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鬼王花燭-05

顧栖睡了一個好覺。

夢裏無風無雨, 是久違的了安寧與祥和。甚至,或許是因為長久的心結稍稍有所松動, 關于宴樂的事情有如守得雲開見月明, 顧栖睡的比平日還要更放松一些。

仿佛是掐着時間來找的一樣,宴樂的聲音準時的在門外響起:“七七,你醒了嗎?我給你帶早飯來了。”

顧栖于是反省了一秒, 自己是不是表現的過于好吃懶做了一些。

宴家的本家族地還保留着十分古老的建築風格, 并非是現代化的樓房,而是非常具有古韻的居所。最高不超過兩層的屋舍,松散的充作了栅欄之用的竹林, 青磚灰瓦,甚至有些幹脆就是竹樓。

而眼下, 當宴樂推開了那一扇朱紅色的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睡眼惺忪、還坐在床上發愣的顧栖, 被子亂七八糟的堆在腰間的顧栖。日光透過窗戶投下光斑, 落在少年的臉上, 構成了一副溫馨的畫卷。

宴樂的眼神便不可避免的柔軟了下來。

他将自己手中端着的盤子先放在了屋內的桌子上, 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卻足夠讓顧栖從朦朦胧胧的睡意當中徹底的蘇醒過來。

“阿樂?”他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 “現在幾點了……?”

宴樂就把手放在他的頭上,用力的揉了揉。原本盤桓在心頭的諸多隐秘的憤怒在這一刻全部都煙消雲散, 他的心情有如雪霁天青, 唇邊都不自覺的帶上了笑。

“十一點了。”宴樂說, “還是直接去吃午飯?”

顧栖伸手抹了一把臉,像是夢游一樣的朝着洗手間飄了過去。只是他才剛剛把牙刷含在嘴裏面, 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嘩。

顧栖緩緩的敲出一個問號:“?”

他叼着牙刷, 從衛生間探出去半個頭, 看到的是将門口給賭了個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好幾個人,以及站在門口,擋住了他們進來的路的宴樂。

那是一個顧栖幾乎沒有見過的宴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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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是在笑,但是那種笑容卻有別于他平日裏的溫和,而呈現出來成為另外的一種、僅僅只是這樣看着都會忍不住想要後退的銳利和冰冷來。

“何事?”宴樂問。

那是一支有四五個人的小隊,穿着統一的制式的服裝。他們原本是周身氣焰沖天的,只是在看到宴樂的時候,卻不自覺的弱了下去,像是原本耀武揚威卻突然被揪住了後頸提起來的貓。

這也難怪,畢竟宴樂在宴家族內的地位高到了一個外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并非是他們所能夠企及或是冒犯的。

幾個人顯然對于會在這裏看到宴樂這件事情也很吃驚,為首的小隊長吶吶的喊了一聲宴樂的名字:“……你怎麽在這裏?”

他甚至是後退了幾步看了看,是不是自己走錯了房間。

宴樂聞言便笑了一下:“我出現在自己男朋友的房間,有什麽問題嗎?”

執法小隊的幾個人面色都古怪了起來,他們不知道宴樂其實也沒有比他們早來多少,于是便以為宴樂是一整夜都留宿在了顧栖這裏。

“這……這……”

這問題難道不是大了去了嗎!從各種意義上的!

但是他們不敢說……還有比他們更慘的人了嗎。

早知道他們才不會接來這邊查的任務!肯定會推別的倒黴鬼來的!

幾個人的臉色像是打翻了調色盤一樣的精彩,最後為首的小隊長再開口的時候,無論是聲音還是氣勢,比起先前來都要弱了三分。

“昨夜族內發生了一起非常惡劣的事件。”這位小隊長一邊用緩慢的講述,一邊目光試圖越過宴樂看到房間裏面的景象,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給他發現的,“宴曉,你還記得是誰嗎?今早被他的父母發現死在了自己家門口。”

宴樂聞言挑了挑眉:“我很遺憾聽到這樣的消息。”

名為“宴清”的小隊長補充道:“死的很慘。”

那并不是單純為了“殺死”而動手,更像是某種“懲罰”和“洩憤”。

“族內現在已經封閉了所有的出入口,執法隊挨家挨戶排查……”宴清這樣說着,正好同嘴裏叼着牙刷滿口泡沫的顧栖對上了視線,“看看是否有可疑人員。”

宴樂朝着顧栖打了個手勢,示意後者乖乖的回去洗漱,別管閑事,方才看向宴清,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你們懷疑七七。”

這并非質詢,而是篤定的推斷。

宴清也沒有想過要瞞他,那種拙劣的謊言在宴樂的面前毫無意義:“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他可是如今族地內唯一的外人,自然是嫌疑最大的。”

“更何況,他可是那個【鬼之子】……”

宴清的話沒有能夠說完。

他動作極快的朝着一旁側身躲避,但依舊是不可避免的察覺到臉上一涼,繼而是後知後覺的疼痛。宴樂的手中不知何時握着那把銀白色的長弓,而他先前躲避開的地方,是一根入牆三分的箭。

“那個詞語,最好不要再讓我聽到。”宴樂面上仍舊是溫溫和和的笑,仿佛剛剛毫無征兆就動手的人并不是他一樣,“他不是什麽鬼之子,而是我的七七。日後也會同我締結婚契,交換共享彼此的一切。”

“你們要辱他,便是在辱我。”

“宴樂,你瘋了!”宴清低聲怒喝,“從你最開始給予他不該有的偏愛和放縱、甚至要和他談戀愛的時候開始,長老們便已經頗有怨言;你現在難道還要為了他同族人動手争鬥?”

