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莊園

結婚前曾有一份婚前協議。

那份還算厚道, 不會虧待即将成為溫家一份子的薄言。除了明顯地界定了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之外,還額外承諾了報酬。

當年章合泰當上溫家女婿, 大概也是這麽一份合同。

只要把溫氏集團的利益放在最前面,集團有的, 他也會有。

而眼前這一份補充, 等同于把人直接綁死在了船上。

不僅利益互惠,連風險也要共同承擔。倘若溫家投資失誤,至聖作為薄言的附屬品, 也要因為擔保關系承擔同樣的風險。

這麽久以來, 溫瓷想的是往外走。

所以她不理解像他這樣精明的人為什麽還要簽下大名,順着這條無法回頭的路往裏走。

“薄言,有的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溫瓷生半天悶氣,只冒出這麽一句。

薄言全然無所謂似的,“我簽過的比這離譜的合同多得是。”

“你難道不知道現在這個時間點來這麽一份合同, 不就是換種方式讓你擔保這次的投資沒問題嗎?”溫瓷道, “還是你真的這麽有信心,讓溫家永遠蒸蒸日上?”

“很有趣的發言。”薄言彎起唇角, “這話聽起來你不像溫家的一份子。”

溫瓷瞬間啞口無言。

他像個精準的獵手, 乘勝追擊:“還是說,你随時都想好了跟我分道揚镳?”

“……我沒有。”溫瓷氣虛。

“嗯,那就好。”薄言單手打了半圈方向盤, 車子駛入香樟豪邸, “既然沒離婚的打算, 那共患難不是很正常麽。”

Advertisement

先前對他的質疑, 猜測, 和諸多揣度仿佛随着這一紙協議煙消雲散。

雖然覺得他現在這個時刻摻一腳顯得很不妥, 但溫瓷還是不可避免地把他放在了與溫家共進退的位置。畢竟骨子裏她是溫瓷,溫家的溫瓷。

想必老太太也是如此吧。

難怪一連幾次都沒按老太太的意思來,她也就這麽輕而易舉把人放走了。

溫瓷忽然覺得自己膝下傷得很不值當。

下意識去摸膝蓋,唇角抿出向下的弧度:“你早有這個想法怎麽不說,我不是虧了?”

薄言停好車,把她的手從膝蓋上挪開,別有深意地說:“我跟你說的話你倒是一句沒記住。”

“什麽?”溫瓷不解。

“我說過。”薄言放慢語速,确保她這次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有些事情,還是交給我來解決。”

因為這份協議,年後飛保加利亞也沒有任何人阻攔。

一向讓她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的老太太甚至還打了電話,叫她當新婚旅行好好玩。

溫瓷受寵若驚。

下了飛機,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時,溫瓷心裏的驚喜終于被沖淡許多。她其實很期待這次旅行,但也是真的不明白——二三月的天海風簌簌,哪裏來的漫山遍野的玫瑰。

可行程是薄言安排的,他說的話還未曾食言過。

抵達瓦爾納,再乘坐游艇前往莊園,一路上氣溫都徘徊在個位數。

玫瑰嬌嫩,她花房裏的那些尚且要每天流水般的花銷伺候着,別說這種花骨朵都存不住的鬼天氣了。

上游艇的時候溫瓷就注意到,這艘游艇叫rose號。

此刻她倒是有些幽怨,“我到現在可是半支花影兒都沒見到。”

薄言剛接完國內的電話,表情淡定:“正常人都是一支一支的見,我也沒見過半支的。”

有被他的笑話冷到,溫瓷扯扯嘴角:“薄總,那完整一支的呢?”

沒介意她的冷嘲熱諷。

“一會兒你就見到了。”薄言往游艇前甲板方向揚了揚下颌。

順着他的示意望過去,游艇駛入一條狹窄河道。草坪和樹木逐漸繁茂。或許是因為常青樹栽得更多,入目之處慢慢有了春日生機。

直到游艇方向一轉,木板搭置的碼頭映入眼簾。

起先只看得到一點不一樣的色彩,再駛近了,竟然是接二連三簇擁相連的花骨朵。蔓延至山坡的人工草坪,被打理得一絲不茍。從坡的這頭至那頭,玫瑰郁郁蔥蔥包圍了整個莊園,栽成了一片花海。

與自己精心呵護的花房比起來,這裏的規模要大上數百倍。

這可是露天,明明還沒到季節。

什麽反季時裝秀,挖到幾十克拉寶石,股價連續漲停一個月,還是眼前的玫瑰花海更讓人怦然心動。

溫瓷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偏偏有人在她旁邊嗓音冷淡地說,“哪都是完整的一支,見到了?”

