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鬼王花燭-11
顧栖坐在床上, 懷裏抱着被子,靠着牆角懵逼的坐了好一會兒, 才終于徹底的從幻境所造成的影響當中抽離了出來。
而這一回神, 顧栖頓時就有些懵了。
無他,原本應該是空曠的、除了一張床和一套桌椅之外再沒有其他物件的房間裏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亮起了光。
那光的來源是兩只足足有嬰兒小臂粗細的紅燭, 燭身上有凹凸不平的花紋, 似乎是雕刻描畫了什麽圖案,只是離的太遠導致有些無法看清。煌煌的燭光在沒有風的室內靜靜的跳躍着,給周圍的一切都籠罩上了一層暧昧不清的暖色。
顧栖:“??”
這玩意兒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之前有嗎?
出于對自己實力的自信, 顧栖倒是不覺得有誰能夠在他意識抽離進入幻境當中的時候,踏過他在房間內布下的結界進來。
那麽, 這兩根紅燭的來歷,可就變的值得令人深思起來了。
顧栖就走到桌子前, 将那兩支紅燭拿起來查看。那些之前就被他很在意的花紋如今能夠被清楚的觀察到, 甚至兩根蠟燭上用金墨所描繪的花紋也并非完全一致, 細看似乎分別是龍鳳的圖樣。
顧栖的手抖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的蠟燭, 又回頭望了望床鋪, 腦中無端生出一種雖然荒謬, 但是卻又似乎非常合理的推測來。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蠟燭,而是花燭。
是了, 無論其下隐藏了多少隐秘的算計和謀劃, 但至少在表面上, 在普羅大衆的眼中,這就是鬼王的選妃。
最終的勝利者将會遵循古禮, 三禮六聘, 着鳳冠霞帔迎入鬼王宮, 同宴潮生拜天地,共飲合卺酒,結發定終身。
顧栖面上鎮定的将那一對花燭重新放回了桌上,但是發梢間露出來的耳朵尖卻透着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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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知道那個人是宴樂。
于是所有的冷靜自持、所有的漠然死寂的外殼便都像是幹掉的糖殼那樣轟然破碎,露出了最裏面柔軟的、戳一戳都像是能夠湧出糖漿的真實。
半個小時過去的很快,甚至都不足夠顧栖将那兩根花燭給研究透,便非常遺憾的進入了新一輪的幻境當中。
只是這一次的幻境,似乎和此前全部都不太一樣。
因為顧栖睜開眼睛的時候,卻什麽都看不到,他眼前籠罩的只有一片的黑暗。
這個開頭不太對啊。
顧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勾了勾手指,想用點不是那麽科學的手段點個光。
然而事與願違,他能夠感受到,力量的确是被調動了——可是顧栖需要的光并沒有出現,就好像是在這一片什麽也看不見的空間當中,隐匿着什麽未知的生物,将他的力量盡數吞噬,連丁點作用的時間和空間都沒有留下。
顧栖:“……啊。”
這和他想的不太一樣啊。
顧栖幾乎是立刻就斷定這當中絕對有宴樂搞的小動作。這裏終歸是以他的靈魂碎片為基底、以他的記憶碎片被背景創造出來的幻境世界,換而言之,宴樂便是幻境世界絕對的支柱,對整個幻境都擁有着無人能夠匹敵的掌控力。
當然,如果能夠将整個幻境世界都打破的話,那麽這一切自然都迎刃而解。
可是宴樂——宴潮生怎麽說都是自萬鬼之淵當中走出來的、目前存世的唯一一位鬼王,想要擁有足夠匹敵他的、打破這幻境世界的力量,恐怕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來都可以的。
顧栖倒是有一試的力量,但是他沒有任何理由這樣做。
顧栖還等着找到這個幻境當中的靈魂碎片呢。
或許是他先前試圖調用力量的行為驚擾了什麽,從并不是很遠的方向傳來了“嘩啦嘩啦”的響聲,像是水流在被波動翻攪。
這是顧栖自從進入這個一片漆黑的空間之後,所能夠捕捉到的唯一的不同之處了。他于是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越是接近,水流的聲音就越是不容忽視,到了最後簡直是會給顧栖一種錯覺,仿佛他現在就沉落在深海當中,而那些水正在“咕嚕嚕”的順着耳道灌進來,要将他填滿。
如果不是因為還能夠自由的呼吸的話,顧栖可能真的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丢到水潭裏面了。
一只手橫的伸了出來,一把将顧栖扯了過去。一個又急又快的吻幾乎是立刻就落了上來,甚至顧栖覺得對方的力道已經帶上了狠勁,仿佛想要就着這樣的力道将他一口一口的撕咬吞吃,連丁點的骨頭渣都不會剩下。
顧栖嘗到了自己口中四溢的鐵鏽味兒,是他被咬破的嘴唇上流出來的血液。
可是從這樣過分親密的接觸當中,顧栖卻辨別出來了對方的身份。
等到這個糾纏着鮮血的吻終于結束之後,沒有誰先開口說話,寂靜的空間當中一時只能夠聽到粗重而又急促的呼吸聲。
顧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舌尖滑過那一處傷口,語氣篤定:“阿樂。”
然後他自己就先沉默了。
因為——顧栖發現,他确定自己有開口,可是他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怎麽回事,他用的難道不是自己的身體?
