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輿圖
曲清江并不知道趙長夏自己把自己整郁悶了,她道:“你這些天一定累壞了吧,要不要歇息兩日?”
趙長夏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累。她想起自己在開墾荒田時發現的一件事,疑惑道:“那田離水源較遠,平日裏是如何澆灌的?”
曲清江心想,對農務一竅不通的趙長夏竟然注意到了這事,可見其心細。
她道:“那裏之所以會成為荒田,便是因為沒有佃戶願意承佃。那裏離河流遠、取水不方便以至于土地貧瘠,所種的糧食作物收成都不好。佃戶們辛勞了半年,交了租稅後連飯都吃不飽,故而那裏已經荒了大半年了。”
“為何不挖一條溝渠?”
“因為這不是想挖就能挖的。”曲清江端起茶盞,沾了點水在桌子上畫了鹄山鄉的大致地圖。
“這兒一共有兩條河流經過鹄山鄉,北邊的上陽江,與從浦村邊上穿過的店下河,店下河往南是鹄山,往西則都是田地,鮮少河流,只有一些魚塘。而我家那幾畝地前不着河,後不着塘,只能挖個水池子,等雨天的時候蓄水。冬天下雨少,又總有人偷偷從中挑水,因而那點水壓根就不管用。
“想挖一條水渠從店下河引水又得經過泾村,而泾村的人認為這勢必會占用他們的田地,因而并不許。我們勸說這水渠他們也能用,可他們覺得自己的田地離店下河比較近,怎麽都不答應,除非我們将那地買下來。
“我爹覺得,曲家在那兒的田地也就幾畝,挖溝渠反倒要花不少錢,若還要買了那些地才能挖溝渠,那不值當。這事便僵持下來,最後不了了之。”
趙長夏:“……”
她想起一位戰友的老家要修路,結果因為“誰出的地多、誰出的地少”之事而吵得不可開交,最後路沒修成,村子依舊貧窮和落後。
這種事,古往今來皆如此啊!
不過她覺得也不是只有從店下河引水這一條途徑,便拿出自己畫的地圖,道:“其實要想取水源,并非一定要江河之水,可以取鹄山裏的水源,而且鹄山離泾村更近一些,工程期短,同樣有田的人家也有水源短缺的難題,必定很樂意讓地挖渠……”
“這是?!”曲清江十分驚訝趙長夏能拿出整張鹄山的地形地勢圖來,她能清晰地看見上面标注了哪兒有泉眼、哪兒是溪水的源頭、哪兒的溪水彙聚成了水潭等,“你畫的?”
趙長夏不知道曲清江的內心有多震撼,她也曾猶豫了下要不要拿出來,因為這可是她的退路。但是這些日子裏,曲清江對她釋放了不少善意,她想或許可以信任曲清江。
她點了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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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厲害了!”曲清江驚呼,“就連朝廷都沒法将輿圖畫的這麽詳細仔細,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在鹄山生活了兩個月。”趙長夏提醒。
曲清江道:“那也很厲害,斥候都沒你這麽厲害。”
趙長夏:“……”
斥候的意思她還是知道的,不得不說,曲清江算是誤打誤撞猜出了她的職業。
她清了清嗓子,指了指一個離泾村最近的水潭,道:“這個水潭十分大,離荒田又近,可從那兒引水。”
曲清江比對了一下她家的荒田與店下河、水潭的距離,發現确實離水潭近了一半,而且靠近鹄山的田地都是因缺少水資源而成為薄田的,因而擁有那一帶的田的人家并不多,只有兩戶,若是與他們談妥了,那這事便可為。
“若能挖水渠,我建議在水潭那兒修一道閘口,這樣一來,想灌溉時便可打開閘口,若遇到雨天便無需打開閘口放水。”趙長夏不懂水利,但是對于水庫,她有個模糊的概念。
“如今确實有不少地方都修了堰閘,只是那些堰閘選址必定是涉及數萬人、數萬傾農田的大江大河之上流,選如此一個水潭來修堰閘還是很少見的。”
“那些是大工程,投入的人力物力皆大,這是小堰閘,只能惠及一個小地方,但投入也少。從長遠來看,未必會虧。”
曲清江眉眼一彎,正要說話,她們的身後卻有聲音傳來:“确實虧不了,只要挖了這渠,那水源便掌握在我們的手中,別人想取水,還得經過我們的同意。”
曲清江吓了一跳,回頭看去,卻見她爹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屏牆後走了出來。
與之前相比,曲鋒的臉色從還有一絲血色的白變成了沒有血色的蒼白,好似一個病恹恹的病美人。有那麽一瞬,趙長夏想到了林黛玉。
“爹,您怎麽不躺着歇息?”曲清江問。
曲鋒咳了幾聲,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他道:“躺着透不過氣來,便出來走走,喘口氣。”
曲清江紅了眼眶,曲鋒見狀,寬慰道:“不用擔心,爹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您在說什麽胡話?”
