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女神
溫瓷酒量一般, 這大概是她身上最容易被找到的弱點。
所以當看到薄言站在長廊燈下時,她眼裏竟有了年少時的重影。
她想起了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提到tyche這個詞。
因為多要了一個A大夏令營的邀請名額, 薄言不再需要攢學分,也不再需要花很多時間在各項課外活動上。
等看到他從教務出來, 溫瓷開心地迎了上去:“叫你做什麽?”
薄言把邀請函攤在她面前:“你不是知道麽。”
溫瓷像做錯事的小孩, 一陣心虛:“……你知道啦?”
薄言沒玩兒立牌坊那套,只是點了下頭,語氣真誠:“謝了。”
前後一秒, 溫瓷就從心虛的狀态回過神來, 再度恢複那副大小姐的模樣:“這有什麽可謝的,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她頓了頓,“你真那麽想去A大啊?”
“算是吧。”薄言看着A大燙金的幾個大字,“對我來說起碼合适。”
“那你……”溫瓷有些惆悵,“如果在夏令營表現得很好, 算不算是定下了?”
“嗯。”
兩人并排走了一會兒, 溫瓷把剛才那點惆悵抛到了腦後。
她故意調侃:“你準備怎麽謝謝我這個朋友?”
說這話時溫瓷剛好仰頭,于是很輕易地發現了說到朋友時他眼裏的變化。溫瓷佯裝生氣, “幹嘛?我到現在還不算是你朋友?哎, 你有沒有良——”
心還沒說出口,薄言輕輕抵了下她眉心,“不是朋友。“
Advertisement
溫瓷:“?”
“你是我的tyche。”
溫瓷剛巧看過一些希臘神話, 知道tyche。
少女心思沒想那麽多, 只是有一個瞬間耳朵忍不住紅了。
哪有人這麽直白, 說別人是他女神的!
溫瓷跑出幾步, 回頭瞪他:“薄言,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直到後來, 溫瓷才發覺自己當初理解錯了。對薄言來說,她确實是tyche沒錯,只不過是掌握了他命運的tyche,并不是她以為的那層意思。
不過溫瓷沒怎麽失望,于她來說這樣才正常。
那些想方設法接近她讨好她,試圖從她這裏得到好處的人不都是這樣嗎?
只不過這次,她選了個自己喜歡的。
A大的夏令營過後不久,溫瓷聽說加德有人拿到了保送機會。
她給薄言打電話:“哎,學霸,保送的是你嗎?”
“嗯。”薄言語氣淡淡。
他那邊的聲音聽着有些嘈雜,好像在外面。
溫瓷問:“你不在家嗎?”
“在外面。”薄言間或跟別人說了兩句話,聽起來是在問價格,過了一會兒他才對電話這頭說:“買些宿舍用得到的東西。”
溫瓷莫名:“什麽宿舍?”
她不記得加德還提供寄宿。
正在疑惑,就聽那邊說:“A大的特招班。我下學期要去那邊上課。”
什麽提前招生啊特招啊,這些流程溫瓷都是從他嘴裏聽到的,她壓根不知道接受保送之後要轉去A大上什麽特招班。那不就意味着下學期,薄言不在加德了嗎?
溫瓷懵了數秒,後知後覺地湧起不舒服的感覺。
“你從來沒和我說過。”溫瓷一字一頓地說。
薄言顯然沒想到溫瓷會突然發脾氣,從始至終,她對他的态度都像極了逗小狗。大多數時候都高高興興的,偶爾懶得逗弄了就冷落幾天。
這種模式從剛認識那會兒持續到了現在。
薄言早就習慣了。
他理所應當地把溫瓷的脾氣理解為喪失掌控感的憤怒。
在他出聲之前,溫瓷再次開口:“難怪你最近都沒找我,是我對你沒用了,對嗎?”
薄言張了張嘴。
大小姐聲音漸冷,語速快得跟連珠炮似的:“薄言,你要去A大就去吧!哦,記得從今天起把我從你聯系列表裏删掉,畢竟我們以後也不會是什麽同學,将來也沒有更多交集。橋歸橋路歸路,到此為止。祝你前程似錦。”
嘟嘟兩聲,電話挂斷,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他。
薄言回家路上撥過去,電話被挂斷。一次,兩次,三次……他看着逐漸變黑的屏幕,抿了下唇。
整個假期都沒有再聯系,仿佛如她所說真的就此為止了。
收假後回到加德,溫瓷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地渡過了第一天。
放學時司機聯系她,說路上堵車,可能會晚點到。溫瓷懶懶地應了一聲,一個人趴在放學後的教室。夕陽把整間教室扮成了金黃色,她把臉埋進臂彎,無聊地嘆了口氣。
或許是太過安靜,連嘆氣的聲音都被拉長了幾分。
溫瓷偏了下腦袋,似乎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聲音是向着她這間教室來的。她慢慢直起身,靠在椅背上,安靜地等着。
直到腳步聲停在後門口,她與薄言熟悉的視線對上。
他的視線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在夕陽的籠罩下好像也染上了金黃,變得有溫度起來。倒影被拉得很長,幾乎與坐在課桌前的她接軌。她不動聲色地擡起手指,隔着影子與他碰到了一起,仿佛在确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在觸到那抹倒影時,溫瓷聽到了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敲擊胸膛。
她極慢地眨眨眼,而後收回指尖。
“怎麽還不去你的A大?”她用奚落的語氣說,“是忘記什麽東西在學校了?”
