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少年白晝-03
顧栖不是沒有遇到過如同宴潮生這般聽不懂人話, 自顧自的想要朝着他身邊湊的人。——畢竟,雖然【鬼之子】的名聲在外, 但是這麽多年, 也的确不會少那麽幾個或是過于的心懷悲憫也好,或是眼饞顧栖強大力量也好的人試圖接近他,并且和顧栖建立一些稍微親密點的關系。
那些人最後都怎麽樣了呢?
或許是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像是宴潮生這樣不知死活的撞上來了, 因此顧栖難得願意稍微分出了一點精力去回憶。
哦, 是了,那說來也不是什麽特殊到會讓人瞠目結舌亦或者是拍案叫絕的的結局,反而因為最終的走向全部都趨于一致而顯得有些無聊, 甚至連帶着因此而少了幾分值得被拿出來評說的樂趣。
——他們都死了,毫無意外。
若是說一次、兩次, 尚還能夠只将其視作是尋常的意外;那麽當所有抱有着這樣的目的去接近顧栖的人都無一生還之後,“鬼之子”的名號便在天師當中廣為流傳、甚嚣塵上, 甚至已經一度代替了顧栖本人的名字, 成為指代他的詞語。
自那之後, 便再沒有這樣敢于用自己的性命做賭去接近顧栖了。
眼下宴潮生如此自然的要湊過來, 顧栖在發現他對自己的勸告置若罔聞之後, 便不再搭理。
這是對方自己的選擇, 若是因此被牽連死亡……
顧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漠然的想, 那他也只能說一聲遺憾。
不過, 放下助人情結, 尊重他人命運。他已經提醒過,便算是仁盡義至。
“那随便你好了。”少年冷漠的道。
宴潮生望着他, 笑着點頭。
顧栖:……這怕不真是個傻子。
而宴潮生則美滋滋的同鬼主道:“你看, 七七多可愛。我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七七了, 猛的一看到還真的有些小懷念。”
因為顧栖在宴樂的面前素來和收了爪子軟綿綿叫的家貓一樣,這般警醒的樣子還真的是久違了,以至于宴潮生居然還看了個稀奇。
【……】鬼主克制不住的翻了個白眼,【是嗎,但我覺得我自己在罵你是個傻逼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鬼主心想,宴潮生這家夥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平行世界的自己,為什麽會看上一個變态呢?
即便是近乎無所不能的鬼主,對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平靜到堪稱是不可思議的校園日常。宴潮生并沒有刻意要去做太多的事情,他只是接近顧栖,并且如同他自己嘴上說的那樣——要去和顧栖成為朋友。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便是顧栖一直都保持着冷漠和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但是宴潮生多了解他啊,自然能夠看出來顧栖那一點點細微的态度上的軟化。
然而鬼主對此嗤之以鼻:【就這?就這?這為什麽能攻略另一個我自己?】
他不信!
并且鬼主對此發出了嘲笑:【就算你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真的能起效吧,那也不知道要過去多久的功夫。虛幻的世界能夠維持的時間并不會太久,大概是等不到你的計謀奏效的。】
“我自然有我的計劃 。”宴潮生将手中的一瓶飲料放在了顧栖的桌子上,同鬼主道:“畢竟你的本意是讓我從這裏将七七找出來、把他曾經分給我的那一部分本源還回去。只要達成這兩點,就足夠了吧?”
鬼主哼了一聲:【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上課鈴聲準時準點的響了起來,在這一堂課快要結束、到了尾聲的時候,班主任宣布了之後将會以組隊的模式開展的課外活動。
當然,天師們的課外活動,自然與普通的學校不同。在随後的關于本次課外活動的詳細講述當中也證明了這一點。
他們這一次要去的目的地是一個依山而建的鬼村,在村莊內,家家戶戶都有供奉先人的習慣。世世代代皆是如此,便是偶爾在村莊裏見到鬼怪,村人們也并不畏懼,已經将其視為尋常。
在往日裏,這原本并沒有什麽影響;但是從半個月前開始,村裏面上了年紀的老人們開始接二連三的做夢,夢中地面開裂,有漆黑龐大足有幾十米高的可怖惡鬼從地面下爬了出來。山腹中噴出灼熱的岩漿,将整個村莊都淹沒摧毀。
若是只有一兩位老者做這樣的夢,尚且還可以自我寬慰大抵是被什麽東西給魇住了;但是當全村幾乎所有的老人都做了這樣的夢的時候,這件事情就已經不能用尋常的眼光和角度去看待了。
于是這件事情便被報給了天師協會,而協會在派人去轉了一圈之後,并沒有發現問題,想了想,索性把這一群半吊子的在校生給送了過來。
先讓他們找找問題出在哪裏,簡單的話就直接順手解決了;退一步來說,等到事情真的嚴重了,協會再來收拾爛攤子也不遲。
更何況,他們這一行人當中,作為帶隊老師的元黎是協會當中少有的六級天師,還有顧栖和宴潮生這兩個根本不能夠用尋常的“學生”的标準去衡量其實力的bug存在,無論怎麽想,都不需要太過于擔心。
等到老師一出教室,班級的氛圍頓時活躍了起來。這種課外活動對這些半吊子的天師們來說不亞于出門春游,根本沒有什麽緊張感,反而是游樂的心思更多一些——畢竟都還是只是大孩子罷了。
有不少人想要同宴潮生發出邀請,但在他們真的付諸于行動之前,卻見那位受到萬衆矚目的天之驕子已經來到了顧栖的面前,朝着他做出邀請:“這次課外活動,要和我組隊嗎?”
