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玲珑案(五)
“噗。”
發出笑聲的是掌櫃,柳小妹冷冷看過去,中年男人卻是一副淡定面容,仿佛剛才只是衆人幻聽。
“你在這裏幹什麽?”柳小妹站起身,幾步走過去将雷震身邊的女子拉到身後,“大白天就來喝花酒?雷少真是悠閑。”
對于柳小妹的敵意,雷震早就習以為常,他目光在小妹嬌俏的臉上轉了一圈,悠悠然下樓朝門口走去,“你就這麽肯定我是大清早來的?就不想想為何我不是昨晚就來了?”
小妹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話中之意,臉上頓時一紅。
言笑笑在小妹身後無奈道:“你們就消停一會兒吧,每次一見面就争鋒相對……”她頓了頓又看小妹,“雷少究竟何時惹到你了?”
雷震要出門的腳步停住,側過臉來。陽光在他臉上暈染了一沉細邊,高挺的鼻梁下嘴角斜斜笑着,“我倒也想聽聽這個原因。”
小妹翻個白眼,只略一拱手,“雷少慢走不送。”
轉身拉着言笑笑往樓上走去。
待兩人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雷震才慢條斯理看了旁邊掌櫃的一眼。掌櫃端着一張嚴肅臉,走過來壓低聲音透露消息,“柳姑娘剛來,還沒坐多久。”
雷震面無表情點頭,“知道她為何而來嗎?”
“這個……”掌櫃的搖頭,“她沒說,我也沒多問。”
雷震嗯了一聲,掏出一錠銀子扔給掌櫃的做打賞。掌櫃的趕緊謝過了,雷震出門,外頭木樁上拴着小妹的那匹黃骠大馬,馬蹄上有着泥印子,還未幹。
“少爺。”在另一頭茶館裏喝茶的随從看見雷少出來,趕緊結了帳跑出來。他見雷震目光落在那匹馬上,面上沒什麽表情,不安道:“少爺?笑笑姑娘可是惹您生氣了?”
“沒有。”雷震回神,轉身朝另一頭的長街走去,那随從也不敢多問,只得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芙蓉閣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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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笑笑的卧房裏,檀香幽幽,芙蓉暖帳透着一股慵懶味。小妹起了個大早,這會兒就覺得有些困乏了,她往桌前一趴,目光看着笑笑芊芊玉手為自己倒了杯茶。
“今兒個吹的什麽風,雷少一大早過來,你也過來。”她頓了頓,突然擡手遮着嘴輕笑,“莫不是來捉奸的?”
小妹一口茶水嗆到喉嚨,咳得臉上一片通紅。她惱怒的瞪大那雙杏眼,看着笑笑道:“不過是湊巧,我只是來問你一些事。”
“那可真是巧,雷震也是來問事的。”
“嗯?”小妹放下茶杯,“他來問什麽?”
“你先說你要問什麽。”笑笑拿手指戳戳小妹的臉頰,“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跑,我這芙蓉閣你也當自己家似的來回溜達,小心哪天讓你爹知道,叫你吃不了兜走着。”
小妹嘿嘿一笑,“吃不了自然要兜着走,柳家家規第一條,絕對不浪費糧食!”
笑笑一愣,“當真?”
“什麽?”
“家規第一條。”
“假的。”
“……”
等小妹問起黃牛的事,笑笑面色古怪的看她,“你和雷少真不是約好的?”
小妹隐約明白了什麽,“他也是來問黃牛的?”
“前腳問完剛走,你可不就來了。”
小妹若有所思的唔了一聲,擡眼,“那你怎麽說?”
“他問什麽我便答了。”笑笑說完又補充,“雷少真不愧将軍之子,坐在我面前可是一點別的動作都沒有。”
小妹卻是不信。“他是在裝。”
笑笑納悶的看他,“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小妹不想和她談論這個問題,擺擺手就算是揭過了,道:“你怎麽回答他的,便怎麽回答我。”
笑笑想了想,“雷少問我黃牛是否常來。他确實是常來的,不過很多時候是賒賬,但他賭運不錯,就算今兒個賒賬,明兒個也能還上,一來一去掌櫃他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況且他每次叫的姑娘身價也不高,并不耽誤事。”
“這麽說來,你沒和他接觸過?”
“他那點錢夠請我嗎?”笑笑好笑地看了小妹一眼,“我可不是随便人都能請的。”
“是是。”小妹見她的老脾氣又犯了,趕緊伏小做低,“笑笑姐乃長安第一美人,自然不是他能見得到的。”
笑笑撲哧一下笑了,鳳眼眯起仿若月牙,膚若凝脂的皮膚罩在薄薄紫紗裏,舉手投足無一不是萬種風情,千鐘嬌媚。只是此刻對的是柳小妹,她華貴的氣質又變為了疼妹妹的姐姐,眼底藏着縱容,面上透着親和。
“你若是在雷少面前這麽識相一些,也不至于和他犯沖到這地步。”笑笑想起什麽似的道:“據說雷少的哥哥,雷耀要回來了,你可得收斂些。”
小妹點頭,接着問:“你對黃牛這人了解多少?就算沒接觸過……聽其他姐妹說過嗎?”
“他常請的那幾個妹妹倒是有提到過,說他家裏一清二白啥也沒有,好在還有一手好廚藝,若非嗜賭,想必早該成家了。”
“他可有什麽仇人?”
“這個……你得去問問其他人。”笑笑愛莫能助道:“我知道的只有他對人還不錯,也從未欺負過幾位妹妹,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柳小妹點頭,又好奇問道:“雷震問的也是這些?”
