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44
謝衣第一次睜開眼睛之後,首先看到的就是樂無異那張又像哭又像笑的臉。
“師父,你醒了?!”
他的小徒兒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圈,眼睛下面也有了陰影。謝衣心疼地望着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孩子,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臉,卻發現手臂根本擡不起來。
樂無異察覺謝衣的舉動,忙道:“我剛把師父身上壞掉的零件換下來,動不了是因為靈力流轉還不太順暢。”樂無異道,“師父你再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
謝衣聽話地閉上眼睛,感覺到樂無異握住自己的手。
“太好了。”入睡前他聽到樂無異用有些發顫的聲音小聲嘀咕,“師父還活着,真的……太好了。”
謝衣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但屋裏不知為何燃着燈。謝衣有些費力地坐起來,伸了伸手指,在胸口處按了按。靈力流轉還是有些問題,但這些謝衣自己就能調整好,不由感嘆樂無異果然是個偃術上的天才,自己何其有幸,能夠收這樣一個天才為徒。
“你醒了。”
一個冷漠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謝衣立刻轉頭,發現初七在床邊不遠處陰影裏的椅子上不知坐了多久,正冷靜地看着自己。
“現在什麽時辰?”謝衣問。
“卯時初刻。”初七回答。
“你幾時過來的?”謝衣又問。
“他們睡着以後。”初七道,“你躺了五天。”
“居然已經過去了五天?”謝衣先是吃了一驚,随後嘆道,“難為無異那孩子了。”
初七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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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衣道:“你沒有跟……大祭司一起回流月城?”
初七眉頭微皺一下,道:“……我……暫時無法回去。”
“你沒有傷害他們吧?”謝衣擔心地問。
初七冷冷地瞪了謝衣一眼:“……沒有…………昭明在何處?”
謝衣皺眉看着他:“你一定要拿回昭明?”
初七道:“不錯。你若不給,我就殺了你們自己去找。我必須将昭明帶回去。”
謝衣嘆了口氣。
“你是謝衣所造的偃甲,不該多管閑事。”初七道,“潛心偃術,莫要再回流月城……昭明由我帶回便可。”
謝衣睜大眼睛:“你……都記起來了?”
初七搖頭:“我不是謝衣。”
謝衣看着他,好一會兒後才道:“……昭明由你帶走亦可。只是眼下昭明并不完整,雖有劍身,卻無劍心。”
“劍心?”初七疑道。
“若無劍心,昭明的力量會大打折扣。”謝衣道。
“劍心在何處?”初七問。
“不知道。”謝衣搖頭,“太古時昭明崩裂四散,我們使用通天之器也只找到劍身,并不知道劍心去向。要找,恐怕還要再費一番功夫。”
“罷了。”初七道,“你帶我去取昭明。”
謝衣一愣:“現在?”
“我已在這裏耽擱太久……主人怕是等急了。”初七道。
“你……當真不願承認自己曾是謝衣?”謝衣問。
“不必說了。”初七搖頭,“承認如何?不承認又如何?你知道自己是偃甲後,還當自己是謝衣麽?”
“……”謝衣嘆了口氣,“……你在此處稍等片刻,我去取昭明。”
謝衣在桃源仙居圖裏找到被小夥伴們藏起來的昭明,拿出來交給初七,又找到被夏夷則收繳的初七的武器,一并交給他。初七穿戴整齊,拿了昭明便要走。
“你不去跟他們道別?”謝衣問。
“他們與我何幹?”初七冷冷地道。
謝衣搖搖頭:“……以無異的脾性,想來勢必還要再去一趟流月城。”
“……不論何人,只要妄圖對主人不利,我必殺之。”初七道,說罷踏着法陣消失了。
謝衣望着他的背影離開,深深地嘆了口氣。
樂無異一覺醒來忙去看謝衣,發覺自家師父已經無事,喜不自禁,拽着金剛力士圍着謝衣跳起舞來。
百裏屠蘇掩面,最後看不下去,将他拽回自己身邊。
阿阮見謝衣已經無事也十分開心。
“這幾日有勞諸位小友,謝某十分慚愧。”謝衣對衆人一禮。
“謝前輩言重了。”聞人羽道,“這幾天最辛苦的就是無異,我們其實沒做多少。”
“為了修好謝衣哥哥,小葉子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做呢。”阿阮道,“還有……謝衣哥哥有事,我們怎麽能不幫忙?”
