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二章·歡喜
【舊時憶·長安幻夜·此間(三)】
高力士是在薪成為醫官的第二年出現在醫坊內的。
那日他從坊外回去,一路上初級的小醫童對着他指指點點,一個醫坊小侍看見他,匆匆迎上來,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去哪了高大人在你房間等好久了!”
“… …高大人”薪微微怔了一下蹙起眉尖,淡金色的眸子掠過一絲防備。
小侍焦急的帶着路,雙手比劃起來,“還有哪個高大人!就是陛下丵身邊的高力士高大人呀!”
果然是麽
薪不動聲色的嘆了口氣,下意識想将額前碎發按的更低,觸手卻是微嫌冰涼的肌膚。
他放下手,輕輕閉了下眼睛。
額前用來遮擋眼睛的頭發已經束到了腦後,因為賀蘭在分別那天對他說,阿薪的眼睛很漂亮,以後把頭發紮起來吧。
不覺間走到房門口,醫坊小侍欠欠身退下。
“高大人。”薪推開門,行了一禮,徑自走向桌旁取了茶餅茶粉并鹽巴盞子等物,手法娴熟的煮了一杯迎客茶奉上,“請用茶。”
或許是身為宦官的緣故,高力士給人一種陰柔的感覺。不論是姣若好女的面容還是清雅翩然的舉止,都是近乎于女性的柔媚。然而這個人,卻是長安城內權傾天下的四大佬之一、玄宗李隆基最親信的近臣。
高冠廣裾的男子擡袖掩了唇畔的弧度,将身子靠着太師椅上柔軟的毛皮,接過茶盞放在桌上,右手打開了杏木骨灑金面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
“賀蘭,你認識”高力士輕聲開口,漆黑的眸子自薪的臉上掃過,又落回桌面,注視着袅袅騰起的輕煙,勾起捉摸不透的微笑,“是個好孩子,只可惜… …”
他刻意頓了一下,擡手晃晃茶盞,激起一圈圈漣漪。
薪覺得心髒抽搐了一下,仿佛沉寂許久的心髒再次跳動起來,“他怎麽了”
“啧啧啧~”那個男人坐起身,啪的一聲合了扇子欺近他身前,微涼的扇骨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視對方漆黑的眸,“你們兩個,還真是… …關心則亂啊。”
“大人這是什麽意思”他強作鎮定,手心卻已冒出密密汗來。
“我是說,賀蘭是個好孩子,只不過…太圓滑了些。”高力士在他耳邊低低的笑,“咱家吶,還是喜歡他剛來的的樣子。”
薪後退了一步,咬住下唇,“大人到底要我做什麽”
高力士低笑了一聲,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他的臉頰,描摹着少年優美的唇線,“明天陛下會來,你該知道怎麽辦。否則… …”
薪看看那男子慢慢展開折扇擋住唇邊森然冷笑,忍不住又退了一步,高力士沒有再一步逼近,看了他一眼轉身而出。
出去時臉上又是他人言語中“宛若三月暖陽”的溫柔笑意。
薪一下子跪倒在地,将臉深深埋起。
第二日玄宗果然前來醫坊,他一身雪色随衆醫官匍匐于道旁,口稱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一襲華服在他面前停下,他嗅到皇帝袖中龍腦的清香。
“把頭擡起來。”皇帝說,然後他擡起頭,聽見皇帝剩下的話,“今晚來朕寝宮。”
玄宗喜好一切美麗的東西,美衣美酒美食,自然還有美人。
那夜薪躺在李隆基身士下,任強壯的男子肆意索求,銀發如水,披了一床。
他仰起臉看着一片漆黑的穹頂,默默咬死了唇,有什麽腥澀的液體浸進口中,被他理所當然的忽略過去。
滿口鏽味。
玄宗俯身撬開他牙關,一寸寸掠地攻城。
薪慢慢回應,卻有某種液體溢出眼眶,順着臉頰淌下。
他想起賀蘭對他說的話——我希望阿薪這一生安樂歡喜。
于是猝然間,泣不成聲。
“疼嗎朕弄疼你了嗎,薪兒”玄宗意外溫柔,溫柔得不像平日霸氣的帝王。
“陛下喚臣‘歡喜’如何”他垂下眼睛,輕聲開口。
“好。歡喜… …安樂歡喜。是個好名字。”又一次抽送,在歡樂的頂峰,薪閉了眼,金瞳如燒。
門外傳來敲門聲,一長兩短,似是暗號。
李隆基将他推到床內,蓋了錦被,開口喚人入內。
“末将賀蘭叩見陛下!”熟悉的清潤聲音在帳外響起,薪睜大了眼睛,沒有吱聲。
玄宗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怎麽,不是又想說司馬承祯并無異動吧——‘小賀蘭’!”
