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玲珑案(四)
雖然柳甫沒答應,但既然松了口讓小妹去查丢母雞的事,她眼珠子一轉倒是計上心來。
翌日大早,她匆匆吃了早飯就往城郊去,那說丢母雞的人家是戶老老實實的農家,草屋後面圍着塊地,裏面雞鳴咯咯咯的。她到時,家裏的男主人正出門下地幹活。
男人見一個姑娘騎着匹小馬溜溜達達過來,放下手裏鋤頭道:“姑娘……有事?”
田地後面的草屋開着半個門,裏面有個五六歲的孩子探頭出來看。
小妹下了馬一笑:“我是衙門的,你不是報官說母雞丢了的事嗎?”
“啊,是是。”男人恍然大悟,卻又狐疑,“只有你……來?”
不怪男人不怎麽相信,事實上每次她跟着周大四處跑時,都會收到這樣懷疑的目光。小妹視若無睹,只往草屋前走,“我姓柳,說說你的事吧。”
說起柳家,又是府衙的人,男子了然了。這姑娘大概就是城裏常有人傳言的柳甫的女兒。
雖是女子,卻也是官府人家,男人不過普通百姓自然不敢多問。小妹問什麽,他便老老實實的回答。
“連丢了三天,第一天我以為有黃鼠狼,但是狗沒叫。”
小妹跟着男人繞去屋後籬笆前,敞開的籠子外幾只母雞正走來走去,雞舍特有的難聞氣味充斥在鼻端,另一頭的木樁下拴着一只大公雞,紅彤彤的雞冠随着它轉動的腦袋搖來搖去。
籬笆四周是軟厚的泥土,柳小妹蹲□查看,腳印有大有小,小的大概是這戶人家的小孩;又看拴着的小木門,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只是木門正下方有幾處腳印和其他的不同。
小妹正待細看,就聽屋前傳來吵鬧的聲音,帶她來的男人急匆匆朝前去了,小妹好奇的跟在後頭。
就見草屋前此時多了一個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花白的頭發身子躬着,走路有些不穩。他正與一個女子僵持,女子穿着普通的布裙,腰上圍着圍布,手裏抱着個小竹筐,身後躲着小孩。
那女子應該是這戶人家的女主人。
“飯做好了自然會給你送去。”那女子一張白臉帶着厭煩,細眉蹙着,句句清晰道:“我什麽時候虧待過你了?成哥整個白天都在地裏忙活,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清閑些,你就別在找事了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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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做成哥的男人正好走上前,“爹?”
小妹見男人皺起眉,說話聲音卻比那女子要柔和許多,“你怎麽來了?”
老人家轉過頭,幹裂的如同樹皮般的臉上露出蠻橫來表情來,“我怎麽就不能來了?”他說話聲音沙啞,伴随着一陣氣喘,“老頭子臨到頭,惦記孫子來看看也不成?”
男人想到身後還跟着柳小妹,面上不禁有些燒得慌,“這話怎麽說的,強兒也整日想着您呢。”
“呵。”老頭冷冷笑了聲,沒多言,擡手朝躲在女子身後的小孩招了招手,“強兒乖,來給爺爺看看。”
被喚作強兒的小孩捏着手指跑了過去。
這頭爺孫倆說悄悄話,那頭女人抱着竹筐走了過來。她看着男人身後的小妹,“成哥,這是?”
“衙門來的人,來查丢母雞的事。”
小妹注意到男人說這話時,那邊的老頭狀若漫不經心的轉頭看了一眼。
“我還以為衙門不會管這事。”女人也吃驚不小,“對官老爺來說,丢了三只母雞不是什麽大事,對咱們來說可是大事,咱家的母雞可能換不少糧食。”
小妹點頭,目光瞄向那叫強兒的小孩,她想起剛才在雞舍前看到的腳印,不由自主多打量了小孩腳上的鞋子幾眼。
女人注意到她看的方向,以為她在看老丈人,想起剛才自己說的話,尴尬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壓低聲音,“這是我相公的爹,但不是親爹。”
小妹一挑眉,轉頭看她。
“我相公是親戚過繼給他的,他一輩子都耗在賭坊裏,膝下無子也沒女人嫁給他。相公娶了我之後,這塊地皮和屋子都是随我的嫁妝,他卻是覺得白占了便宜,總是想來分點……”話沒說完,她瞧見自家男人不贊同的眼神,說話的語氣降低了些,“我們可沒虧待過他,他住在山坡那頭的小木屋裏,每日飯食我都會親自送去。”
對于她來說,可算是仁慈義盡了。可偏偏這老頭到了如今也戒不掉賭瘾,手裏稍微有幾個子兒就會去賭坊,她偏心自家男人,自然看不過眼。
小妹心裏有了譜,有見強兒一改見自己時的膽小,與爺爺在一起卻是親親熱熱。她繞回後院去,蹲□看着那團腳印。
“能查出來嗎?”兩人跟在她身後,心裏其實也沒抱多大希望,不過随口一問。
“能。”小妹的回答卻出乎兩人所料。
“那原因是?”
