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04

三人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轉過一個彎，眼前突然出現一幢亮着燈的華麗民居。

"你們看，那裏有房子。"樂無異最先叫出聲，樂道，"哈，這下我們不光有地方住，還能見到那唱歌的漂亮妹妹！運氣真好！"

樂無異正要邁步過去，卻被百裏屠蘇伸手攔住。

"別過去。"

"哎？……為啥？"

聞人羽看了百裏屠蘇一眼，對樂無異道："我們一路走來，都能聽到蟲鳴鳥啼，唯獨走到這兒，就什麽聲音都沒了。"

"哎？……好像還真是這樣……"樂無異想了想後道，"不過，說不定人家只是熏了艾草？"

聞人羽說："可是這兒前後都沒有人家，就這麽一間房子孤零零的……"

樂無異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都說隐士喜歡在荒山裏搭房子，再說這兒離江陵也并不太遠，也不算稀奇吧。"

聞人羽還想說什麽，樂無異搶在她的前頭道："那充其量也就是個強盜窩，我們身手這麽好，狼都不怕，還怕他們？去看看又怎樣？屠蘇你也是這麽想的吧？"

百裏屠蘇看看樂無異那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樣子，搖搖頭。

"你們在這裏等着。"百裏屠蘇說完便拔劍向那幢房子走去。

"等一下。"聞人羽叫住百裏屠蘇，"我師父說過，話說千遍也不如親眼一見，不如讓無異看看？"

百裏屠蘇看着聞人羽。兩人相識還不到一天，但這名少女沉穩，果敢，有主見，是個非常值得信賴的同伴。他明白聞人羽的意思，樂無異若是吃了這個教訓後必然不會再如此天真，而且應當也會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

雖然這個方法百裏屠蘇并不怎麽喜歡，不過他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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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屠蘇還劍入鞘，看向樂無異。他已經隐約猜到那唱歌的妖怪是何物，見機行事亦無不可。

聞人羽見百裏屠蘇同意，同也看着藍衣少年。

"你們倆什麽意思？"樂無異警覺地問，"看我幹嘛？"

"一會兒大概會看到很可怕的東西，你先有個準備。"聞人羽道。

"……可怕？"樂無異不明就裏，"你這個'可怕'是什麽意思？"

百裏屠蘇沒理他，走過去敲門。

"咦？等等。"樂無異連忙抓住百裏屠蘇的手腕，"你們倆到底什麽意思？……莫非這裏真有陷阱？！"

"是不是陷阱看看就知道了。"聞人羽道，"眼見為實嘛。"

樂無異眼睛瞪得老大，抓着百裏屠蘇手腕的那只手不由捏緊了些。

百裏屠蘇看了樂無異一眼，最後還是叮囑了一句："倘若看到邪異之物，莫要驚慌。"

"什麽？"樂無異還沒反應過來，百裏屠蘇已經舉起另一只手敲響了房門。

歌聲突然停了下來。很快有人來開門，卻是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手持一柄團扇，模樣清麗可人。

"更深露重，三位遠道而來，小女子有失遠迎。"

樂無異眼睛都看直了，不知不覺地松開百裏屠蘇："……好，好漂亮的人，簡直像畫上的仕女，聲音也又軟又好聽～"

聞人羽清了清嗓子，與那少女互通了姓名後詢問可否在此處借宿一晚，不料那名叫桢姬的少女卻說因為父親外出，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孩子，不同意樂無異和百裏屠蘇留宿。

"這樣啊。"樂無異立刻表示理解，"女孩子家名節要緊，聞人你留下，我自己找個背風地方湊合一下也行。"

聞人羽并不意外："這我怎麽可能安心？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祯姬見聞人羽要走，立刻變了口風，同意三人留宿。

樂無異驚訝于祯姬口風變得飛快，聞人羽和百裏屠蘇卻不以為意。聞人羽道了聲"叨擾"，随桢姬進入屋中。

桢姬将三人引至屋中坐下。樂無異想跟桢姬套套近乎，但桢姬似乎并不領他情，只跟聞人羽說話。

百裏屠蘇從進屋後就一個字都沒說，手雖然沒按在劍上但離得極近，警惕着桢姬的一舉一動。而桢姬完全沒理會百裏屠蘇，甚至還專門挑了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下，時不時地瞥百裏屠蘇一眼，很快就借口準備茶飯進到裏屋去了。

