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24
“你們這些外來者,竟敢亵渎我捐毒聖地!”安尼瓦爾喝道。
“狼王大駕親臨,我等惶恐。我等因一件要事而前來此地,無意冒犯。”謝衣向安尼瓦爾一禮,“狼王既一路尾随而入,自當知曉,我們并未觸動金銀祭器,更不曾冒犯捐毒神靈。”
安尼瓦爾哼道:“要不是這樣,你以為,你們還能與我說話?剛才只要我下令封門,你們會是什麽下場?”
聞人羽向安尼瓦爾一禮:“狼王威名遠播,久仰了。既然只是一場誤會,那我們這就離去可好?”
“對啊,我們又沒弄壞東西,這就走還不成嗎?”樂無異問。
安尼瓦爾打量樂無異:“看你長相——你是西域哪一國的?”
“啊?”樂無異撓撓頭,“……我是長安來的,幹嘛?”
“……他們可以走。你,留下。”安尼瓦爾直指樂無異。
百裏屠蘇眉頭一皺,擋在樂無異身前。
“……我沒得罪過你吧?為啥要我留下?”樂無異大聲問。
聞人羽也持槍上前護住樂無異,冷冷地道:“狼王究竟意欲何為,不如明示?”
安尼瓦爾不屑道:“女人也配用槍?笑話。”
“以多欺少,難道就不是笑話?”聞人羽不卑不亢。
安尼瓦爾冷笑道:“呵……女人,我縱橫西域十年,還從來沒遇上敵手!要是急着送死,我倒可以送你一程。”
“你想幹什麽!”樂無異立刻沖到前面,“有本事沖我來,欺負女孩子,算什麽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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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安尼瓦爾說着拔出佩刀,“那今天,我就先拿你祭刀!”
謝衣上前一步道:“狼王,我等擅入聖地,于情理有虧,各位合該憤懑。只是這位少年乃是在下弟子,中原人視師如父,子不教,父之過。狼王有何指教,在下願代弟子領受。”
百裏屠蘇不想謝衣會為樂無異說話,不由吃驚地看過去。
“謝伯伯,你何必如此……?”樂無異也道。
謝衣道:“萬事論理不論強。我們理虧在先,若非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動手——不知狼王意下如何?”
安尼瓦爾打量謝衣一眼,道:“哈,有趣!既然你這麽護着你徒弟,那就一塊留下吧!”
百裏屠蘇眉頭皺得更深,怒視安尼瓦爾。
樂無異道:“狼王,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我走?”
“無冤無仇?哈哈哈——”安尼瓦爾大笑,“小子,你可知道,你身上那柄晗光,乃是我亡父兀火羅的佩劍!”
原來昔年樂紹成率軍攻打捐毒,兀火羅作為捐毒大将數次打退樂紹成的進攻,然而最終卻人斬下首級,晗光也被樂紹成帶走。
樂無異回憶起樂紹成和禺期提到晗光的只言片語,卻從未聽他們說起過晗光的上任劍主兀火羅。
“……我爹他……他從未提起……連禺期……也……”
“果然是樂紹成的兒子。很好!”安尼瓦爾道,“看在你那位好師父份上,我給你一次機會。來,拔劍。只要你贏了,我就放你們離開西域!”
百裏屠蘇橫劍擋住樂無異,樂無異卻好像沒聽見一樣,站在原地沒有動。聞人羽焦急地叫了他一聲,樂無異這才回神,對安尼瓦爾道:“老爹心地其實很好,光在長安他就辦了三家育嬰堂。每到冬天,他都要命人趕制上千件棉衣,發放給附近的窮人們……他真的不是個壞人。”
安尼瓦爾涼涼地道:“……我當會說什麽,原來只是想為樂紹成辯解脫罪?”