溫瓷沉浸在不可思議中,不在乎他的嘲諷,“怎麽做到的?”

“溫泉礦脈。”薄言言簡意赅。

溫瓷抛開亂七八糟的形象管理,啧啧兩聲:“薄總這麽大手筆。”

“胡思亂想。”薄言說話時眼底很靜,“不是我的。”

溫瓷問:“那是?”

“認識的人。”他道。

即便現在睡在同一張床上,他們之間有十年平行的軌跡。每次說到沒有交集的圈子,話題都會習慣性停止。這次也不例外。

這種時刻,距離感再次滋生。

說不清為什麽,好像總差那麽一步,才能走到對方面前。

溫瓷不再想那些煩心事。

從游艇上下來,有輛高爾夫小車接送他們。很巧的是,這座莊園和游艇的名字一樣,就叫玫瑰莊園。這一片像是私人領地,除了服務生不再有別人。

想到未來一段時間的悠閑生活都會在這裏渡過,心境忽然開闊。

先坐車逛了一圈花圃,又逛遍莊園。

溫瓷好心情地問:“我們要待多久?”

“申請了月末的航線。”薄言跟當地管家交代完晚餐,向她介紹樓上那間書房,“有工作可以用那裏的電腦。這裏的任何東西,現在都屬于你。”

溫瓷故意放慢語速:“我用了,你認識的那個人不會生氣?”

“沒那麽小氣。”薄言道,“放火把這裏燒了也不會賠到你頭上。”

他來了這之後好像冷笑話不斷,溫瓷借機諷了回去:“別忘了你簽的那個協議。現在你賠和我賠也沒多大區別。”

“那就悠着點。”他嗓音懶洋洋的,“別真燒了。”

整座莊園木質結構居多,雖然是溫瓷最讨厭的木頭,但和老宅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裏散發着自然和閑散的味道,讓人憎惡不起來。

她逛累了就回莊園休息,休息夠再出去逛。

手機關機,電腦不碰,外面世界的瑣事都扔了出去。

好多天都是這麽過的。

莊園裏每個角角落落都被研究完了之後,溫瓷開始覺得無聊。

她懶懶地坐在地毯上,像少女時期那樣露出放松的表情,“薄言,他們說這附近有個集市?”

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薄言嗯了聲:“是有。”

溫瓷仰着頭:“為什麽不帶我去?”

薄言路過時碰了碰她額前的碎發:“這裏離瓦爾納有一段距離,不是什麽大的集市。”

言外之意,你這樣的大小姐不會感興趣。

“不買什麽。”溫瓷堅持道,“就是想出去轉轉。”

大概是她的眼睛太真誠,薄言考慮數秒,才勉強道:“好。”

好像極不情願帶她出去似的。

換好衣服,服務生把他們送到幾十裏外的小鎮。離開了溫泉礦脈,這裏要冷好幾度。風一吹來,鼻尖開始泛紅。數十天沒出莊園,此刻的寒冷壓根不算什麽。

遠遠看到了莊園服務生說的那個集市。大大小小的露天推車,把附近的人氣都聚集到了一起。溫瓷去拉薄言的袖口,“是不是那?好像有不少人。”

“嗯。”薄言褪下羊絨大衣,把她裹了起來,“冷就別離我太遠。”

大衣帶着他的溫度和味道,還有一點點殘留的玫瑰香氣。

之前礙于工作場合,他穿得幾乎都是高奢大牌,私人高定。但私底下,起碼這些天在莊園,他穿得都很低調。譬如這件羊絨大衣——男士均碼、沒有logo、料子也普通,放在商場應該屬于時常會打折銷售的開架貨。

溫瓷是從來不光顧這些店鋪的,只不過衣服到了他身上,再帶着他的味道披在自己肩上,不柔軟的料子瞬間變得柔軟起來。

何況這個時候,他竟然破天荒地來牽自己的手。

忽然就讓人記住了這個普普通通的瞬間。

溫瓷心情很好,一點不覺得這個破舊的小集市無聊,拉着他到處看,看哪兒都很新奇。

這邊大多數都講當地話,用英語的很少。起初她看到一個琺琅盒子很感興趣,用英語和法語交流兩句未果,又轉頭去看別的。

再回頭的時候聽到薄言在用南斯拉夫語跟商販說那個琺琅盒。

溫瓷充滿驚訝:“你連這都會?”