“差不多吧,不過他還問了別的。”笑笑道:“他問紅杏閣的那個店小二胡貴有沒有和黃牛一起來過。”
小妹蹙眉,“來過嗎?”
“來過兩回。”笑笑道:“胡貴這人我了解不多,晚些我幫你叫幾個姐妹來問問吧。”
“謝謝。”小妹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謝,“雷震晚上還會過來問嗎?”
“也許。”笑笑擡手喝茶,“他沒說,我自然也沒提。”
小妹反應過來,笑笑沒幫雷少找人詢問,卻是對自己主動提出幫忙。那種有人站在自己這邊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心裏喜滋滋的,湊過去抱住笑笑的手臂亂蹭。
“笑笑姐大好人。”
言笑笑哭笑不得,輕罵:“死丫頭只有這種時候才想得起我。”
一到晚上芙蓉閣就變了個樣子。大紅燈籠高挂,店小二在門口忙不疊的迎接客人,芙蓉閣是長安最大的青樓,來往客人就算不是錦衣玉帶,身上帶的錢卻絕對不會少。掌櫃在櫃臺後把算盤撥得噔噔響,小妹趴在木欄上看着各種嘴臉的男人,心裏是一陣的不屑。
“就是這幾位。”旁邊笑笑走過來,身後還跟着幾名女子。
言笑笑此時換了一身丹紅羅裙,挽着薄紗,畫了淡淡的妝容。在四周脂粉味濃重的環境下,她看上去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樓下有客人看到笑笑,紛紛起哄起來,有在大堂聽曲的商人道:“笑笑姑娘!今兒個可有驚喜?”
他所說的驚喜,是言笑笑偶爾興致起來,會親自在大堂裏彈上一曲。
笑笑彎起嘴角,笑容仿佛夜空明月,“真是不巧得很,今兒個奴家有事。”
樓下客人原本就沒想自己一句話就能讓第一花魁來給彈曲,只是言笑笑這麽一說,反而帶着幾分抱歉意味,讓那客人心裏不僅沒有埋怨反而欣喜起來。
小妹看了那人一眼,轉身朝另一個包廂裏走。
“你們都過來。”
幾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柳小妹要做什麽,卻依然乖乖跟了進去。
門一關上,樓下喧嘩少了不少。
柳小妹開門見山,“黃牛和胡貴的事,凡事知道的都說一說。”
其中一位穿着翠黃衣衫的姑娘道:“他們怎麽了嗎?”
因為衙門并未将此事傳出去,還有許多人并不知道兩人的事。小妹也沒打算解釋,只道:“有案子要查。”
柳小妹與許多姑娘都不大一樣,明明長得嬌小可愛,卻偏生帶着一股子潇灑氣,眉眼間常閃着靈動的光,仿佛好奇的貓,又仿佛心裏總是藏着許多事的小狐貍。她跟着衙門裏一群男人長大,說話幹淨利落最讨厭拖泥帶水,比起尋常女兒家溫慢的言行,她就像一陣風,總是匆匆忙忙的。
“黃牛最近都沒來。”翠黃女子道:“他愛上芙蓉閣,不過也不多做什麽,就是吃吃喝喝,喜歡人陪着。他與芙蓉閣的許多女子關系都好,不過從前個月開始他就總有心事的樣子,隔了沒多久就帶了胡貴來,說是好兄弟,不過……”翠黃女子頓了頓,又看其他姐妹,“對吧?”
“嗯。”其他人點頭。
她這句征求似的詢問讓小妹莫名其妙,“什麽對吧?”
“就是覺得他們看起來關系不大好。”另一名穿着紫羅裙的女子道:“介紹時說是兄弟,但吃飯喝酒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反倒是各玩各的。”
這一點倒是讓小妹有些驚奇,兩人是一家酒樓裏的人,就算關系不太熟稔,也不該是陌生人吧?
“胡貴這人怎麽樣?”
“要說是流氓地痞的朋友倒是像,說是黃牛哥的朋友就不大像。”那紫羅裙女子想了想,道:“黃牛哥雖然好賭,但對人好,胡貴吝啬又好色,那模樣看着就讓人心裏不大舒服。”
“他以前沒來過芙蓉閣?”
“沒來過。”翠黃女子接話道:“咱們芙蓉閣可不是随便人都能進的,有時候你有錢還不一定能進來。”
其他女子也附和,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意味在裏頭。
小妹道:“所以胡貴是因為有黃牛的介紹才能進來的?”
“是。”幾名女子都點頭。
其他再問些話,也沒什麽收獲了。小妹告辭出來,本想和笑笑說幾句,卻被告知言笑笑正在接待貴客,不方便出來見面。小妹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緊閉的門,她與笑笑的相識算是緣分,她珍惜這個朋友,并不因為她的身份而看低她,但私心來講,卻也希望她有一天能離開這裏。
這樓上樓下彌漫的胭脂酒氣,仿佛将人泡在某種看不見的毒藥裏。那一張張毫不遮掩欲望的面孔在夜晚仿若鬼魅,小妹下了樓,又跟掌櫃的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走在路上,她将今天得到的消息理了理:
黃牛好賭,但為人不錯,胡貴似乎與黃牛之間有什麽嫌隙,可若是有嫌隙為何又會被請來喝花酒?那幾名女子說黃牛一個月前開始便似乎有心事,那之後才邀請了胡貴。
難不成是被胡貴抓到什麽把柄?亦或是有需要胡貴幫忙的事?
胡貴并不好賭,只是好色。這其中又有什麽關聯?
作者有話要說:抓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