衆人與謝衣說了一會兒話,漸漸說到初七。
謝衣道:“昨天夜裏初七已經帶着昭明回流月城去了。”
衆人吃了一驚。樂無異道:“師父,你把昭明給他了?!”
謝衣點點頭:“這幾日他留在此處,便是為了昭明。”
“可太師父都把他扔下了,他還回去幹什麽?”樂無異十分不理解。
“就是就是。”阿阮道,“謝衣哥哥的師父人那麽壞,誰知道他拿着昭明還會幹什麽!”
謝衣搖搖頭:“阿阮,師尊不是那樣的人。”
阿阮見謝衣替沈夜說話,不高興地把頭扭到一邊:“哼,反正他是壞人!”
謝衣見幾人臉上神情都不覺得沈夜是好人,嘆了口氣:“流月城的狀況……你們已經知道了。師尊既已得知昭明,恐怕也想用它除掉心魔。”謝衣道,“只是昭明眼下并無劍心,怕是難現上古神劍之威。我還要去尋訪昭明劍心,諸位小友可還要繼續跟謝某同去?”
“當然要一起去啊。”樂無異道,“師父你找到劍心後是不是還要上流月城?我陪你一起去。”
“我還要打探師父的下落,得跟謝前輩一起。”聞人羽道。
“我也去我也去。”阿阮道。
聞人羽轉向百裏屠蘇和夏夷則:“屠蘇,夷則,你們去不去?”
樂無異斜了一眼兩人:“問他倆幹啥?屠蘇肯定要去了,夷則只要仙女妹妹去了,他自然會跟去的。”
夏夷則無奈道:“是。”說罷又看看百裏屠蘇。
聞人羽忍不住笑了出來,百裏屠蘇扶住額頭。
謝衣謝過衆人,打算去書房找找有沒有跟劍心有關的上古典籍。
說到劍心,阿阮突然道:“那、那個……或許,我可以幫上謝衣哥哥……”
聞人羽奇道:“……阮妹妹,你知道劍心的下落?”
“我……我也不能确定,但是……好像有人跟我說過,有東西……藏在巫山水底的一座宮殿裏……”阿阮道,“那個東西……應該跟昭明有關……”
“那我們便去巫山一探。”謝衣道。
阿阮瞪大眼睛:“謝衣哥哥,你信我?”
“謝衣曾在巫山與你偶遇,想來他去巫山必定有些緣由。”謝衣道,“既如此,那麽我們再休整一日,明日再出發罷。”
第二天一早衆人便啓程出發去往巫山。
在阿阮的帶領下,衆人很快就找到了藏在水下的宮殿。宮殿門口被封印封住,阿阮一碰封印就消失了。
幾人繼續往裏走,夏夷則察覺阿阮神情有些不對,問她是不是有事隐瞞,但阿阮并不願意說,随便敷衍過去。
衆人往裏走了一陣,都或多或少地莫名想起自己從前令人懷念的舊事。
"此地彌漫着一絲奇異靈力,哀婉悱恻,能勾起人心中往昔情景。"夏夷則道,"……不過,這麽說好像也不大貼切。非要說的話……大約是以種種幻境,将人心中記憶一一重現。"
謝衣道:"莫要被幻境耽擱,我們繼續走吧。"
衆人又走了許久,來到一間大殿之中。大殿正中靠牆有一尊形貌姝麗的女神石像,周圍則是與她相關的壁畫。
"……這個石像我見過。"阿阮道,"……我來過這裏,我知道--這是--……這是……我自己,是巫山神女…………"
樂無異定睛一看,那石像果然跟阿阮相貌一模一樣。
"這座塔的制式,一路上的長明燈、壁畫、石雕,還有哀婉靈力……"謝衣神色悲憫地看着阿阮,"這當是一座墓塔。"
"所以……這裏是我死後住的地方?"阿阮看着四周的壁畫,"……我果然……曾經死掉過嗎…………這個石頭上面……刻的是我在巫山玩兒?這個山峰,還有這樹……我記得,不會錯的……"阿阮走到那塊壁畫前,"啊,連神農神上也有……對了,當年我偷偷跑來巫山,他可是很生氣呢……"
夏夷則上前握住她的肩膀:"阿阮……我們能看見你,能聽見你,能觸碰到你。你眼下正活生生站在這裏--不是巫山,不是天界,不是傳說書冊之中,而是我們面前。你還活着……你正活着,阿阮。"
"……阿阮姑娘身份未有定論,不要妄下結論。"謝衣道。
衆人紛紛安慰阿阮一番,樂無異指着神女石像的手道:"你們看到沒,那石像手裏好像有什麽在發光?"