“不,我不是替爹辯解,受命于君、為國效力,他不曾做錯什麽,又何需我來辯解?”樂無異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他聽說你的事,一定也會心下不安。所以,我替他向你道聲對不住。”
“一句對不住,就妄想抹去殺父之仇?”安尼瓦爾握刀的手緊了緊,“真是打得一手好精的算盤哪。”
“不。道義上占理的是你,你要打,我就陪你打。”樂無異說着擺出戰鬥姿态。
“小子,那個女人說得沒錯,你毫無戰意殺意,根本就不可能會贏。”安尼瓦爾不屑道,“你還有什麽話,不如趁着有氣,先交代清楚吧。”
“我是偃師,不是劍士,要殺意幹嘛?”樂無異大言不慚。
“偃師?我也聽過一些偃術的傳聞,你居然是個偃師?”安尼瓦爾也擺好架勢,“好,看來總算不至于太無聊~”
“話先說清楚,我會以偃師的方式戰鬥,只要我們中任何一方不能再戰,就算是分出了勝負。”樂無異道,“只要我贏了,你就要讓我們走。”
“放心,我狼王從來言出必行。”安尼瓦爾道。
百裏屠蘇見樂無異這一戰不可避免,便道:“無異,提防他招式。”
“屠蘇你放心吧。”樂無異應了一聲,又對臉色煞白的聞人羽點點頭,與安尼瓦爾戰在一處。
安尼瓦爾使左手刀,揮刀成風,出刀極快且準,力量亦不容小觑;樂無異步伐輕靈,姿态靈活,與安尼瓦爾過招雖然看着兇險,卻并沒有吃虧。不多時摸樂無異清楚安尼瓦爾出刀套路,用臂上機關放出揮金如雨,然後又用在戰鬥中一邊躲避一邊埋下的偃甲機關偷襲,将安尼瓦爾擊敗。
“混賬小子,你竟敢使詐!這局不算!”一旁看着的馬賊高聲叫道。
“住口!”安尼瓦爾喝退那名部下,又看向樂無異,“……‘以偃師的方式’……你剛才故意示弱,是為了布下機關?”
“那當然。我一直左躲右閃,并不僅僅是因為不想和你硬拼。”樂無異道。
“哼……果然狡猾。”安尼瓦爾忿忿道。
“說我狡猾也沒錯。論武藝,我不如你——別說我,就連聞人也不過和你差不多。”樂無異承認得十分幹脆,“但論輸贏,是我贏了。堂堂西域狼王,總不會言而無信吧?”
安尼瓦爾深深看樂無異一眼,收起刀:“我輸了。你們走吧。”
樂無異轉身向衆人張開雙臂:“各位,我贏了!”
聞人羽長出一口氣,臉色終于緩和下來;阿阮高興地拍手說道:“我就知道小葉子會贏!”;夏夷則收起劍勢,神色略有緩和。
只有百裏屠蘇還皺眉瞪着他。
“屠蘇?我已經贏了,沒事沒事。”樂無異拍拍百裏屠蘇肩膀。
百裏屠蘇看着他。雖然他看得出樂無異與安尼瓦爾戰鬥時并不落下風,但方才心一直懸着,想到萬一樂無異身形稍慢或出劍不及時說不定變回血濺當場的情景就覺得揪心。雖然這場争鬥不是樂無異挑起的,可見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百裏屠蘇又氣又無奈。
“咦,無異,你的東西掉了!”聞人羽指着地面。方才樂無異與安尼瓦爾分開的地方落着一片金屬片,十分惹眼。
樂無異摸摸身上:“糟糕,什麽時候掉出來的?”
安尼瓦爾撿起那金屬片,聽到樂無異的話後臉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瞪着他:“……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時候掉出——啊——?!”樂無異居然從自己身上摸出一片一模一樣的。
兩人都愣住了,看看手中的金屬片,又看看對方,最後還是樂無異先開了口。
“……這是我親娘留給我的。你怎麽也有一個?”
“……你高鼻深目,似具胡人血統……?”
“這個,我親娘是胡人,不過她生下我就過世了……”
安尼瓦爾又問:“你今年多大?”
“……你幹嘛問這個?”樂無異問。
“那個人好奇怪,怎麽一直在問小葉子不相幹的呀?”阿阮問夏夷則。
“……我、我總覺得……好像要出大事了…………”聞人羽憂心忡忡地道。
百裏屠蘇抱起手臂,他已經猜到了一種可能。
“你将滿十八歲,左肩胛下有一塊銅錢形褐色胎記,對是不對?”安尼瓦爾問。
“——!你怎麽知道?!”樂無異大驚失色。
“難道你從來不曾好奇,這上面寫着什麽?”安尼瓦爾又問樂無異,不見他回答便道,“這上面寫的是已近失傳的捐毒語,吉祥安康。你那個,是富貴綿長。”
“你到底……是什麽人?”樂無異問他,“為什麽和我有一樣的信物,而且知道上面寫了什麽?!”