王者的威壓一下子壓迫下來,賀蘭咬咬牙用力磕頭,“陛下恕罪,是末将……唔!”
嘴唇被封住,賀蘭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玄宗緩緩轉着少年口中的手指,将賀蘭推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賀蘭。不要忘了,你到底……是哪家的狗!”李隆基粗暴的扯開少年下丵身的軍裝,手指伸入未經潤滑的後丵穴,毫不憐惜的開拓着,随即插入第二根,滿意的聽着少年帶哭腔低喊陛下,“賀蘭,不要背叛朕——你不是雪,這後果,你承擔不起!”
他終于松開賀蘭,指指自己跨下高昂的欲望,“過來。”
薪終于忍不住,把錦被一點點咬入口中,防止即将出口的哽咽。
他聽到**的水聲,無比刺耳。
翌日朝會,玄宗将薪調入北衙,暗中劃歸白虎堂,直隸皇帝。同時以蠻夷犯境為由,着令北衙統領司馬承祯出軍讨賊。
朝上有人以薪瞳色為由出言進谏,錦衣華服的帝王只是冷哼一聲不作多言。
“金瞳為妖”有人低低笑出聲來,“師大人,何時竟有此般傳言可見你這司天監當的不甚稱職呢。”
他驚訝的回過身,看到師夜光瞋怨的瞪了賀蘭一眼,“賀蘭你什麽意思啊!”緊接着他笑出一派妖孽,“哎呀呀~師某這銀瞳只怕也讓曹大人忌晦頗深啊。”
此事不了了之,但此日後卻再無人敢再說半字。
因為退朝時賀蘭對曹大人說了四個字,“無稽之談。”
而權傾朝野的四個人,無一人反駁。
這次讨賊開邊用了整整三年,薪以随軍軍醫的身份随大軍開拔。
三年,他為賀蘭磨平了所有棱角,賀蘭為司馬九死一生。
卻不曾悔過。
開邊的最後一年,賀蘭孤軍深入敵穴,失去音信,半日後傳來戰死之訊。
唐麟氣紅了眼睛提劍躍馬就要率軍沖陣,被司馬攔住。
然而高傲的北衙統領也已失了冷靜,司馬承祯将唐麟拽下馬,扯着他的衣領怒吼,“唐麟你要任性到什麽時候!我已失賀蘭,大唐骁軍再也不能失去另一位副将!!!”
清亮的水痕從唐麟臉上慢慢淌下去,青年将軍默默伸手捂了臉從司馬身旁錯身而過,腳步踉跄。
薪去帳內背了藥箱,轉身奔向營外,他對唐麟說,賀蘭沒死!賀蘭才不會這樣死!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薪抱着藥箱坐在城頭,固執的看着城外的一片空茫,恍然地想起兩人初見那日,也是這般的滂沱大雨。
他微微仰起臉,雨水傾盆而下。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哭了,自己卻固執的不肯承認。
驕陽暴雨,他在城頭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等了整整六日,第六日的太陽墜下天邊的時候,天邊數騎飛騎,打頭的那人是他苦苦相候的人。
看着賀蘭一身風塵停在城下,手中舉着敵王首級,他忽地失了力,整個人墜下城頭。
在一片驚呼聲中那個少年策馬上前接住他,與他一塊滾倒在地。
賀蘭無視渾身撕裂般的痛楚,微微勾起了唇。
“我回來了,阿薪。”
此戰後,司馬率軍直搗龍城,凱旋回朝。
回長安時,賀蘭仍是習慣的跟在司馬身後一步之遙的位置,薪卻漸漸不再在意。
因為賀蘭,只會當着他一人呼痛,只會當着他一人卸下微笑的完美僞裝。
還有,賀蘭說,我願阿薪安樂歡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