有賴于這些天來宴潮生锲而不舍的努力,至少顧栖已經不再如同第一天見面的時候那樣,視他為無物。但是少年人也沒有立刻答應,只是那樣靜靜的看着宴潮生,像是在心底思考衡量着什麽。
宴潮生見他這樣,便知道自己想謀算的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于是再接再厲,給顧栖補充說明:“本次課外活動兩兩一組,住一間房。班上人數是雙數,也就是說不會有人落單。”
宴潮生笑的很無害:“不選我的話,就要和別人一間房了哦?”
顧栖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一點點變化,那種變化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變的生動鮮活了起來。宴潮生給出的這個選擇題并沒有太難以回答,顧栖很快便有了決斷。
“嗯。”他答應了下來。
***
雖然有着“鬼村”這樣的名號,實際上除了家家戶戶門口都會懸挂着的白帆,以及正廳內供奉的牌位之外,好像與尋常的村莊也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因為先前就和村民們有過溝通的緣故,所以一進村子,學生們便按照之前大家彼此的分組,兩兩結對,入住了那些家裏的長者曾經做過那個奇詭的夢境的家庭當中。
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方便調查,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提防,如果有類似的情況再一次出現的話,這些雖然還沒有去考天師資格證、但怎麽說也将在校課程給學了個七七八八的學生們能夠及時的發現和應對。
而顧栖自然是和宴潮生借宿在同一戶人家當中。
不得不說,這個時候,顧栖就稍微覺出些和宴潮生組隊的好處來了。不同于他這種不讨喜的、陰骘且幾乎無法同其他人産生交流的性格,宴潮生似乎非常擅長與他人相處,三言兩語之間就已經同這一家的主人相談甚歡。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顧栖悄然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角度,這樣稍微的側下身子——甚至都不怎麽需要轉頭,便可以不着痕跡的用眼角餘光,将宴潮生的存在整個的囊括入自己的視野範圍當中。
時至今日,他也依舊沒有明白,為什麽宴潮生放着其他所有人的接近與讨好不管,而總是願意湊到自己的身邊。
便是顧栖自己都知道,他脾氣爛、不與人為善,離他太近還随時有可能因為他那随時随地都可以自動彙聚陰氣的體質受到牽連……如此這般,便是顧栖自己都已經默認了,凡是靠近他的人都會沾染上不幸與死亡,他是生來不詳的存在。
宴潮生或許是在顧栖有記憶以來,陪伴在他身邊最久的人。
顧栖耳邊一只手撐着下巴,聽着耳邊宴潮生的聲音,像是一支來自于星海的催眠曲,讓他不知不覺的就阖上了眼睛。
然而即便如此,顧栖卻能夠“看”到,有白色的霧氣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将所有人包裹。那霧氣越來越濃厚,最後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再分辨不清什麽。
他想要張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發出任何的聲音。這是一個醒不過來的、綿長的夢境,而他被困在其中,不得存進。
像是過去了很久,又像只是須臾的閃念。那些白色的霧氣當中,有如摩西分海一般讓出了一條阡陌的小徑,一路延伸向某個未知的盡頭。
顧栖思考片刻後,朝着那邊走了過去。
這路意外的并不是很長,在道路的盡頭盤踞着的是一只巨大的、僅從外形來說有些像是牡蛎的生物,吞吐間有霧氣從它的身體裏散發了出來。
“你引我過來的麽?”少年問。
濃郁的陰氣化作了爪牙和利刃,在他的身後張牙舞爪的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