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口

曲清江生怕趙長夏稍不留神就跑了,于是逮着機會就跟她說話:“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呢?我大名叫曲清江。”

趙長夏正在試穿曲清江帶來的衣服,随口應道:“我姓趙,代號六月。”

心裏卻在想,“這衣服雖然補丁有點多,但料子比那兩個死人的粗麻布衣要好,可以穿在身上,粗麻布衣就在睡覺時披一披。”

曲清江不解:“代號是自號嗎?”

“……”什麽字號自號?趙長夏含糊道,“可以這麽理解。”

曲清江沒多想:“趙六月,還挺好記的。我以後能這麽叫你嗎?”

“以後?這山裏的逃戶還有很多,你還敢來?”

曲清江也猜到逃戶不止三人,一般人極少會獨自逃進深山老林裏,人都是喜歡聚居的,——趙六月除外,——所以山中必定還有別的逃戶。

“你能跟他們說官府正在招撫流民嗎?”曲清江道,“山裏野獸多,一直躲在這裏也不是長久之策。”

更重要的是,她怕這些流民沒人管,會有越來越多影響鄉裏治安的情況出現。

“再遇到他們的話,我會幫你轉達的。”

曲清江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沒打算離開這兒嗎?”

趙長夏心說:“你是藍貓淘氣三千問嗎,怎麽這麽多問題?”

曲清江靈光一閃:“你莫非沒有攜帶戶貼?”

她這麽問還算委婉的了,實際上她猜趙長夏沒有戶貼在身,是因為某種原因不能讓人知道她的來歷,也就是所謂的“浮浪人”。

浮浪人的構成有很多種,逃戶、流民其實都算,還有些從軍隊裏逃出來的逃兵、從官府衙門的管理中逃脫的官奴、或者從大戶人家裏逃出來的奴婢,最後就是犯了事逃跑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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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戶和流民的可能性不大,因為趙長夏沒必要隐瞞自己的來歷。

對方是女子,臉、手與手臂上沒有刺字,不可能是逃兵、官奴和犯人。從她的身手和殺人時的幹脆利落來看,也不大像是給大戶人家當奴婢的。

所以,曲清江覺得趙長夏大概率是出身武官世家,自幼接受過訓練,但出于某種原因,——可能是離家出走,也可能是家人犯法,她被牽連籍沒為奴,只能逃跑。——沒有戶貼的她就只能遁入山林、隐姓埋名。

她越腦補越覺得很合理,暗暗決定:“既然她的來歷十分敏感,那以後還是盡量別問了。”

其實她在冷靜下來後也曾想過是否要将山中有逃戶的事情告訴她爹,或者提醒一下鄉人別往山裏跑。

可是鄉人進山搜人有可能把趙六月也搜出來,自己就是恩将仇報。若不提醒鄉人,她也害怕再出現類似昨日那樣的事情。

思前想後,她決定“先禮後兵”。由趙長夏給逃戶們傳達官府招撫流民的诏令,逃戶們願意被招撫,自然不會跟鄉人起沖突。若是逃戶們不願意被招撫,她便先勸趙長夏離開,再告知鄉人注意提防逃戶作亂之事。

趙長夏實話實說:“我沒有戶貼。”

她坦言并非是完全信任曲清江,她只是想知道曲清江知道自己沒有戶貼後,會怎麽做。

是告發自己,或是被吓退?

“如果你想離開這兒,其實也是有辦法的,只要找到認識你、知道你的底細的人為你作保,你們再去到官府那兒,他們自會讓人核實你的身份,沒有戶貼也無妨。”曲清江道。

趙長夏沒有正面回答:“再說吧!”

她看了眼天色,提醒道,“你待太久,該下山了。”

這時,曲清江的肚子也發出了抗議,似乎在怪她沒有吃午飯。而且午飯時間都快過,她再不回去,只怕她爹要到處找人了,于是道:“你記得跟大家說官府招撫流民的事,我明天再來找你!”

依舊是将曲清江送到能看見山路那兒,趙長夏忽然道:“這次把鐮刀放好,別又落下了。”

曲清江愣了下,旋即明白過來對方是在說她昨天故意遺落鐮刀的事,也是讓她別再去而複返。

她微微一笑:“那我明天來找你,你可不許躲着不見我。”

趙長夏:“……”

她想說自己沒有躲着對方,只是每次聽到有人來的動靜時都會先潛伏起來觀察,确定沒有危險之後才會露面。

須臾,她還是點了點頭。

——

曲清江回到家後,果然被她爹曲鋒逮着“拷問”了一番。

她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措辭,加上竹簍裏确實有蓼藍,曲鋒沒找到什麽破綻,便不再揪着此事不放。

曲清江閑時又問他:“爹,你說都已經入冬了,那些流民都是如何過冬的?”

