概并不像是他一般,在面對數目如此龐大的蛇群的時候亦能不懼,于是出聲提醒。
其他人自也注意到了那樣的變動,其實根本都用不着顧栖提醒,他們已經在要從暗河當中出來,攀上兩側的石壁。石壁山有大大小小不一的洞窟,正好可做攀登之用。
然而幾乎可以說是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大抵是被那些蛇的動靜給驚動了,只見從石窟當中,居然也開始有大大小小的蛇頭冒了出來——原來這些石窟,原本就是專門留給蛇的栖息地和孵化點,是它們生存之處。
這下可謂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四面八方,眼之所及皆為蛇群,朝着他們張開嘴,露出尖牙和分叉的蛇信。
“草!”江不換低咒了一聲,只覺得事情變的無比棘手。
這他媽要怎麽搞?
只是顧栖看起來,卻依舊很鎮定。他甚至可以去問姜雀臣:“你的傀鳥,能把你們幾個全部都抓着,飛在半空中嗎?”
姜雀臣顯然從前沒有想過還有這樣的操作,可是眼下被顧栖點出來之後,仔細考慮考慮,似乎也并不缺乏可操作性。
于是她道:“我可以試一試,想來是能夠做到的。但……”
少女抿了一下唇。
“可能……沒有辦法維持很久。”
“沒關系。”顧栖說,“只需要那麽一時半刻的功夫便足夠了。”
“好。”
姜雀臣也沒有問他打算做什麽,只是非常慎重的點了點頭。
她的十指翻飛,傀鳥們便分成了好幾群,落在幾人的身上,用爪子抓住衣服,拼命的提着他們扇動翅膀。
因為數量足夠多的緣故,居然還真的給飛了起來。
于是,那暗河當中,便只剩下顧栖一人了。
他站直了身體,脊背挺得筆直,看那有如洶湧洪流一般朝着自己奔襲而來的蛇群,倒是意外的鎮定。
少年雙眸染上的一圈金環光華灼灼,近乎将整只瞳孔都渲染成這般璀璨奪目的金色。
陰氣在他的身周環繞,就像是天師調動自身的靈力那樣自然,毫無阻礙。
“太極生兩儀。”
那些陰氣自然的分為兩股,沉澱出了黑與白不同的本質。黑的一面陰沉厚重飽含惡意,白的一面竟隐隐散發出了陽氣的感覺,熾熱明烈,生機勃勃。
“兩儀化四象。”
那一副太極圖緩緩轉動,兩只陰陽魚從首尾相銜的姿态分開來,化作了四神獸,據有四角。
一時之間只聞龍吟虎嘯,鳳啼龜鳴,如有紫氣東來,又似有天上白玉京并那十二樓五城一并落下。
“我終歸……也是個天師。”
少年笑起來,張狂的,傲慢的。眉飛顧盼間是根本遮掩不住的神采飛揚。
是少年意氣風發,是強者恣意,尊貴無雙。
“雖然平日裏多用雙槍,然玩弄陣法,行經天緯地之事,亦為我輩天師本職。”
他垂了眼,那一小圈金色在眼底愈發的潋滟。
須臾,只見他擡起眸來,眼神一厲。
“是故今日在此,布這兩儀四象陣,請四象衍八卦——”
“為我,鎮、八、方!”
作者有話要說:
是我一直都很想寫的意氣風發的少年77,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看到上一章有老板覺得林默然眼熟!可以回去看看這一卷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