"發光?……走呀,咱們看看去。"阿阮說着帶頭走過去。
神女石像的手掌上托着一團淡綠色熒光。樂無異沿着石階走上去想将那團熒光取下來,不料剛剛碰到,大殿的穹頂就開始搖晃坍塌。百裏屠蘇急忙沖過去拉他,樂無異連忙從高處躍下,被飛身前來的百裏屠蘇攔腰抱住。
"無異!"謝衣剛喊了樂無異一聲,就發現自己腳下的地面居然開裂出數條巨大的縫隙,随後衆人紛紛從縫隙裏掉了下去。百裏屠蘇接住樂無異後本也要落回去,誰知地面突然消失,只得抱緊懷中人,也掉進裂口之中。
然而很快兩人就落了地。百裏屠蘇後背着地,樂無異分量不輕,落地時壓得他眼前一黑,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來。
"喵了個咪,這是啥硌着我了……屠蘇,你沒事吧!"樂無異發覺自己壓着百裏屠蘇,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
"……無妨。"百裏屠蘇吐出一口氣,去看樂無異。還好,兩人只是受了些擦傷,并沒有大礙。
樂無異見百裏屠蘇沒事,松了口氣,掏起口袋:"剛才是啥硌着我了……"
摸出東西的樂無異一愣。口袋裏裝着的,是他在海市買的那對金麒麟。
"……"百裏屠蘇也有些意外,他以為這東西已經被樂無異留在長安了,沒想到他一直帶在身上。
"呃,原來是……這個。"樂無異嘟囔一句,偷眼看看百裏屠蘇,忽然道,"伸手。"
"?"百裏屠蘇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還是聽話地伸出手。
樂無異将其中一個麒麟放在百裏屠蘇手中。
"……何意?"百裏屠蘇問。
樂無異撓撓頭,臉頰開始泛紅:"你還記不記得,在海市的時候那個賣東西的老伯說這個麒麟能……能、能令有情人兩情不渝……我本想着以後都送給聞人,她是女孩子總要嫁人的嘛,實在不行缺錢的時候還可以賣掉,就一直帶在身上……不過我、我現在想把它送給你。"樂無異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屠蘇,我們……我們都已經那什麽了,所以……你、你可別弄丢了。"
百裏屠蘇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金麒麟,望着樂無異,心中又酸又暖又痛,那種滋味難以言明。麒麟沉甸甸地卧在他手上,好像面前少年那顆真心一般,又沉又燙。
"……得君相托,此生不負。"百裏屠蘇輕聲說,擡起樂無異的下巴,低頭吻過去。
樂無異又驚又喜,伸手摟住百裏屠蘇的身體。
過了許久兩人才分開,開始尋找其他人,并設法離開此地。方才呆過的大殿已經無法上去,樂無異喊了幾聲也沒有聽到其他人的回音。
"我們往裏走吧,說不定能走回去。"樂無異道。
百裏屠蘇點點頭,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兩人攜手走了許久,終于從墓塔中走出來。眼前豁然開朗,除了許多植物之外,還有巨大的階梯可以繼續前行。
"這一路都沒看到師父還有夷則他們。"樂無異道,忽然眼睛一亮,"對了,我有個主意。"
百裏屠蘇看着樂無異從小包裏摸出一塊肉,找了個上風口的平地點了堆火,又拿出一個怪模怪樣的偃甲,一邊烤肉一邊吹,突然明白過來。
"師父和聞人不好說,但仙女妹妹聞到這個味道一定會找過來的。"樂無異一邊烤一邊道,"你等着看吧。"
"……"除了等着看,自己還能做什麽呢?百裏屠蘇無語地扶住額頭。
作者有話要說: 阿阮這段看着真的好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