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主墓室2

白霧終散,吳邪剛想有所動作,就見胖子一臉想撞牆的表情。

“小天真啊……我們要盜的是這位爺的墓!”

“嗯啊,是沒錯。”吳邪一臉茫然,“怎麽了”

胖子默默咽一口口水,回想起紅衣将軍淩厲狠辣的苗刀,“咳…任務艱巨!”

小花看着壁畫,皺了皺眉,開口詢問,“師……叫你夜光可以麽夜光你知道後來的事,對吧”

吳邪一聽,趕緊和小花一塊看向師夜光。

銀發的少年沒有開口,食指輕輕敲着手中的鐮柄。

一時氣氛有些緊張,胖子打個哈哈道:“不想說就不說了呗,吱一聲不就完了。”

師夜光挑起眼角,表情很是認真,然後他抿抿唇,薄唇微微開合。

“吱。”

胖子頓時想自挂東南枝。

看到胖子的表情,師夜光仿佛回憶起了什麽,悶聲笑了,表情竟是鮮活了許多,“喂,你還真信啊!真好騙……跟雪一樣。”

那時他就常常裝作被司馬扔出來跑到八重雪的上将軍府,可憐兮兮的說小雪收留我吧人家無家可歸了……

最後一句話他說的很輕,可吳邪還是聽見了。

然後他聽到師夜光近乎嘆息的低語,“想知的話,進下一個墓室吧。”

小花一揚眉,扣動了石門的機關。

石門開啓,映入眼中的除了漫天血色,更有金銀器物無數。

胖子激動得直往前沖,“明器!胖爺我終于見着明器了!”

吳邪與小花對視一眼,嘆了口氣,決定擡頭看壁畫。

壁畫是金吾衛左将軍的仗院,當真是玉宇瓊樓、碧瓦朱牆,然整個仗院已是一片火海,看不見一人。

“這是”

“我死的地方。”師夜光如是說,擡手觸上了壁畫。頓時,雲霧彌漫。

【舊時憶·長安幻夜·涅盤】

進入長安城的第二年,皇帝封他為左金吾衛的中郎将。

他在金殿上叩謝跪恩,口中清清楚楚說着末将謝主隆恩。

高高皇位上的帝王高冠長铗,遙不可及。

他跪着,不覺間已咬破了唇,鹹腥的味道漫進口中,惡心得讓他想吐。

八重雪依舊是一身驚豔的紅,豔如雲霞,凄傷若血。

苗服換官服,他終究不再是昔日的苗疆聖者。

出了大殿時,他聽見有着“國之太歲”稱謂的少年司天監輕聲開口,“為人臣者如履薄冰。雪,你這性子,可真得改改。”

在他成為中郎将的第二年,他費盡心力派往苗疆的探子,終于帶來了苗疆的消息。

——滅族。領軍将領為禁軍十六衛的左金吾衛上将軍。

八重雪只覺世界瞬時崩塌,咬死了唇就往金吾屯營沖。

腦袋清醒時,那位上将軍已倒在血泊之中,副将橘為了阻止他被傷了右眼,血從捂住眼睛的指縫中不停湧出。

身後有人清清嗓子,自袖中掏出一卷明黃的聖旨。

那人的面容甚是陰柔,眼尾細長,笑容宛如三月暖陽。

是高力士。

八重雪在聖旨的宣讀聲中棄了刀,一聲不吭,淚卻已披了滿面。

“快接旨呀,八重——上将軍。”高力士笑容可掬,将那卷聖旨遞到他面前。

上将軍去你媽的上将軍!

他想笑、想罵,出口卻成了嗚咽。

地上是黏稠的鮮血,八重雪站在一地血腥中,恍如夜魅修羅。

那件事是被皇上直接壓下的,八重雪站在朝堂之上時,身後有人指指點點,遇到他的目光時,卻是無聲。

佞幸!

以色侍君!

妖顏媚上不知廉恥!

他面無表情的走出大殿,殿外有南雁紛飛。

可他終于發現,這天下之大,除了長安,竟再無他可容身之地——這苗疆,當真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八重雪終于定下心來當什麽該死上将軍,偶爾在宵禁後接到高力士傳旨,便從禁宮角門徑往皇上寝宮走,趁五更早朝前再獨自一人扶着牆慢慢往金吾衛的仗院走。

師夜光那時已正式成為陛下面前的大紅人,是唯一一個敢笑嘻嘻吃掉李隆基的棋子再不帶歉意的說“陛下~恕臣不恭了,您這顆黑子臣可要吃掉了~~~”的人,見了他只是照平日裏的習慣笑出一臉涼薄,再妖孽橫生的喚出一聲“小雪~”。

