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忒修斯之船-04
顧栖和宴樂從善如流的帶着魚魚坐了上去。
無論對方是敵是友, 顧栖和宴樂自覺是沒有什麽好怕的。既然如此,不若便順着對方行動, 說不得便可以對羅城如今的景況有些更深的了解。
說實話, 雖然這一輛摩托車經過改裝,明顯有加長,并且增加能夠坐人的空間, 但是想要裝下三個成年人和一個小孩子也有些太過于勉強——哪怕顧栖和宴樂都是有如竹竿一樣的青年, 而那位開機車的妹子也同樣身材纖細,但要都擠上車,也實在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眼看着那些東西越來越近, 妹子急的催促道:“快點快點!!再慢點就來不及了!”
宴樂索性直接側坐在機車後座,然後朝着顧栖招了招手。顧栖幾乎是秒明白他的意思, 過去就坐在了宴樂的腿上,而宴樂則動作十分自然的攬住了他的腰, 以防他掉下去。
魚魚被按在了機車妹子的懷裏面, 坐在她的前方, 倒是正正好好。
“哇你們這樣……也行, 抓穩了, 我們出發!”
機車妹子看了他們這個奇奇怪怪但是卻又莫名和諧的姿勢兩眼, 打上火,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一騎絕塵, 将那些奇怪的東西全部都甩到了身後。
因為過快的車速, 耳邊的風都吹的獵獵作響, 朝着臉上直撲,朝着眼睛嘴巴還有鼻子裏面灌。
“你們是幸存者吧?能活到現在, 真的很不容易!不過沒關系, 我現在就帶你們回學校。放心, 學校裏面絕對安全!”
“不。”宴樂說,“我們從羅城的外面來。”
原本在道路上疾馳的機車硬生生的拐了一個極大的彎,随後剎住停了下來。機車妹子一只腳點在地面上,努力的回頭看顧栖和宴樂,聲音都提高了八個度。
“什麽?!外面?!”
“真的是外面嗎?但是羅城明明根本出不去,外面也只有那些将一切都遮擋的漆黑的霧氣……”
宴樂:“那不是霧氣,而是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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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計劃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出現在這裏,便是為了你們而來。”
“我們會将你們帶出去。”
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女子很快便冷靜下來。眼下見還沒自己大的少年擺出了這樣一幅煞有介事的樣子,她不免有些好笑,擡起手就要去揉宴樂的頭發。
只是那手伸到一半,就被顧栖給抓住了。眉眼昳麗的少年偏了偏頭,看向她,那一張好看的臉上卻滿是陰骘之色。
“是我的。”顧栖輕聲說。
女子吶吶的收回了手。
她是羅城五中的老師,平日裏面少不了要和孩子們的家長打交道,、也算是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可是眼前這兩個不大的少年顯然比她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要來的更為棘手,她甚至覺得自己根本看不透他們。
宴樂拍了拍顧栖,示意他放開對方,随後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樣站了出來,擔任兩個人當中負責對外交流的那一個。
“我是宴樂,這是顧栖,我的男朋友。”宴樂介紹道,“誠如先前所說,我們自羅城外來,身份是天師。”
女子看上去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決定不吐不快:“……弟弟,我說,現在已經是法治時代了,我們不興弄虛做鬼的那一套哦。”
宴樂和顧栖雙雙沉默,只是以眼神示意羅城外面那些籠罩着的厚重的陰氣,以及他們身後的、應該是那些怪物正在追來的方向,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女子:“好吧!這可能的确不怎麽科學!但是天師什麽的未免也太——”
顧栖可沒有宴樂那樣好的耐性和脾氣,他平舉起手臂,銀白色的右槍落到了他手中,随後少年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扣動扳機。
在轟然的震響聲中,顧栖沖着她露出沒有多少溫度的笑:“這樣足夠作為證據了嗎?”