曲鋒疑惑:“你忽然關心流民做甚?”

曲清江真假參半地說:“我去給鄉裏那些窮苦人家送衣物時,見他們的房子簡陋破舊,屋頂的茅草被風一吹就跑,若是遇到雨雪天,只怕無處安身。這些鄉人的日子尚且如此艱難了,那麽那些居無定所、沒有安身之所的流民呢?他們豈非只能以地為席、以天為被、風餐露宿?”

曲鋒沉吟片刻,道:“你提醒了我,咱們該給寺觀捐些善款了。寺觀的屋舍多,又多是瓦房,每年冬天都會接納不少貧苦百姓過冬,流民亦可去那兒落腳。咱們捐些善款,也當是救濟那些人了。”

“我們何不直接捐給那些人?”

曲鋒正色道:“樂娘,你要記住,做善事可以,但不能直接施舍。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去年施舍了他們衣物,今年不施舍,他們沒人會記得你去年的恩,只會記得你今年沒有施舍他們。我們捐善款給寺觀,不僅寺觀會記得我們的功德,那些通過寺觀得到施舍的人也會感激我們,哪怕今年我們沒有捐善款,也不會有人說我們的不是。”

曲清江若有所思:“爹,我知道了。”

她知道她爹說得有道理,但第二天她依舊會給趙長夏帶一些食物過去,——她認為自己對趙長夏并非施舍,而是報答。

這次她給趙長夏帶的是蘿蔔餅,用面粉跟腌制過的蘿蔔絲揉成餅狀,或煎或蒸或烙,做法雖不同,但出爐後同樣好吃。

趙長夏沒有動蘿蔔餅,她道:“你不必每天都帶食物過來給我,我沒那麽容易餓死。”

“我知道,畢竟在我給你送食物之前,你也沒有餓死,可見你壓根就不需要我的食物。不過,我實在是想不到還可以為你做什麽才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趙長夏道:“你當時沒有性命之憂,我對你沒有救命之恩。”

曲清江淺笑着反問:“那你當時為何要殺掉他們?”

趙長夏沉默。

曲清江嘲弄道,“想必你也知道,有些時候貞潔比性命還重要。至少他們是這麽認為的,覺得毀我貞潔,就等于捏住了我的性命。你或許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他們想要我的‘命’,你才會取他們的性命。”

趙長夏心想,這小女生還挺伶牙俐齒的,擱現代,能當律師或談判專家。

她道:“我沒有這麽認為,我只是不喜歡人販子。”

“人販子?”曲清江愣了愣。

“他們當時說要把你帶回去。”

一個花容月貌看起來未成年的女生被兩個大男人拐進大山,未來會遭遇什麽,趙長夏是想象得到的。而她恰巧對這種犯罪行為深惡痛絕,沒有了現代法律和軍紀的約束,人渣在她的眼裏也就沒了活着的意義。

曲清江當時驚慌失措,加上沒完全聽懂對方的話,所以并沒有注意到這件事。趙長夏這麽說,她才恍然大悟:原來趙六月是因為這個才動了殺意。

她愈發感動,不畏懼趙長夏的煞氣,握住那雙滿是繭子的手:“但你說到底還是為了我,謝謝。”

“這件事你不必提了,只有爛在彼此的肚子裏才是最好的。”趙長夏不自在地抽回手,走到灌叢邊提了一大捆草給曲清江,“這些吃的我就收下了,不過我也不白吃你的。給。”

曲清江發現這一大捆草竟是蓼藍與菘藍,驚訝道:“這是你幫我摘的?”

“你天天來摘,想必很需要這東西,所以閑時順手摘了些。”

曲清江見這些草多少有些蔫了,想來是昨天她回去之後就摘下來的,道:“雖然有些蔫了,但還是很謝謝你!”

趙長夏:“蔫的不行?”

“不是不行,是效果沒那麽好。”

趙長夏:“……”

得,白費功夫了。

見她一副受挫的模樣,曲清江淺笑道:“我沒有嫌棄的意思,而且我需要的蓼藍已經足夠了,之所以天天來摘是因為我得找點借口來見你呀!”

趙長夏想,這話聽着像是為了她倆的地下情而每天費盡心思找借口出門。

作者有話要說:  曲清江:天天都得找借口會情人(不是)會恩人。

趙狼滅:讀者催你直接帶我回家。

曲清江:我肯帶,你肯跟我走嗎?

趙狼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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