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鬼王花燭-12
以顧栖居于人偶當中所能夠觀察到的角度來看, 宴樂面對宴家家主的這種威脅并沒有理科的就給出反應開口某說話,但是他能夠到那攬住自己的手臂越發的收緊, 其上所施加的力道大的有些驚人, 像是恨不得就這樣将顧栖揉進自己的血肉當中。
等他再開口的時候,雖然仍舊是仰着頭的、帶着笑的,可是語氣當中卻帶着某種不容錯辨的狠戾。
“如果你動了七七的話。”他說, “你要麽殺了我, 要麽無論你要做什麽,我都一定會破壞。”
“啊,不過像是我這樣的命格, 就算是死了,也不代表真的就是【消亡】了吧?”顧栖看見宴樂的面上露出了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 是即便只是這樣看着都會忍不住為之膽寒和想要退卻的神情,“要不要猜猜, 我死後……會成為什麽樣的鬼怪呢?”
宴家家主便搖着頭笑了笑, 像是任何一位普普通通的父親, 用包容而又寬忍的眼神看自己家青春叛逆期的、不聽話的兒子。
“只是一個提議。”他說, “只要你還乖乖的, 我當然也不會去動我的孩子喜歡的玩具。”
宴樂甚至都不打算予他任何的回應, 只是唇角的弧度過于嘲諷。
“難道我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從他生在宴家的那一刻開始,這一切便都已經注定。
宴家家主不答這話。他的目光下移, 落到了那完全是等身比照着顧栖所打造的仿真人偶上。
“只是一個玩偶, 你便滿足了。”宴家家主搖了搖頭, “如果你表現的足夠好,即便是将他帶回來宴家, 我也不會說什麽的。”
幾乎是在他的話音落下的一瞬間, 在宴樂身周靈力湧動, 甚至無需言語和手訣,已經凝聚出了一道道有如冰棱一般的利刃,鋒銳的尖端從四面八方對準了宴家家主。仿佛只需要宴樂的一個念頭,便能夠将宴家家主給直接戳成馬蜂窩。
“你不許碰他。”宴樂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沾染着可怕的血腥氣,“你也好,這髒污的宴家,都離他遠些!”
然而面對那幾乎都要抵到自己太陽穴的刃尖,宴家家主依舊是挂着那一副儒雅到幾乎像是假面一樣的笑容,維系着眯眼笑的模樣,甚至眼瞳都沒有完全睜開,整個人瞧上去都雲淡風輕。
他甚至可以伸出手來,在被鐵鏈完全限制了行動的宴樂額頭上輕輕的點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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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做,可完全取決于你。”
“呵。”宴樂問,“難道我有過選擇的權利嗎?”
“哎呀,但是畢竟你如果乖乖配合的話,我可以省很多事。”宴家家主用一種無論是誰來看到了,都會覺得非常慈愛的動作和表情摸了摸宴樂的頭,“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要先好好的幫我保護好這具身體啊,我親愛的兒子。”
他說完,站起身,打了一個響指。那些原本束縛住宴樂的鐐铐全部都自動解開,漆黑渾濁的水沒過了宴樂的身體。
等到少年人再從水潭當中站起來的時候,先前開在他心口的那一個巨大的孔洞已經重新填充長滿了血肉,肌膚泛着如玉的光澤。
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宴家家主上上下下的将宴樂打量了一遍,目光當中充滿了一種令人不快的評估,仿佛在看擺在貨架上等待定價的商品。
“很好。”他說,“宴樂,你會是最完美的作品。”
宴樂露出一個極具嘲諷意味的笑。
雖然他并沒有說話,但是無論是宴樂也好,還是宴家家主也好,他們都知道——
宴樂絕不可能真的乖覺的逆來順受。
他們之間終有一日會爆發你死我活的争鬥。
宴家家主畢竟還是很忙的,等待他要去處理的事情極多,能抽空來這裏看一眼宴樂已經是忙裏偷閑。
伴随着他的離開,所有的光也都被一并收走,這一處空間重新被黑暗所充盈。
顧栖心中滿腹疑問,因為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他從來都沒有聽宴樂提及過。
可是這是以宴樂的記憶和靈魂碎片所構築出來的幻境,也就是說,這些全部都是在某一段過去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當念及這一點的時候,顧栖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感到憤怒了起來。
要知道,方才的那一幕幕顯然都是在昭示,宴樂在宴家的日子,或許并不像是外界所有人以為的一般。
天師宴家,千年望族,古老而又神秘,像是一座被雲霧遮掩所以辨不分明,只知道其巍峨與高不可攀的龐大山脈。
顧栖聽見了“撲通”一聲,是什麽沉重的東西跌入了水潭當中發出的聲響。
可是這裏唯一剩下的、能夠跌落的重物……似乎只有宴樂了。
而更讓顧栖覺得不妙的是,自那一聲之後,周圍便再沒有別的任何的動靜,仿佛這裏除了他自己已經什麽生物都沒有了一樣。
顧栖:……
他開始真情實感的擔憂,宴樂會不會被淹死。
出于這樣的想法,顧栖終于沒有辦法在原地保持沉默,假裝自己還是一個人偶了。
盡管周圍現在是一片的黑暗,但是方才在宴家家主到來的時間段裏,已經足夠顧栖記清楚這裏的地形。他憑借着自己的記憶,朝着落水聲傳來的方向摸索過去,于是不可避免的帶出了水花的響動聲,在寂靜的黑暗當中異常的尖銳。
顧栖于是停了下來。
等等,這樣的話動靜未免也有些太大了。
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接近宴樂……吧?