機車妹子咽了咽口水:“……”
救命,她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三觀,好像要經歷又一次崩塌了。
***
機車妹子叫吳策,教體育。個子最小,但是力量和膽氣可不小,也是因此才會擔任了這個外出接人的任務。
“你們說的那什麽陰鬼啊,陰氣啊,天師之類的,在羅城裏面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她回憶,“最開始的不對,只是烏黑的雲翳在城市的上空盤桓了太久不散去,持續了太久的陰天……”
但是很快,人們發現,那些雲居然一天比一天厚重,他們甚至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見過太陽了。
然後在某一天,那些雲層居然散開來——又或者,更準确一些說的話,是那些“雲”原本就是數量龐多體型巨大的蟲子,卻又偏偏有着類似人的形态。生着西瓜大的金黃色的複眼,身後的翅膀并非常規的磷翼,而是某種堅硬的甲質,甚至會讓人懷疑這樣的翅膀是否真的能夠支撐起飛行。
“它們先是以人類為食,吃飽了之後也不肯就此罷手,而是開始像是貓抓老鼠一樣的玩弄。你們之前見到的那些千手百面的怪物,就是它們随便弄出來的[玩具]之一。”
即便是好脾氣如宴樂,這一刻也不免出離的憤怒了。而顧栖身周暴動的陰氣更是絲毫不加掩飾。
“那些蟲子在哪裏?”顧栖問,手中已經提上了槍,看起來是只要吳策說一個地點,他立刻就會過去幹架。
然而吳策卻是搖着頭苦笑了起來:“那些蟲子已經不在了。”
她輕聲說:“這只是第一輪的清洗。”
因為有足夠的“食物”,所以那些蟲子一樣的怪物繁衍的非常快,很快整座城市都被塞滿了,就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
而人們這時候才絕望的發現,整座城市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無形的屏障給籠罩封閉了,他們是罩子中的人,是永遠都逃不出去的獵物,除了絕望的等待那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死亡之外,無論什麽都做不到。
而這個時候,城市當中幸存者已經較之先前少了不止一半。
如此持續了十來天,在這一座城市當中,開始會定期的出現龍卷風暴。
風暴每一次出現的地點随機,持續時間随機,出現後會自動鎖定離的最近的生命體并将其卷入吞噬,無論人類還是怪蟲,全部都一視同仁。這般連續肆虐了數日之後,天才總算是重新明朗了起來。
吳策和她的同事們開始戰戰兢兢的離開建築物探索,卻很快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實。
“這個城市裏面,可能只剩下我們了。”
“十名老師,三十四名學生,最大12歲,最小才剛7歲。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全部都有。”
“在蟲子都被那些風暴清除過後,我們也曾嘗試着在全城搜尋幸存者。如此已過數月有餘,你們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的活人。”
顧栖卻是抱有懷疑的:“若真如你這般所說……”
“你們帶着三十多個孩子,是怎麽活下來的?”
無論是那風暴也好,還是那些蟲子也好,又或者是先前所見的千手百面的怪物也好,全都是兇險之物。要從它們的手下求生,又要保護三十多個沒多大的孩子,這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并非是看不起。但是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顧栖真的很難相信他們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
面對顧栖這樣的質疑,吳策倒是接受良好。因為這的确是不争的事實。
但他們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依仗。
“因為學校是特殊的,所以我們才號召所有的幸存者都聚集到學校來。”吳策說,“無論是龍卷風也好,還是那個怪物也好,都會主動的繞開學校。”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是一開始就被困在學校、并且也從之前蟲子的狩獵當中活下來了的這十位老師,便護着剩下的三十四個孩子,以學校為中心和基地,艱難的掙紮着求生。
其實,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在這樣眼看着未來沒有任何希望的情況下,這樣的堅持顯得是那樣的無望和可笑,為什麽還要繼續下去。
可是每當看着圍在身邊的孩子們的時候,他們就會覺得,好像也沒有到最絕望的時候,好像……還可以再稍微的嘗試和努力一下。
羅城并沒有多大,在這些交談的功夫,已經足夠他們來到五小的校門口。這座小學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正好在市中心。
顧栖自從到了這邊開始,眼睛就死死的黏着某一處不放了。
“學校裏面什麽?”他問吳策。
他朝着學校內的某個方向指了指。
“那邊?”吳策回想了一下,“是校園裏面的一個小水池,裏面種了荷花,池子中心是一個小假山……怎麽了?”
“不。”顧栖說,“那絕對不可能只是一池荷花、一座人工假山這麽簡單的事情。”
他的目光越過了吳策,落到了她身後的學校上,仿佛視線可以穿過一路上的所有建築物,看到那個假山、水池……還有別的什麽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玩意兒。
[萬鬼之淵]
[???]
這是顧栖第一次見到沒有等級、沒有血條,完全未知的存在。可是它能夠出現在這裏,就代表着那個東西對他們擁有着極深厚的惡意。
眼前的這座學校,真的是這個城市當中最後的淨土與安全所嗎?
“怎麽了?”宴樂或許是這個世界上面最了解顧栖的人,眼下見他一直盯着某個方向發呆,不免有些擔憂的伸出手,拍了拍顧栖的肩膀。
“唔。”顧栖猛的回神,但視線還是頻頻朝着那邊飄過去。[萬鬼之淵]四個字眼像是在他的腦海當中紮下了深根,讓顧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
就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那一側對着他遙遙的招手,像是母親呼喚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那樣,呼喚着他的靠近。
顧栖舔了舔自己有些幹裂的唇瓣。
“我去那邊看看。”
***
陰暗的。
漆黑的。
深不見底的。
封閉隔離,像是無論采用什麽方法都沒有可能闖進來,即便是光照到這裏也只會被盡數吞噬。
在學校的正下方——在那水池的正下方,想來任是誰都料不到,存在着這樣的一道長長的隙裂。
學校裏的鐘樓敲響了十二下,聲音遠遠的穿透土層,表盤上的三根指針都重合到了一處。
有某種存在似是被驚醒,片刻後,蒼老的聲音幽幽的響了起來。
那是一道長長的喟嘆。
“終于來了嗎。”
漆黑的沉淵都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開始逐漸的“活”了過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不間斷的在這一片空間當中回檔,而有一雙眼睛自黑暗中睜開,“望”到了站在學校門口的顧栖和宴樂。旋即,眼睛的主人露出一個滿懷欣喜的笑容來。
“我可是等你很久、很久了。”
“——我的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