宴樂仍是挂着那樣溫和的笑,像是戴着一張面具,只是開口時語氣卻是同“溫和”沾不上半點邊:“那又如何。”

“于我來說,宴家與七七,根本不能放在同一個比較的層面上。”

宴清想,這才對,那顧栖怎麽說也是一個外人,看來宴樂也沒有完全因為談戀愛而暈了頭——

然後他就聽見面前的少年人笑吟吟的道:“宴家怎麽配去同我的七七比。”

很難形容宴清在這一刻的感受,非要說的話像是有人拿着一個巨大的錘子,照着他的頭狠狠的敲了下來,直震的宴清腦子“嗡嗡”的響。

“你在開什麽玩笑!”宴清都顧不得去管自己臉上方才被宴樂的箭劃破的傷口,沖上來就要揪住宴樂的衣服領子,同他要一個說法,“宴樂!別忘了你是誰!”

宴家最被關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家主,自幼便傾盡了最好的資源去灌溉培養,理應成為宴家這一艘巨輪的掌舵者,以及對外最鋒銳的箭。

在他的手真的抓上宴樂的衣領之前,卻是整個人都被直接給甩飛了出去,毫無反抗力的重重的甩在了地面上。

只見原本還應該在衛生間的顧栖不知何時插在了他們中間,将他們同宴樂徹底的隔開。

少年的臉上和劉海上還有水珠在不斷的滾落,看着像是洗臉洗到一半沖出來的。那一雙漆黑的眼瞳暗的仿佛照不進去任何的光,勾出一個足夠冰冷的、似乎能夠從其中嗅到鮮血氣味的猙獰笑來。

“你要對阿樂做什麽?”

他上前幾步,手中的槍口抵住了宴清的額頭。

同他對視的宴清能夠清楚的看到那些在顧栖的眼底飛竄的暴虐之色。

氣氛緊張的像是下一秒就能夠爆發争鬥,一只手搭在了顧栖的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按了按。

“好了,七七。沒什麽事情,不需要這樣。”宴樂說,“這裏是宴家,你難道還擔心我出什麽事?先去把臉好好洗幹淨吧。”

他這樣說着,擡起手來在顧栖的臉上一刮,手指上立刻就挂了一堆洗面奶留下的白色泡沫。

“可是……”

顧栖仍想據理力争,被宴樂不輕不重的喊了一聲:“七七。”

顧栖于是妥協了。他很難拒絕這樣同自己說話的宴樂。

而直到顧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洗手間的門後,宴樂方才轉過頭來,看着面前的幾人,毫無溫度的笑了笑。

“你們還在這裏幹什麽?”宴樂問。

幾個人臉上的表情幾經變幻,是憋屈的不行的樣子。先前宴清失禮的行為已經是極致,作為被認可的繼承人、下一任的家主,宴樂在宴家族內地位極高,本是容不得他們這般冒犯的。

“少家主是鐵了心要護他麽?”宴清咬着牙問。

宴樂卻是根本不屑于要回答,只是“啪”的一聲把門關上,只有聲音還被他們聽到。

“那又與你們何幹。”

顧栖正拿着毛巾從洗手間走出來,看到的只有宴樂冷酷無情的關門的動作。他于是“唔”了一聲:“你就這麽把他們關外面了?”

宴樂回答的漫不經心:“嗯。”

顧栖問:“他們來幹什麽的?”

“有人死了。”宴樂這樣說着,笑了一下,“不是什麽大事。”

“哦。”

這是宴家的事,顧栖不怎麽上心,更何況宴樂已經開始給他講之後的日程安排,聽着就非常有趣,顧栖更是很快就把這個小小插曲抛去了腦後。

***

是夜。

宴清原本應該是躺在床上,陷入了睡眠當中才對——只是在某一刻,像是某種隐秘的直覺在瘋狂的叫嚣,他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你醒了?”黑暗之中,有人幽幽嘆息,“你本可以無知無覺的迎接死亡與長眠,又何必清醒着迎接終末。”

“是你……?!”

宴清認識那個聲音。

但正因為認識,所以才會更加不安。

“嗒”、“嗒”、“嗒”。

某人朝着這邊一步一步的走來,腳步聲回蕩在夜晚過于寂靜的房間內。

直到他已經離的很近了,宴清借着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看清了他的臉——自然也有他手中握着的弓。

“宴曉一直都不是什麽聰明人,我昨夜找上門去,他對于自己近些日子在各種大大小小的場合诋毀七七這件事毫無悔過之意。”不請自來的少年道,“那我也只好從他的身上拿走相應的代價。”

“你也一樣。”

宴清看到這位往日裏被贊溫潤如玉、霁月光風的天之驕子微微側了側頭。

他露出與平日一般無二的笑。

宴清卻只在他的眼底看到一種可怖的瘋狂與偏執。

在一聲極為輕快的破空聲響起之後,伴随着的是另外的某種沉悶聲響。踏着夜色而來的少年人頭也不回的離去,仿佛這一切根本不值得被放在心上。

而對他來說也的确如此,因為還有人在等着他回去。

那才是更加要緊的事情。

***

“咚咚咚!”

“咚咚咚!”

在晨光剛剛透過雲層照下來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擾了所有的美夢。顧栖頂着低氣壓去開門,門口站着的是陌生的宴家族人。

“打擾了。”為首之人飛快的掃視了一遍顧栖,像是要從他身上發現點什麽。

顧栖迷蒙的敲出一個問號:“……什麽事?”

“昨天來找你的那一支執法小隊裏所有人,都在今早被确認死亡。”

他望着顧栖的目光鋒銳有如鷹隼:“無論是他們,還是之前的宴曉,在死亡之前都曾經與你有過交談和接觸。”

“目前你的嫌疑最大,或許得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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