“嗯,忘了。”薄言背對着光線,表情不甚清晰。
他随意抽了張凳子,在她旁邊坐下,“不回家?”
“堵車了,司機說——”溫瓷說完一半警惕地收回,不是說好橋歸橋路歸路麽,怎麽又聊上了。她不想認輸,閉上嘴巴,扭開頭。
空氣中仿佛有塵埃在流動。
溫瓷聽到凳子腿發出輕微響動,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更近了一些。近到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味。
薄言問:“你畢業後打算去哪所學校?”
溫瓷本來還不想跟他說話,憋了半晌,像賞賜他一般不情不願開了口:“不知道,沃頓吧。”
他哦了聲,聲線沒有變化:“走加德的名額?”
“不走。”溫瓷答完,終于正眼看他,“你問這麽多做什麽,又不關你事。”
她說話很沖,他卻一點不生氣,和從前一樣。
溫瓷開始不耐煩起來:“拿完東西趕緊走,你的特招班同學在跟你招手呢。對了,忘了說了,我已經把你删——”
“我不去了。”薄言突然說。
溫瓷一愣,表情也跟着一起迷惑起來:“不去什麽?”
“不去A大。”薄言很淡定,語氣甚至有點懶散,“特招班挺煩的,課業多。去的話就沒時間顧及家教了。”
溫瓷心想,也不至于那麽……窮吧?不還有獎學金在身上麽。
但莫名的,心情止不住上揚,她把這點疑惑瞬間抛到了腦後:“這麽好的機會,你确定?”
“無所謂吧。”薄言看了她一眼,“想考的話随時都能考上,晚半年而已。”
啧,狂妄自大的男高中生。
也就這個時候,能從他身上看到擋不住的傲氣。
溫瓷想到最初的那個話題,她抿住笑意:“所以你忘了什麽在學校?不去拿嗎?”
薄言雙手抄進兜裏,仰頭:“已經拿到了。”
到現在,溫瓷都不知道他落下了什麽。
第二天起,薄言确實又回到加德上課。
溫瓷覺得自己格外大度,不計前嫌。她像往常一樣會到他的班級等他,然後一起在學校咖啡廳寫完作業再回家。只不過這學期,他除了刷題還在弄很多英文資料。
時間久了溫瓷就猜到,他在弄沃頓的申請資料。
兩人從來沒交流過這方面的話題,只是看到沃頓logo的那一刻,溫瓷忍不住揚唇。
也就還行吧。
以後大不了再做幾年同學。
商學院申請名額下來的那天,正好是高考前一個月。
學校貼了公示,那麽多人圍在布告欄前目光欽羨。羨慕的讨論聲不停地傳入耳朵,溫瓷路過時只覺得自豪,明明上面貼的并不是她。
她徑直去了薄言班裏。
那天他的班級也熱鬧異常,溫瓷進去找他的時候難得沒能一眼看到他。
直到層層擁着他的同學讓開一條路,她才驕矜地勾了勾手指:“哎,找你呢。”
五月裏的陽光恰到好處。
或許是溫瓷來得次數太多,也可能是沒人敢起她的哄,四周安安靜靜的。
溫瓷把他叫到走廊上,在和煦的風裏眯了下眼。
“你不是說A大最适合你麽?”
“以前是。”薄言坦言。
“哦,我剛剛……”溫瓷頓了頓,“上來時候看到布告欄了。”
“嗯,多謝。”薄言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起來。
溫瓷詫異:“謝我做什麽?”
這次她是真的沒能幫上忙。
“也沒什麽。”薄言道。
薄言很少流露出這樣的情緒,他好像心情不錯,明明說着與平時相差無幾的話,卻讓人感覺到了他的愉悅。在猜測他心情的時候,又是一陣風過去,溫瓷剛想把頭發捋到耳後,忽然看到薄言一直垂着的手擡了起來。
他碰了碰她的頭發,替她把那捋頑皮的長發捋順。
溫瓷愣在原地。他們之間……應該說是他從來沒有在人前主動做過這麽逾矩的動作。即便那些同學都不出聲,她也知道他們正看着他。
也正是因此,溫瓷斷定,他的心情比自己猜想的還要好。
溫瓷覺得臉頰被太陽照得微微發燙,“你到底在謝我什麽啊?”
薄言彎起唇,“謝tyche帶給我的,好運氣。”
作者有話說:
有好的學校就肯定要去啊……
不要為愛止步。
當然,薄老狗這樣的精致利己主義只是因為确定自己能去更好的……這人不是好的榜樣,不要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