趁着桢姬暫時離開的功夫樂無異問聞人羽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怎麽桢姬好像很讨厭他的樣子。

"……色字頭上一把刀，師父誠不欺我。"聞人羽涼涼地回答。

"啊？我哪裏色了？"樂無異覺得自己十分委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喜歡桢姬姑娘的美貌，但卻沒有非分之想。"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聞人羽顯然不信他的話。

樂無異見聞人羽那個态度，立刻轉向百裏屠蘇："屠蘇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百裏屠蘇看他一眼，想說那不過是幻化出來的美貌有甚可看，話到嘴邊卻還是一個字都沒掉出來。

"屠蘇你倒是說句話啊。"樂無異等了一會兒只等到百裏屠蘇的注視，忍不住催了一句。

"……"說了又不知道這個聒噪的家夥會冒出什麽言論來，還是不說為好。百裏屠蘇默默地把頭扭過去。

"唉，屠蘇你居然跟聞人站一邊。"樂無異見百裏屠蘇不理他，呆毛立時蔫了一截。

"我并未……"百裏屠蘇說了一半又停住。罷了，跟樂無異理論只有被他纏個半死的份兒，不如早些戳破這騙局，耳根便能早得些清靜。

不多時桢姬端茶上來，說飯菜稍後便好，百裏屠蘇一言不發地提劍站起來。

"百裏少俠？"聞人羽看向百裏屠蘇。

桢姬握着扇柄的手突然抓緊，戒備地看着百裏屠蘇。

百裏屠蘇并不回答，舉劍直指桢姬。

"屠蘇，你幹什麽？！"樂無異被百裏屠蘇的舉動驚得跳起來，連忙去阻攔他。聞人羽一把按住樂無異，拉着他往後退了幾步。

"別激動，看着就是了。"

"可是屠蘇他……"

百裏屠蘇口中念念有詞，劍上亮起灼眼的光芒，樂無異不由閉上眼睛。那光越來越亮，最後直向桢姬撲過去，打在桢姬身上消失不見了。

"啊！！！"桢姬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原本溫軟的語氣完全變了，"混、混賬--！破我幻術，現我真容，好大的狗膽！"

樂無異睜開眼睛，随後被看到的情景吓了一跳："這、這是幻覺嗎？……桢姬……姑娘……你為什麽……變成這樣了…………房子也沒有了……"

屋舍不見了，變成了一片半人多高的蘆葦；原本相貌清麗的女子變成了一個半人半魚的怪物，而且那張漂亮的面孔也變了，有一只巨眼豎在原本是鼻梁位置上，嘴唇不見了，露出裏面尖利的牙齒，模樣十分猙獰可怖。

桢姬掙紮着向百裏屠蘇撲過去，一邊撲還一邊嘶叫："我要把你們全部拆骨斷筋，一點一點吃進肚裏！"

百裏屠蘇揮劍一擋，随後一劍刺中桢姬的右肩。桢姬慘叫一聲，卻不退縮，與百裏屠蘇戰成一片。

"喂，快住手！哎你別拉着我，屠蘇下手那麽重，會死人的！"樂無異急道，打算去阻止百裏屠蘇，卻被聞人羽按得死死的。樂無異用力掙了幾下都沒掙脫，有些詫異地看着聞人羽。

"百裏少俠出手有分寸。"聞人羽道，"不信你看，他哪一劍傷到桢姬要害了？"

"可是桢姬姑娘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摸樣？"樂無異問。

"這個……其實這是桢姬設的陷阱，她變出屋舍、化為女子，誘騙路人上鈎。"聞人羽解釋，"出門在外本就該多加小心，我們兩個江湖閱歷太淺，一點也不能大意。"

"可是……"樂無異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百裏屠蘇并不打算取桢姬的性命，只是左挪右轉，防守多餘進攻。不過饒是如此，桢姬身上很快挂滿了大大小小的劍傷。

"可惡！"桢姬張開嘴準備唱歌，卻被百裏屠蘇一腳踢中腹部，飛到了一丈遠的地方後癱倒在地上。

"……喂，你還好麽？"聞人羽望了一眼嘴張得老大的樂無異。

"呃，還好吧，大概……"樂無異似乎總算找回了自己的下巴，"屠蘇這家夥心狠手辣，辣手摧花，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聞人羽搖搖頭，跟在百裏屠蘇身後走到桢姬面前。

