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苗疆舊事

那是一張顏色極為濃郁的壁畫,幾乎全是慘烈的猩紅,畫面上似是兩軍對壘,然一方軍容肅整,另一方卻已只剩寥寥百人。

畫面左下角,錦衣華服的男子騎了健壯的玉骢馬,英姿勃發,仿佛誓要踏平天下;而與之相對的畫面右上角,在殘兵環護之中,有少年雙掣苗刀、紅衣傲然。

師夜光微微垂下眸子,輕輕吐了一字。

“……雪。”

吳邪忍不住擡手輕觸壁畫,指尖方觸及,眼前的景物已是水波般一陣扭曲,白霧彌漫。

——不是吧!又來了!

【舊時憶·長安幻夜·經年】

“掠旗八面,奪鼓三只,斬将十餘,殺卒近百……”中軍帳中,錦服男子拈着手中的戰報,狹長的鳳眼微微吊起,唇角滑過一道冰冷弧度,“不過是苗疆蠻夷、黃口小兒,爾等任其斬将奪旗竟難以反擊真讓人笑話!”

他冷漠的看了一眼帳下跪伏的領軍副将,懶懶一揮手,“拉下去,斬了。”

“慢!”身側有人出聲制止,他回過頭,看着那個一身銀铠的俊美青年,微微吊高了眼角,“怎麽,承祯可是要為他求情”

司馬承祯行了一禮,“三郎莫要忘了,軍前斬将乃是大忌,若喪了軍心,悔之晚矣。”

“那便罷了。滾吧。”李隆基看那副将屁滾尿流的跑出大帳,這才回過身,右手輕輕搭上司馬的肩膀,而後,用力一捏“承祯,以後要記得叫我——皇上。”

司馬低頭,再行一禮,略長的前發擋住了眼睛,“臣……記住了。”

李隆基笑着松開手,徑自着了厚甲,提着長劍躍上戰馬,“我倒要會會,是什麽人敢折我大唐軍威!”

司馬承祯默默看那人騎着千裏名駒往陣前而去,驀地想起昔日李隆基尚只是臨淄王時,曾對他說過的話——承祯,若有朝一日我榮登大寶為君為帝,我準你直呼君名,準你配劍入殿,定不忘你我昔日情誼!

然而此時,只覺得無比諷刺。

他束緊了銀甲,按劍而出。

李隆甚到得沙場時,大局已定,苗人再是骁勇無雙,終究是兵寡難支,犯上作亂以至他親征平亂的八重一部只餘寥寥百人。

他勒馬立于軍前,看着叛軍中那一抹極其耀眼的紅。

那是一個少年,看起來甚至不及束發之年,卻掣着一雙苗刀,刀法狠辣無情。

少年着苗裝,看其服飾當是極為尊貴的人物,分明是在殘酷無情戰場上,卻似一個人驕傲的獨舞。

李隆基緩緩勾了冷隽的唇,體內熱血宛如沸騰。

他打馬而出,遙遙沖着那少年地出個輕蔑的手勢,“你。”

少年跨坐在赤紅的大宛馬上,身旁便是氣勢洶洶的大唐骁軍,他不言不動,生生然若深深紮根苗疆的豔烈桃花,仿佛一個人便站定了天下。

于是那一瞬間風雲靜止萬象無聲,六合八荒都短暫的凝固了。

“苗疆聖者八重雪,誓與爾決一死戰!”憑空一聲清叱炸裂,血色苗服的少年用力一夾馬肚,策馬直沖陣前!

戰意昂揚,李隆基在唇角勾出快意的弧度,手中青鋒長劍徑直迎上那一雙苗刀,雙刃相擊,發出嘭然聲響。

八重雪不經意擡了頭,下巴驕傲的高高仰起,驚豔隽永的絕色容顏在鐵血殘酷的沙場上洗出一種別樣的寧靜。

他忽地軟下腰,柔若無骨的身子扭成一個近乎詭異的弧度,鋒銳的苗刀以鬼神之姿,準确的紮進了玉骢馬的小腹,然後大力一劃。

俊馬一聲悲嘶踉跄倒地,李隆基就地一滾揚劍向上去削八重雪跨下大宛馬的馬蹄。

八重雪雙眉微軒,右手用力提缰,竟使馬兒人立而起!