“感謝上天,讓我輸了這場決鬥。至于我的——不,你的身份——”安尼瓦爾一字一句地說,“你,是捐毒大将兀火羅之子,也就是——我的弟弟。”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樂無異立刻驚得後退幾步:“你說什麽……?我怎麽可能是你弟弟,我爹明明是……!”
“怎麽?為何你說不出那人的名字?”安尼瓦爾向樂無異走近一步,“你其實已經開始懷疑,也許他并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我說錯沒有?”
“……不,不,不……這不可能……”樂無異喃喃道。
“鐵證如山,還在否認!”安尼瓦爾大聲道,“你該不會是貪戀那人給你的榮華富貴,不肯承認你的捐毒血統吧?”
“不……這不可能……如果這是真的,為什麽連禺期也……”
“蠢貨,樂紹成略施奸計,就讓你蒙了心!”安尼瓦爾憤怒道。
“你住口!”樂無異大聲道,“你怎麽說我都行,但不要中傷我爹!他寬厚善良,絕對不會——”
“呵!寬厚善良?!”安尼瓦爾冷笑,“他要是寬厚善良,那為什麽不堂堂正正與父親決戰,而用奸計刺殺?當年捐毒又為什麽會一夜之間雞犬不留?!天下孤兒那麽多,他為什麽偏要收養你?難道他就沒想過,要是你身份暴露,會發生什麽?”
“那又怎麽樣?不用你來指手畫腳!”樂無異高聲道。
“他養你,是因為他沒能打敗父親!——要是堂堂兀火羅之子,卻被殺父之敵撫養長大,那有多麽可笑!”
“你胡說!老爹不可能這樣對我!”樂無異反駁。
“如今真相大白,你還口口聲聲這麽叫他!”安尼瓦爾拔刀直指樂無異,“要是父親地下有靈,一定死不瞑目!”
“住口!”樂無異也拔出劍來。
聞人羽看不下去了:“你夠了沒?!”
“我們兄弟敘舊,與他人無關。”安尼瓦爾輕蔑道,“女人,退下!”
“……我不管你們到底有什麽舊可敘……”聞人羽的語氣同樣冰冷,“但無異是我的同伴,既然他說了不想聽,那無論我還是其他人,都不會坐視任何人強迫他聽下去。”
百裏屠蘇上前按住樂無異握劍的手,感到他的手在微微發顫,安撫地捏了捏。
“……屠蘇,我爹……他不會……對不對……?”樂無異看着百裏屠蘇的眼神十分無助。
百裏屠蘇搖搖頭:“知子莫如父,你又如何不知你父親?”
“……你說得對。”樂無異放下劍,“是他教我讀書認字,是他教我劍法武藝,是他允許我不問仕途功名、安心修習偃術……他絕對不會,把我當成複仇的棋子。絕對不會!”
安尼瓦爾聞言冷笑一聲,繼續煽風點火:“呵,你們那兒有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別說了!”樂無異怒道,“就算再說下去,我也不會信的。”
“你是說,你與捐毒、與先父兀火羅,全都毫無關系?”安尼瓦爾眯起眼睛。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樂無異搖搖頭,“物證人證都在,不可能是僞造的……我知道,這其中一定發生過什麽……”
“既然承認,你還不對那人改口?”安尼瓦爾質問。
“說實話,我做不到……爹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因你一面之詞,就連辯白的機會都不給他。”樂無異的語調有些艱澀,“我想——不,我希望——他有他的不得已之處。”
百裏屠蘇眼神黯了黯。不得已……這個詞讓他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一個身着華服、手持木杖的女祭司的樣子。是了,那是他的娘親,她似乎也有很多的不得已,而且還……還做了什麽?
