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酔千裏
“等等……”
如月不疑有他，很幹脆的就端起了碗往嘴邊遞去，可陳酒兒又忍不住出聲叫停。
“這酒一般人不能喝！”
“姑娘，在我君衍面前耍把戲，你可知道後果？”男子笑容不變，黑眸裏閃着亮光，灼灼的看着陳酒兒，仿佛要從她的眼裏看進她的心裏，讓人沒由來的心慌。
雖然他笑着，可陳酒兒的心裏卻泛着寒意。她不知道‘君衍’是何人，不過聽起來好像他很有名氣地位和實力的樣子，瞪着圓溜溜的黑眸，陳酒兒回望了君衍，不由想到了師父教給她的話：“這江湖上，穿翩翩白衣的不一定就是正派好人。”
她沒做什麽虧心事，不怕君衍的懷疑，坦言道：“這酒喝下去肯定沒毒，不過就像這酒的名字說的那樣，‘醉千裏’，女子酒量低，這酒一口下腹估計也夠如月姑娘醉上半個時辰了。”
“呵呵……”
君衍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輕笑出聲，他那雙灼人的眸子帶着笑意，簡直讓陳酒兒不敢直視，連忙低眸，又嘀咕了一句：“我沒亂說……”
這‘醉千裏’是師父最愛喝的酒，也是陳酒兒自己研究的第一種酒，她師父歡歡喜喜的拿來嘗，可誰料到才兩碗進腹，師父就昏睡不醒，人也犯迷糊。她當時吓哭了，還以為是自己制的酒有毒，害了師父。跑下山跪在了鎮子上的大夫門口一天一夜，這才求了大夫上山幫師父看診。
大夫把脈過後，卻說什麽她師父不過是飲酒過度醉了而已，給她指了兩種草藥讓她熬了去解酒，就甩了甩衣袖下山了。陳酒兒錯愕，她知道師父的酒量一直很好，那天他分明還沒喝過酒，怎麽兩碗就醉倒了，還迷糊了這麽久呢？看着自家師傅睡在那裏還笑嘻嘻的說夢話，她又猶豫了，最後将信将疑的灌了醒酒藥給師父，看着師父在夢裏又哭又笑。第三天，她都準備再去求一次大夫來看病的時候，師父卻醒了過來，一醒過來，他就兩眼發光的大贊道：“好酒！好酒！”
醉千裏，夢回三千之外，魂牽當年窈戲。
師父說，他喝了這酒醉了很久，夢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因為之前師父一睡不醒的樣子，讓陳酒兒害怕的兩天沒合眼，最後就幹脆給她師父下了‘禁酒令’，不再讓他喝酒。雖然她還是沒能攔住她師父喝酒，不過任由師父對她軟硬兼施，她也再沒給他喝過醉千裏。這次，就是因為師父失蹤她出來尋找，所以她才随身帶着這酒。
師父要喝就喝吧！反正醉了有她伺候他，只要他不再離開她……
憶起往事，陳酒兒神色突然低落了，雖然細微，可是卻被君衍盡收眼底。
“你小喝一口就行。”他終是選擇姑且相信一下陳酒兒，提醒着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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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點頭，看着那碗中本來就倒了不多的清酒，擡手舉到了唇邊。這下，她喝的不急，碗遞到唇邊的時候，她還輕嗅了一下酒香。這酒味兒很淡，不濃郁刺激，像是若有若無，可是只是那麽淡淡的一縷酒味兒彌漫在鼻翼，她就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是剛才殺了那些人，有些體力不支嗎？如月沒再多想，仰頭喝了一口酒。
她原以為這酒是辛辣無比的，烈得很，畢竟剛才陳酒兒說的那麽振振有詞。可是，喝到嘴裏，她這才發覺這酒并不難咽，相反，剛才聞到的淡淡酒香在嘴裏的時候才是徹底的彌漫開來。
酒的辛辣是有，可并不強烈，如同上好的燕窩一般口感滑潤，一口下腹，唇齒間的酒味兒并沒有因此減少，而是這時候才開始慢慢發揮起來。漸漸濃郁，感覺剛才喝的不是一口，而是她正在一碗一碗大口的喝着悶酒，借酒消愁，怎麽喝酒怎麽覺得不夠……
為什麽怎麽喝都不覺得夠？因為心裏的愁苦太多，這些酒根本不足以掩埋心裏的落寞。
臉頰已經變得灼熱，如月雙腿發軟，頭暈乎乎的，有些站不住腳直接坐在了身後的板凳上。一陣一陣的暈眩，她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坐在了一堆空酒壺中，而那些空了的酒壺裏的酒，已經被她用來消愁。然，心裏的苦悶也是一陣一陣的，如驚濤駭浪一般，讓她快要承擔不下！
隐隐約約間，她聽見了君衍的聲音。
“如月，你怎麽了……”
君衍的聲音漸遠，仿佛隔着伸手不見五指的雲霧，她不知道是自己正在遠去，還是君衍離開了。她開始伸手劃開那白霧，那些白霧竟然自動消散了，露出了另外的一番場景。
漫天火光吞噬着周圍的事物，無論是房屋還是樹木，還有那些人。刺耳的叫喊呼救，痛哭痛苦，她的周圍火光煉煉，仿佛人間地獄。地獄煉火灼燒一切，這裏的所有都将不複存在，不光有嗆人的煙味，還有漫天的血腥味。
她的父親和弟弟妹妹躺在那裏滿身是血，母親跪在求着那人，哭的好不凄慘，還拼命的把她護在身後，可是沒有用。
白光一閃，有溫熱的血跡撒了她的臉上，灼燒着她的肌膚，讓她渾身一顫。母親還在她身前，保持着那個保護她的姿勢，可是她的頭卻咕嚕咕嚕到了父親身旁……
“啊！！！”
如月抱頭痛哭，一直神色冰冷漠不關心的她，就像是崩潰了一般。所有的堅強僞裝全部潰不成軍，她沒去想現在她是在哪裏，只是回憶起了以前的事，讓她那顆刻意僞裝起來的心，再次撕裂。
好傷心……心好痛……那些她不敢觸碰的時光全部重現了……
淚水如泉湧傾瀉，這麽多年來，這是那夜之後，她第一次流淚。殺人如麻，她可以刀起刀落不帶一絲猶豫，因為她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埋在了心底，別說觸碰，她連回頭去看一眼自己的勇氣都沒有！可是如今，她才憶起了自己也是人，也有情感……
醉千裏，夢回三千之外，魂牽當年窈戲。
勾往事，陳列九載夙夜，心系忘年觞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