說話間,薄言已經把她看中的琺琅盒拿在了手裏,聞言偏了下頭:“只會兩句。”

溫瓷眼巴巴地望着他,雖然聽不懂也聽不出發音,但莫名覺得此時的他帥得離譜,望過去的眼神也有點兒崇拜的意思:“哪兩句?”

薄言把盒子遞給她,淡聲道,“你好。便宜點。”

“……”

會兩句總比什麽都不會要強。

溫瓷明明是向人請教,神态卻一點沒有謙虛的樣子,“薄總再教我一遍?”

薄言看着她的眼睛,重複了第一遍。

溫瓷一個音一個音地模仿完,而後問:“是這樣?”

“還不夠清楚,重新說。”

薄老師重複到第二遍。溫瓷也學第二遍。

他說第三遍,溫瓷也繼續第三遍。

直到某次結束,薄老師終于滿意,“勉強過關吧。”

不過有他在身邊,溫瓷學了也用不到。

說好什麽都不買的,她這很快滿載,更別提薄言。

兩人牽着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因為亂七八糟的小東西不得不放開了。

真的不買的念頭剛出現不到幾秒,轉頭又看到一支可愛的木雕玫瑰。看薄言還在跟上一家攤主說話,溫瓷自己過去看了一會兒。

數十支玫瑰放在一個托盤裏。她彎腰認真挑選,想用剛學會的那兩句當地話跟攤主講價。可能是模仿得不太像,攤主聽不明白,手忙腳亂朝她比劃什麽。比劃完又叽裏咕嚕跟旁邊的年輕女人說了半天。兩人都看着她,表情各異。

溫瓷搖搖頭:“sorry。”

我聽不懂。

聊不起來,溫瓷作罷,打算找薄言幫忙。

還沒來得及直起身,她的手再度被扣進男人的手掌。薄言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他手裏的東西稀裏嘩啦掉了一地,看向她的眼神漆黑又幽深。

“亂跑什麽?”他責問道。

“……我哪裏亂跑了。”溫瓷這才直起腰,用眼睛丈量剛才那個攤位與現在的距離,“不到十米。”

他聽不進解釋似的,面上薄怒:“我說了,別離我太遠。”

溫瓷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麽不講道理?”

“人人都講道理的話當初也不會有人在南非綁你。”

“……”

忽然就懂了他生的哪門子氣。

難怪同他出來的這麽多天,他都不怎麽願意帶自己出門。連那個莊園也是,上上下下只有服務生,再沒有旁人出現。

這些年照樣世界各地跑,沒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快不把這件事當回事了。

只有他。

高興和不高興都在同一個時刻産生,弄得她不知所措。

即便很想軟下性子跟他說兩句好話,在這樣僵硬的氛圍中,她還是有點開不了口。

一直到晚上回莊園,他都冷冰冰的。

溫瓷想,要不吃過晚餐就和好吧。

吃過晚餐,這個想法拖延成了——要不等洗完澡再和好吧。

洗完澡,又變成——要不等睡覺前再和好吧。

她嘴上說着要工作,獨自一個人進了書房。坐在書桌前悶了許久,想的都是怎麽開這個口。這段時間手機一直關機放在抽屜裏,她打開,第一時間去求助王可。

在等待的無聊間隙,正好瞥見手機自帶的翻譯器。

今天新學的斯拉夫語還在腦子裏沒有忘記,溫瓷點開,在切換好語言之後,憑着記憶裏的語序對翻譯器說了一遍。

幾秒後,手機傳來語調滑稽又冰冷的機械音——

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賣玫瑰木雕的老板:你不要害我,我老婆就在旁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