百裏屠蘇将劍按在桢姬頸後，突然察覺到有人接近，轉頭看向來人。聞人羽和樂無異順着百裏屠蘇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個颀長的身影從蘆葦叢中走出來，手中握着長劍。

那人見桢姬已經被制服，詫異的神情一閃而逝，随後對百裏屠蘇抱拳一禮。

"在下夏夷則，此妖近日潛至江陵左近為患，在下受玄妙觀靈虛道長所托，前來搜尋，不知這位公子可否将此妖交予在下？"

百裏屠蘇見此人亦是同道中人，便撤下擱在桢姬脖子上的劍。

"多謝。"

樂無異大為驚詫："……妖？你說桢姬姑娘是妖？不對吧，世上怎麽會真有妖怪……？？"

夏夷則斜了樂無異一眼："愚昧。"随後念動咒訣，将桢姬用咒術捆縛起來。

"此間事了，在下告辭。"夏夷則道。

"等一下！"樂無異叫住他，"你要把桢姬姑娘帶去哪裏？就算……就算她真的是妖怪，但她也有爹娘朋友啊！她是和她爹一起的，等她爹回來之後，找不到女兒，不知該有多難過……"

"……不用你假惺惺！"桢姬啞着嗓子對樂無異吼道。

夏夷則哼了一聲道："無知，魚婦一族盡為女子，何來父親？"

"原來此妖是魚婦。"聞人羽恍然大悟。

樂無異一怔："……啊？這、這是什麽意思？"

聞人羽忙對夏夷則解釋："我的這位朋友久居長安，從未見過妖鬼精魅，還請不要見怪。"然後轉向樂無異，向他講解妖怪常識，"無異，你別急，聽我說。魚婦這種妖怪很奇妙，只有女子，沒有男子，所以桢姬自然也不會有爹爹。"

樂無異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是騙我們的？"

聞人羽點點頭："魚婦以人為食，向來更偏愛女子肉質，先前為了婉拒你和百裏少俠而留下我，它才編出這番謊話。對了，它冷待你，也是這個緣故。"

"……可是……"

百裏屠蘇見樂無異仍不死心，默然不語。

聞人羽嘆了口氣："唉……濫好人，她要吃你，你還幫她說話？"

"……我只是……那什麽，見其生不忍見其死……"樂無異辯解，但也覺得自己沒什麽說服力，最後只好捂住臉，"好吧，其實我就是濫好人……"

夏夷則看了樂無異一眼："虎豹傷人，也當誅殺，何況妖類？如若在下不将它帶走，你又有何兩全之策？"

"……我……"樂無異确實想不出什麽方法。

"回江陵玄妙觀後，靈虛道長自會教導它洗心革面。"夏夷則道，随後又對百裏屠蘇道了聲"告辭。"

百裏屠蘇還禮。夏夷則祭出法陣，一瞬間就帶着桢姬消失了。

"喂！等等！"樂無異連忙喊他，但夏夷則已經不見蹤影，氣得樂無異嚷道，"可惡，以為只有你會飛嗎！我一定要造個會飛的大偃甲，飛得比你更快！"

百裏屠蘇默默地把劍收回劍鞘，樂無異還在發洩自己的憤怒。

"那家夥簡直可惡！--他居然說我無知！他知不知道，要學會多少法術和學識，才能當偃師啊？"

"……可是人家都已經走了啊。"聞人羽說。

"……"樂無異閉了嘴，随後又看向百裏屠蘇，然後看看聞人羽，"你們倆是不是早就知道？"

百裏屠蘇眉頭微皺，思考該怎樣解釋。

"不，我并不認識這是魚婦。"聞人羽老實地承認。

百裏屠蘇把雙臂抱在胸前："知道。"頭一次見到活的。

樂無異看着百裏屠蘇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只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覺得自己又傻又天真，最後恹恹地偏過臉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百裏屠蘇制服魚婦之後，察覺有他人前來，轉頭去看。

"在下夏夷則，此妖近日潛至江陵左近為患，在下前來搜尋，不知這位公子可否将此妖交予在下？"

"……不可。"

"為何？"

"……我們還沒吃晚飯。"

"……公子打算怎麽吃？"

"水煮魚如何？"

"……可否算上在下一份？"

"可。"

桢姬大驚："吖咩喋！！！"

某年某月某日夜，江陵古道水畔，桢姬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