在他當上将軍的第三年上元節,師夜光翻了他将軍府的牆,然後二話不說撕了他的衣服。

沒有顧苗刀在他身體上劃開的血口,師夜光看着他的胸口,傳出悶悶的、窒息般的笑聲。

然後眼淚驀地下來了。

“小雪,原來真的是你……”

八重雪的胸口赫然烙着一枚手掌大小的奇異黑色印紋,與雪瓷般的肌膚對比鮮明。

禦锲封龍——以宮廷術師的身體為結界,輔以代表天子的龍紋,烙在武将的身上,以武将的身體作為媒介,封印第三方,又稱之為——“天子的殺意”。

“另一半封龍在世代忠烈的皇甫家十三郎端華的背上,而結界之身——是我。”師夜光筒單的說,而後默默拉上八重雪的衣服,身子斜倚在一邊,“等過一陣我想辦法幫你解了,現在……不行。”

話題一轉,師夜光忽地恢複了往日的輕浮表情,皺起眉咬着銀制雕花煙杆吸了—口,輕輕吐出淡淡的煙霧,在西域煙草的氣息中開口,“雪,你不覺得賀蘭總是下意識在模仿我的表情嗎這種感覺真惡心。”

“……啊”八重雪一時未反應上來,看着師夜光胸口慢慢愈合的刀傷發呆,怔了下道:“也許他認為你讨司馬歡心因而刻意模仿吧。”

師夜光沉默了一會,複又吐出纏綿的輕煙,“是麽也許吧。可是我……不喜歡。”

說完便又躍上了牆,招招手道一句上元節快樂,便消失在牆外。

那年清明前夕,有刺客行刺皇帝未果關進了金吾衛行刑室,遍體鱗傷的刺客嘶啞着嗓子對他吼——你終于還是……皇帝的狗!我…聽見你的族人…正在地獄中向你哀嚎呢……你是個叛徒!

刺客哈哈大笑,“那個男人…奪走了你的一切吧,八重雪!可是…現在的你…就像他的一條狗!喪家之犬!哈哈哈哈……”

“閉嘴!”他咬牙怒喝,身體卻終是僵硬。

那是後來在唐野史中被演繹出無數個版本的“十日宵禁”的第四日,而那一場鬧劇終以賀蘭身死、司馬官複原職收場。

清明後的第七天,也是賀蘭的頭七,一身雪色的少年軍醫徑自去了金吾仗院幫師夜光療傷,然後在他面前飲刃自盡。

八重雪尚不及有所反應,便見師夜光沖出內室跪在薪已漸漸失去溫度的身子旁,幾乎語不成句,“薪!你別胡鬧好不好…我答應賀蘭會好好照顧你啊!薪!小薪你醒醒……小薪小薪,你別吓我…”

“師夜光!你冷靜點!”

銀發的少年漸漸收住情緒,擡手召出式神,吩咐式神把薪葬在七方山與賀蘭相鄰。

他站起身,不定定看着八重雪,終于在唇角勾起一抹淡漠而微涼的笑意,率先走回了內室。

“……夜光”八重雪猶疑了一下,還是跟了進去。

銀發的少年在室中站定,蒼白纖長的手指并指結印,銀亮的輝光自指縫間漫逸而出,映亮了整個內室。

八重雪一聲呻吟,胸口封龍有如燃燒,他撕開領口,看到那奇異的黑色封龍鮮豔如血,仿佛便要破體而出。

少年淡水色的眸子中燃起金色的焰,冰藍色的妖火漸漸攀上單薄的黑衣,舔噬着衣角一路而上。

“夜光!”

師夜光深深看了他—眼,挂着一絲血痕的水色薄唇終是勾起了釋然般的微弱弧度。

“小雪。”他低低喚他,在一片冰藍的火焰中,恍如谪仙降世,“我,還你‘自由’……”

在燃燒精魄的“靈祭之火”中,少年的身體化為大片的灰,凄然落了一地。

以靈魂為供,以肉身為介,終落得灰飛煙滅、形神俱散的下場。

可任性的少年司天監,大抵,從不曾後悔過吧。

八重雪緊緊擁着懷中的灰燼,不顧身後被撞倒的燭臺已點燃了簾帳錦帛,将內室燃成一片凄迷火海。

他抽出苗刀,血紅的刀鞘、朱緋的護手。

那并列的三把苗刀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楓橋夜泊”。

冰涼的刀刃吻進雪色的肌膚,豔色的血自頸上緩緩淌下。

他聽到外面那個曾經目空一切、自以為坐擁天下一切盡在手中的男人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他沒有理,擁看滿懷灰燼,輕輕揚起了笑容。

夜光…夜光…這天下早已無我寄身之處,若再無了你,所謂自由,又有何意義。

開元十九年,三月十六日,左金吾衛上将軍,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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