銀芒一掃,苗刀橫砍而下。

雙刃相交,其聲宛如金玉,八重雪不及李隆基力大,左手苗刀脫手飛出,直直□血液浸透的沙場。

少年咬緊一口銀牙,左手抽出腰間備用的另一把刀,合身撲下馬用力一斬。

虎口巨震,八重雪一個趔趄,嘴角逸出一絲鮮血。

李隆基站起身,李家特有的長百鳳眼高傲的挑起,手指指向八重身後的苗疆餘部,表情幾可稱是溫和,“不妨回身看看。”

八重雪驀然回頭,只見不到百人的殘部已被唐軍俘虜,明晃晃的鋼刀就架在頸後。

“你!”八重雪瞪大眼睛抽刀要砍,可李隆基只是一擡手,身後一聲悶響,血如井噴。

少年眼眶頓時紅了,子夜般的眸子蒙上一層氤氲水汽,“住手!戰場殺俘,算什麽英雄!”

李隆基只是擡手。

複是一聲悶響。

“我要你下跪投降。”他如是說,表情很淡,“跪的不只是你八重雪,而是苗疆八重氏的整個寨子。”

又是一聲悶響。

他聽到身後族人的哭喊與憤恨,手中苗刀抖的更甚。

“怎麽,還沒想好麽”

八重雪咬緊了下唇,一絲豔色漸漸漫出唇角,他重重跪下,膝頭撕裂般疼痛。

“我降!!!”

痛……

好痛……

他終于棄了刀,眼前一陣眩暈,再也支撐不住。

醒來時,已在華貴的馬車內,他聽見自己族人憤怒的嘶吼與唾棄,對象是他。

“八重雪你這個叛徒!不得好死!混蛋——”

“狗混帳!沒骨頭的孬種!”

少年靜靜的聽,微微動了一下,手腳上沉重的鐐铐發出金屬交錯之響。

他靠在馬車車箱上,冷冷看了一眼對面笑的滿眼得色的英挺男子,而後仰起頭無聲的笑了起來,仿佛是一種折斷般的角度。

笑雖無聲,卻有一種奇異的壓抑感。

那盡極傾城色的容顏仿佛失卻所有血色,蒼白無比,依舊是顏色傾城。

李隆基傾身扣住八重雪下颔,然後他終于看到,那個戰場驕縱傲氣的少年,無聲間,已是淚流滿面。

“八重雪,記住,你是降了朕的。”他緩緩說,一字一句,直入心扉,“這苗疆,你再也回不去了。”

少年顫了唇,呼吸已亂。

“我……”

高傲的帝王緩緩說着下文∶“既為大唐臣子,若有朝一日叛了朕,朕便親率大軍——踏平這小小苗疆。”

少年的身子震了一下,終于開口。

“……臣,知道了。”

【——TBC——】

『PS∶這裏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歷史上李隆基繼位是在公元712年,本文中的設定是公元723年登基,并且登基年齡為20歲,同年,八重雪12歲(否則按歷史皇帝君你比八重大幾十歲…太恐怖了= =)然後皇帝君親征苗疆時22歲,同年八重14歲。八重15歲入長安、16歲升金吾中郎将、18遷上将軍、20殁。歷史控及糾錯控不要較真…畢竟只是一篇文罷了~』

附:長安大事年代表(出生年份自己推一下,我懶得寫了。)

【開元元年,公元713年】

李隆基(l0歲)受封臨淄王。

【開元十一年,公元723年】

李隆基(20歲)登基,史稱玄宗。

司馬承祯(18歲)任北衙統領一品大将軍。

【開元十三年,公元725年】

李隆基(22歲)為統一天下,親率大軍兵逼苗疆。

司馬承祯(20歲)随軍出征。

唐麟(l7歲)在小沁水巷初見賀蘭(l2歲)。

同年,薪(11歲)與賀蘭相遇。

【開元十四年,公元726年】

李隆基(23歲)、司馬承祯(2l歲)凱旋回朝!

八重雪(l5歲)初入長安,次年,受封為左金吾衛中郎将。

【開元十六年,公元728年】

賀蘭(15歲)金殿拜将,玄宗欽封羽林衛大将軍。

司馬承祯(23歲)初見賀蘭。

唐麟(20歲)受慕慈舉薦,升左監門衛上将軍。

同年,司馬為避封芒自請降任三品秘書少監職,并奉皇命擴土開邊,賀蘭、唐麟等追随。

【開元十七年,公元729年】

八重雪(18歲)升上将軍職。

【開元十八年,公元730年】

司馬(25歲)、賀蘭(17歲)等功成回長安。

【開元十九年,公元731年】

師夜光(其為妖鬼,未知年歲)引渡封龍,灰飛煙滅。

八重雪(20歲),殁。

賀蘭(18歲)于刑部重傷而逝,軍醫薪(17歲)七日後以命相随。『估計會有重大BUG,請大家見諒。另,與長安原本有微小出入請無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