安尼瓦爾在敘述樂無異身世。原來樂無異與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樂紹成兵臨城下時正巧樂無異病重,兀火羅便将安尼瓦爾送出城外并牢牢鎖住。安尼瓦爾擔心幼弟,傷了右腕逃回捐毒,卻見滿目瘡痍,最後只在一個牆根下找到幼弟襁褓。除卻他們兄弟二人,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夏夷則詢問安尼瓦爾是否親眼看見樂紹成屠城,安尼瓦爾直言他并未親眼所見,但言語态度間認定捐毒屍橫遍野的慘狀一定是樂紹成做的。他身後一名年紀較大的屬下也從旁作證。
“當年王師亦是傷亡慘重,卻從未受過追究……這其中好像……”夏夷則疑惑。
“……無論如何,等問過我爹就知道了。”樂無異蓋棺定論。
“他要是說與他無關,你打算怎麽辦?”安尼瓦爾問。
樂無異答不上來。
“狼王,小徒初遇變故,難免驚駭,還請容他先喘口氣。”謝衣道,“至于我們,将盡快陪他返回家中、問清真相。不知你可有異議?”
“謝伯伯?”樂無異驚訝地看着謝衣,“可是你的事……還沒有……!”
謝衣擺擺手:“都已經過了那麽久,再晚一兩個月也無妨,你先問清身世要緊。”
安尼瓦爾同意了:“……好。那我就放你們走,晗光也由你一并帶去。我将在捐毒等待三個月。若三個月後,我還沒有收到滿意的答複,那我只好前往長安,親自取回晗光。”
樂無異恢複了點精神,道:“那就一言為定。”
“我狼王一諾千金,我的弟弟也一定不會是言而無信之徒。”安尼瓦爾道,“屠休,為我弟弟補上一份配刀禮。”
那名叫屠休的屬下應了一聲,帶了一人去準備。
“……配刀禮是什麽?”樂無異問。
“在我們捐毒,男人十五歲成人後,父母會送給他一生中第一柄佩刀,以及一筆財産。”安尼瓦爾解釋,“如果父母都已過世,那就由兄長或者叔伯代為贈刀。”
樂無異連忙推辭:“……這麽正式的禮節,我不能——”
“當年父親很疼愛你,你剛滿月,他就準備好了你配刀時的禮物……”安尼瓦爾頓了一下,“我只是了結父親的心願。”
樂無異不再說什麽。
屠休将東西裝在一個盒子裏,呈給安尼瓦爾:“請頭領過目,裏面有斷水匕和黃金寶石。來得匆忙,只帶了這些。”
“少了些。”安尼瓦爾道,轉向樂無異,“這回行禮草率,回頭你來,再買個西域小城補給你。”
樂無異還要推辭,被安尼瓦爾把盒子塞進他懷裏。
“收下,父親在地下看着我們。”
樂無異只得收下:“……好,謝謝你。我會盡快回來的。”
謝衣立刻告辭。安尼瓦爾同意他們離開,樂無異最後看了安尼瓦爾一眼,道:“……你也保重。再會。”
“……你終究不肯喊我一聲哥哥?”安尼瓦爾問。
樂無異說不出話來。
安尼瓦爾嘆了口氣道:“我生母很早就過世了,所以我一直尊你生母為母。她是中原人,開朗熱情,很受父親喜歡。城西北面是王陵,她和父親的衣冠冢就在那裏,你的襁褓也在裏面。如果他們得知你平安長大,一定會很高興。”
樂無異謝過安尼瓦爾,跟上衆人向外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安尼瓦爾和樂無異拿着相同信物,相顧無言)
阿阮:(摸出瓜子)艾瑪這是啥戲份?夷則快來分析一下他兩是啥關系?聞人姐姐我這兒有瓜子你要不?
聞人羽:(抓一把瓜子)不管是啥關系,無異身份特殊,這下要出大事了。
夏夷則:(抓兩顆瓜子)不是兄弟就是叔侄,我看狼王年紀不大,多半是兄弟了。
百裏屠蘇:(淡定抓瓜子)……真狗血。
謝衣:(從阿阮手裏抓一把瓜子)這算姑且算是今日頭條吧。
樂無異:喂你們嗑瓜子看戲鬧哪樣!今日頭條肯定不是我!!!
安尼瓦爾:……臺詞還沒念完呢,你們耍我啊!嗷!!!
狼王其實是個沒腦子的……反正智商不怎麽高,不過對無異倒是真心不錯~弟控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