幾乎是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同一時刻,有一只手從水潭中伸了出來,快準狠的一把将顧栖給抓了過去。
宴樂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同時顧栖能夠察覺到,有一雙手已經緊緊的箍住了他的脖子,四周的靈力也在瘋狂的湧動跳躍。
好的,就算是看不清楚,顧栖也知道,他現在一定已經是徹底的處于宴樂的攻擊範圍當中了。
“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少年人的聲音帶了些喑啞,似乎在笑,只是那笑聲實在是太過于危險,是足夠讓人寒毛倒立的程度,“倒是會給自己挑宿體。”
“不過,到此為止了。”
他這樣說着,便要強行打散這不知天高地厚,附着在自己的人偶上的野魂,手段之狠辣,讓人根本無法聯想這會是平日在外界多有贊譽,君子端方溫潤如玉的宴七子宴樂。
顧栖:“等下……”
這可不興打啊?
宴樂的動作猛的停住了。
他的手依然掐在人偶的脖子上并未放松,周遭的靈力濃度同先前相比也沒有任何要減緩的跡象。
只是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裏面帶上了幾分的遲疑和不确定。
“……七七?”
這話出口,連宴樂自己都覺得可笑。顧栖現在應該在悠閑的享受假期,他都能想到對方團在椅子上叼着冰棍打游戲的樣子,午後的日光會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身上,是斑駁的光影,柔和細膩的像是出自大家之手的油畫。
那是宴樂心底最後的淨土,是同這髒污的、見不得光的、被掩埋在最深處的宴家的隐秘完全相反、毫不相關的,美好到足夠宴樂落淚的事物。
可是那熟悉的靈魂氣息卻又做不得假,宴樂自問還沒有誰能夠在他的面前僞裝顧栖成功。
即便是家主都不行。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開口,不确定自己想要聽到的究竟是肯定還是否認的答案,像是早就已經忘記了應該如何做夢的孩童,在猶豫的伸出手,去觸碰空中懸浮的彩色的泡泡。
顧栖也低低的應他:“嗯……是我。”
那原本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緩緩的松開了,然後——一把将他抱住,很緊很緊。
“為什麽會來這裏?你在外面遇到了什麽嗎?”宴樂并非是真的要詢問顧栖,更多的只是在喃喃自語,“沒關系,別怕,我現在就出去幫你。”
“我沒有。”顧栖打斷他,“這個時候的我很好,你不要擔心。”
他直接對着宴樂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來自未來。”
宴樂一時間沒有說話,但是以顧栖對他的了解,他想宴樂現在一定在黑暗當中挑了挑眉。
氣氛有種詭異的寂靜,片刻後,顧栖聽到宴樂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
“嗯,這樣也好。”宴樂的聲音裏帶着某種慶幸的意味,“畢竟我也不想你接近宴家。”
他想了想,又問:“那麽,我是真實的嗎?”
……顧栖被他這麽冷不防的一句話,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嗆住。幸好人偶不會有口水,避免了顧栖出現某些丢人的黑歷史。
他有些艱難的問:“嗯……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然而他的反應已經足夠宴樂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甚至是憐愛的拍了拍顧栖的肩膀。
“七七,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真的很不擅長隐瞞和說謊。”宴樂的聲音裏都帶了點笑意,“既然我不是真實的,那麽把事情告訴我吧,我可以幫你。”
顧栖有些煩躁的彈了彈舌尖,但到底不是年少的時候可以随便就被宴樂給哄住的了:“那你也是不是也有些事情打算告訴我?”
宴樂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皮球還可以這樣被踢回到自己這裏來:“唔……”
“我可從來沒有聽過,宴家會做這樣的事情。你也沒有提起過自己的遭遇。”
“啊。”宴樂說,“不是故意要隐瞞,只是這個真的不好說。”
“而且,有一點錯了。”
顧栖察覺到對方的手指落在了自己的唇上,接着不輕不重的按了按。
“不是宴家,只是宴家的家主。甚至除了我之外,或許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的存在。”
宴樂的聲音堪稱冷酷,其中充盈着濃郁的殺意。
“那早就已經不是我的父親,而是宴家不落的陰影……”
“永恒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