曲鋒笑了笑,拿起趙長夏的地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将之交還給她:“修建堰閘有利有弊,依你之見,要如何做才能讓曲家獲利最多?要知道那裏的田不過七八畝,賣出去也不過幾貫錢,可要修建堰閘少則十幾貫錢,多則數百貫錢。這筆賬若算不好,可是會虧的。”
趙長夏道:“我不會算賬,但這田就跟母雞下蛋一個道理,一只母雞只需十幾、二十文,可它能下蛋,而雞蛋又能賣錢。薄田價格賤,等它變成了良田、肥田,價格自然就上去了,而它所栽種的作物或許也會增産,從而提高了它的價值。只需一兩年,修堰閘投入的錢便能回本……這只是短期的獲利,從長遠來看,或許還有更多好處。”
曲鋒颔首,他知道趙長夏還沒說出更關鍵的一點:自古以來,朝廷在興修水利方面的投入多數靠當地的豪強鄉紳,因而這是惠民的舉措,卻也是豪強鄉紳提高威望、壯大勢力的工具。
不少地方官為了政績,也會鼓勵豪紳大戶挖溝渠、修堰閘,如此一來,這堰閘便掌握到了豪紳大戶的手中,鄉民取水用水還得經過豪紳大戶的同意,——誰讓鄉民沒有出錢修水渠呢?——為了能取水用水,鄉民自然而然就得敬着豪紳大戶。
曲家若能聯合另外兩家人修建堰閘、挖溝渠,那附近的農田需要用水就得仰仗他們三家,這會提升他們在鹄山鄉的威望。
“還沒吃晚飯吧?留下來,與我們一起吃吧!”曲鋒忽然道。
趙長夏:“?”
曲清江也一臉吃驚地看着她爹。
曲鋒面上波瀾不驚:“你那輿圖瞧着實在是有趣,我在鹄山鄉生活了數十載,對鹄山的了解都還不及你的十分之一。當然,我想不僅是我,便是連許多在鹄山生活了大半輩子鮮少進山的人都不知山中的情況,更不清楚山中竟然還有那麽一口水潭。”
“這是要我介紹鹄山景色?”趙長夏心裏是拒絕的,她不太想暴露自己的後路。不過看在曲清江的份上,介紹水潭還是可以的。
趙長夏屬于“外男”,曲清江自然不會與她一同吃晚飯。
晚飯過後,曲清江從她爹那兒打聽到了她爹留下趙長夏一起吃飯的用意。
“他那輿圖是他自己畫的吧?雖然字很醜,但圖畫得似乎頗為精準。這一手技藝可非常人所能及,他若不是他國的細作,便是斥候出身的。”曲鋒分析道。
曲清江辯解:“她的相貌一看便知是我大周子民,不可能是他國的細作。”
曲鋒道:“根據他對鹄山的描述,他顯然很熟悉如何在野外生活,這樣的人定是行伍出身,而且是精銳。他的身上之所以沒有刺字,或許正好可以說明他是良家子(軍官世家)。至于他為何會流落至此,想必另有內情。”
曲清江愕然,無他,她爹的推斷跟她當初的推斷接近,不過不是關于趙長夏的斥候身份,而是她出身武官世家這事。
“若他是逃犯或逃兵,咱們曲家便是……罷了,事到如今,只能想方設法瞞住他的身世了。”曲鋒咬咬牙,下定了決心,這艘賊船已上,哪怕他告發了趙長夏,只怕也是無法将曲家從中摘出去了。
不過這樣也正好,對方的身份敏感,為了自保,一定不敢做太出格的事。他也通過這些時日的觀察發現對方确實沒有太大的野心,符合曲家上門女婿的條件。
作者有話要說: 趙狼滅:我的身份好像被猜出了,好像又沒有……
這周榜單的字數夠了,所以明天停更一天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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