這裏是宴樂的靈魂碎片誕生的幻境世界,在每一枚碎片所投影出來的虛影中,都表露出來了宴樂的某些可能從未表露在外的、最內裏真實的本質。
那甚至可能是一個顧栖從未見過和了解的宴樂。
顧栖心頭開始隐隐覺得有些不妙。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宴樂那家夥究竟都曾經想過些什麽……?
似乎是終于從某種瀕臨爆發的可怕情緒當中恢複了過來,顧栖能夠感覺到宴樂伸出手來,将他朝着他那邊拽了過去,接着像是抱抱枕那樣,把顧栖抱在了自己的懷裏,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聽起來有些倦怠。
“怎麽回事……”他聽見宴樂輕聲的嘀咕,“我應該沒有驅動人偶,怎麽自己過來了。”
但是他繼而又模糊的笑了一聲。
“算了,這不重要。”
顧栖于是感覺到抱着自己的那兩只手臂又緊了緊。
沒有過去太久的時間,顧栖就聽到了平緩綿長的呼吸聲,大概是宴樂已經陷入了沉睡當中。只是顧栖現在暫時是沒有什麽關注他睡眠質量的想法,而是開始分析自己現在的處境。
他大概是成為了一只人偶。獨屬于宴樂的收藏,隐匿在某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方,在黑暗當中被對方觸碰、撫摸、擁抱。
顧栖拒絕去想,在真實的世界當中,宴樂是不是也有過類似的行為。
不管怎麽說,做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偶放在身邊是不是也有些太——!
顧栖哪裏遇到過這樣的陣仗,他不好評價,但是他大為震懾。
水波攪動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原本虛虛的搭在他的腰間的手猛的收緊,沉眠的巨龍被驚醒了過來。有過于刺眼的光在眼前驟然展開照亮,多虧于顧栖現在并非是肉身,而是不知怎麽的依附到了某個傀儡人偶之上,才得以一直睜着眼睛,将發生的一切全部都納入眼底。
然後他發現,他的确是在水中。那是猩紅的血池,顏色已經濃重到近乎于黑,像是能将所有光線都全部吞噬的黑洞。不斷有詭異的、顧栖無法去判斷其原型的殘缺肢體在血池當中沉沉浮浮,縱然人偶不會有嗅覺,顧栖也大概能想象到周圍的氣味該是多麽令人作嘔。
而宴樂的手腕、腳踝還有脖頸上,全部都套着鐐铐和鎖鏈,将他牢牢的束縛在這裏,不得離開半步。
可是那些卻并不是最讓顧栖感到震驚和憤怒的。
——因為在逐漸亮起的光線之下,他分明看到,宴樂的胸口處被開了一個巨大的孔洞,卻詭異的沒有血液流出。
那一顆心髒在有力的跳動着,然而除此之外,在他的心髒上還有無數的、像是觸手又像是另外的什麽存在的生物正盤在他的心髒上蠶食,并讓自己成為代替心髒的東西。
有誰分開了水流走了過來,停在他們的面前。
“你看起來過的還不錯。”對方這樣說。
顧栖于是認出他來。
那是——宴樂的父親,宴家這一任的家主。他曾與對方見過幾次,但并不熟悉,甚至沒有交談過。
宴家的家主在外界的傳聞當中應該是一位儒雅好相處的中年人,只是眼下看來,情況似乎同傳聞有着過于巨大的差異。
而且不知為什麽,顧栖隐隐約約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眼熟,就好像是他曾經在某個渾渾噩噩的時刻,聽到過同樣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說些奇怪的話。
宴家家主的目光掃過了宴樂緊緊抱着的人偶,笑了一聲。
“只是一個人偶而已。”他說,“你是我鐘愛的孩子,是宴家的驕傲和未來。雖然對于你叛逆不聽話,去同鬼之子接觸的行為讓作為父親的我痛心,但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他——”
“把他作為嘉獎送給你,怎麽樣?”
宴樂周身的氣勢在一瞬間鋒銳逼人起來,帶着可怕的、絲毫不加掩飾的殺意。
“你敢動他?!”
宴家家主撫掌大笑:“別激動,別激動,這只是一個關愛自己孩子的父親一點小小的提議。你如果不願意,那也沒關系。”
宴樂的聲音像是從胸腔當中擠出來的一樣:“閉嘴。”
“不過是鸠占鵲巢的無恥鼠輩,怎麽敢如此大言不慚的以我的父親的名義自居——!”
“真是不乖的孩子。”宴家家主嘆了口氣,看起來十分惋惜的模樣,“不過,作為慈愛的父親,我當然不會和我的孩子計較這點小事。”
“只是下一次,對父親還是多少應該有點尊敬啊。”這披着人皮的怪物說,“你也不希望下一次,我裝到你眼眶裏面的眼睛,是屬于那個孩子的吧。”
“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