“偷走雞的是你們的孩子。”小妹指着雞舍門道:“你們的狗沒有叫,說明是自家人,門下有陷進去一些的腳印,而且只有半截,說明對方是踮起腳來的。”
小妹做了個墊腳的動作,道:“這籬笆不高,成年人可以直接翻過去,可是強兒不行,他要墊腳,手才剛好夠到門闩。”
因為墊腳時的用力,腳下的泥印子就比周圍普通的鞋印深了幾分,而且又只有腳尖的印記,聯想到剛才爺孫倆的情形,小妹大膽的揣測,“也許他偷雞是為了給你爹。”
男人愣了半響,女子也道:“為何……他為何要這麽做?”
“這就得問你們自己了。”小妹起身,拍了拍袖口,“不管你們家有什麽事,但強兒是個好孩子。”
女子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心疼的是孩子這麽小就懂得照顧別人,居然還三更半夜的來偷自家的雞;憤怒的卻是老丈人居然利用孩子,一天一只雞?他倒是會享受!
男人也是皺眉不吭聲,可此時有柳小妹這個外人在,去對峙也是平白讓人看了笑話去。他只得道:“多謝姑娘,這事我們自己會有分寸。”
一家人,總不能鬧去府衙,老頭子沒錢,也可能讓他賠。再則說把自己的爹告上府衙,還不知周圍人會怎麽斥責自己。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小妹自然也不多言,轉而問道:“我還有其他事想問問你。”
男人回神,笑道:“請問。”
“黃牛你認識嗎?”小妹知道黃牛住得離這不遠,說不定就能探聽到什麽消息。
男人想了想,卻是搖頭,“不認識。”
果然世上沒這麽容易的事,小妹嘆氣,只得轉身往回走,“那我就告辭了。”
“等等。”女人卻突然道:“黃牛,是說做廚師的那個嗎?”
小妹驚醒回頭,“是,你認識?”
男人狐疑的看向自家妻子,女人擡手錘了他一下,“你不記得了?爹說起過這個人,他總說黃牛手藝好,能湊着錢去吃一頓也不錯。”
男人恍然大悟,“啊,是那個賭徒。”他轉頭對小妹解釋,“他和爹是在賭坊認識的,爹還借過他的錢。”
繞來繞去居然繞到了一根線上。小妹說不出是驚喜還是什麽,只覺得心頭砰砰跳,趕緊道:“黃牛很喜歡賭錢?”
“喜歡。”男人點頭,“聽說身上還背着債。”
這可是大線索!小妹的雙眼裏幾乎放出光來,她緊接着問:“那胡貴呢?”
“誰?”
“和黃牛一起在紅杏樓做店小二的。”
這回男人和女人都搖頭,“這個,不認識。”
至少拿到一條線索,不能太貪心。小妹見好就收,又朝兩人謝過了翻身上馬。
“黃牛家裏可還有其他人?”
“聽說只有他一人。”女人道:“不過他經常去喝花錢,就是長安城裏的那家芙蓉閣。”
那是長安城最大的青樓。小妹心想:看樣子黃牛的賭運要比這家的老頭子好太多。
芙蓉閣下,小妹下馬看也不看就往裏走。
大白天的閣裏還沒開始做生意,大堂裏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個掌櫃的在臺後撥算盤。
看着她進來,留着幾根小胡子的中年男人道:“笑笑姑娘還沒起。”
“都日上三竿了。”小妹皺眉,卻是沒往樓上走,拉下大堂裏一根長椅坐了下來。
那掌櫃的看上去跟小妹很熟,也沒趕人,拿了茶壺給她倒了杯茶,暧昧笑道:“你若是來做這生意,你就知道日上三竿在這裏還不算晚。”
饒是小妹粗枝大葉,臉上還是禁不住紅了紅。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飾自己的別扭,慢吞吞道:“算了,問你也是一樣。”
“你可知道黃牛這人?”
“知道啊。”掌櫃的白她一眼,“出進這閣樓裏的人,有誰是我不知道的?”
小妹來了興致,“跟我說說他。”
“為何?”
“……不能告訴你。”命案不能到處宣揚,況且她也怕說多了打草驚蛇。芙蓉閣本就是人龍混雜的地方,誰知道兇手會不會藏身在這裏?
掌櫃的也不多問,回到櫃臺後撥算盤,一邊看賬本,“你是今天第二個來問他的人了。”
小妹一愣,想也不想就問,“第一個是誰?”
掌櫃不用回答,因為第一個人已經出現了。
樓上木門打開,有說笑聲傳出。随即樓梯上現出一個人的身形來。長身玉立,湖藍錦衣襯得男人英氣中又帶了些溫潤。他與一女子緩緩下樓,到了大堂,鳳目掃過呆住的小妹,狀若驚詫道:“女子進青樓,柳姑娘說不定是大周第一人。”
旁邊女子翩然一笑,“小妹可是奴家的常客。”
男人聞言勾唇一笑,“怪不得柳姑娘至今不嫁人,原來是對男子沒興趣。”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主要出場人物:
雷震:大将軍之子,頭上有個大哥。
柳小妹:知府之女。
雷耀:雷震大哥,常年征戰沙場。
周大:衙門官差,同時是柳小妹的師父。
慕容拓:慕容家獨子,官宦世家,讨厭做官。
金訣:家族做金銀生意,頭上兩個哥哥,三個姐姐,後面兩個妹妹。
言笑笑:長安城第一青樓頭牌花魁,小妹的閨蜜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