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木梨

◎目光。◎

晚間,本就陰沉的天色更是暗了些。

病房內的白熾燈早早的亮起,映着窗外景。

牆壁上的電視播放着新聞,病房門被人從外側推開,孟棠月拎着手裏湯盒走了進去。

她關上門後,目光轉向病床的白發老人。

“爺爺要起來嗎?”孟棠月說着走到床邊将手中的東西放下。

她正準備起身去扶,孟義卻擺了擺手道:“不用扶,我自己起來。”

孟棠月聞言走到旁處,擡手倒了杯溫水,她端着杯子走到病床處,微微彎腰将手中的杯子遞給孟義。

“什麽時候回來的?”孟義接過了杯子問道。

孟棠月低眸淺笑,回道:“下午。”

“進來見您還在休息,我就又出去了一次。”

孟棠月說完安靜地在旁側椅子處坐下。

孟義點了點頭,他就着溫水吞了藥,又問道:“我瞧上午下了雨,你出去沒淋濕吧?”

孟棠月擡眸,溫聲道:“沒有的。”

孟義瞧了眼她披肩上的水漬,又道:“外面又下起來了?”

“嗯。”孟棠月溫聲應着。

“你上午去只見到了你程阿姨?”孟義說着要将手中的杯子放回去。

孟棠月适時起身,她接過了杯子應聲道:“嗯,還有程阿姨的兒子。”

杯子被輕放于櫃臺。

孟義:“賀津?”

忽的聽到這個名字,孟棠月眸子頓了下,她輕輕點了頭,也沒有再應聲。

孟義看着已經坐下的孟棠月又問道:“第一印象怎麽樣呢?”

孟棠月垂了垂眼睫,溫和道:“還好。”

只是這兩個模糊的字眼,也沒再說其它。

孟義笑了下,原先不太精神的神色也好了些,他又問:“只有還好?”

孟棠月斂了些眸子間的情緒,輕聲道:“嗯。”

孟義:“也是,你和他才第一次見。”

“我記得我見他的時候,還挺小的一個少年,那時候你還在別處,也沒和他見過。”

“要有時間的話,你們兩個多見見面也是好的。”

孟義說完,孟棠月頓了下眸子,也沒有再應聲。

思緒回到下午,陰沉天色下的滾燙的火星,以及男人極幽深的眸色。

孟棠月的性格一向溫和,住清淨處時間又長了些,習慣安靜與現下,直覺來說,她并不想靠近一個完全看不透的男人。

“不說了,是不是到吃藥的時間了?”孟義擺了擺手,問道。

孟棠月思緒回歸,她轉眸看向牆壁處的鐘表,“爺爺要先吃點東西嗎?”

她說着便站起身,打開了臺面上的包裝盒。

“我剛剛從外面帶了些蓮藕排骨湯,您先吃一些,醫生說了這藥是不能空腹吃的。”

孟義:“好。”

過了幾日,孟義的身體也恢複了些許,已經能下床走路了。

孟棠月每日穿走于醫院間,倒是和醫生護士熟悉了不少。

她拎着手中打包好的白米粥,笑着和迎面走來的護士打了招呼。

回到病房時,孟棠月笑着喚道:“爺爺……”

孟棠月走進去,還未繼續往下說時,目光怔了下。

原本的單人間病房內多出了兩個人。

程婉坐在休息的沙發處,看見孟棠月走進來時,笑着迎道:“棠月回來了嗎?”

孟棠月淺笑着回應:“程阿姨。”

視線轉向另一側,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正沉默坐于沙發處,幽深的眸子淡淡轉向孟棠月,還是寡淡的眉眼,平靜中顯得有些漠然。

孟棠月只是微怔了一秒,很快恢複自然。

她将手中的東西順手放于臺面,淺笑着問道:“程阿姨吃過早餐了嗎?”

程婉:“吃過了的。”

孟棠月點了點頭,看向已經坐在床側的孟義,問道:“我給您帶了碗粥,爺爺要現在吃嗎?”

她考慮着孟義的身體剛恢複,又是早餐,也沒帶一些油膩的早餐,僅僅是碗白米煮的粥。

孟義瞧了眼已經打開的包裝盒應道:“好。”

“這粥是棠月煮的嗎?”一旁的程婉适時出聲。

孟棠月将粥端到病床的桌子上,溫聲應着:“嗯。”

爺爺住院到現在也有了半個月,她每日來往于醫院,有時并不能好好休息。家裏在市區有一套公寓,雖離醫院遠了些,但勝在安靜。

有時爺爺見她沒休息好,也會讓她晚上回公寓休息,孟棠月回去後也做一些餐食帶過來。

程婉:“我看着也不像是外邊帶回來的,時間還這樣早,做粥應該費了些時間吧?”

孟棠月在椅子上坐下,禮貌地應了聲:“沒有的。”

一碗粥倒是費不了多少時間。

南方的陰雨天有些濕冷,病房裏開了暖氣,本是不該熱的,但早間孟棠月出門時,還是搭了件米白色的外衣。

一路趕過來,病房內暖氣又開的足,對于孟棠月來說總歸是有些熱的。

她低眸安靜的脫了外衣,将衣物整理好搭于椅子的扶手上。

她今日沒绾發,烏發散開,耳側的一部分長發被整理至腦後,清秀娉婷。

“賀津。”一旁的孟義喚道。

忽聽這個名字,孟棠月擡了眸子看向開口的孟義。

“我記得上一次見你也是許久之前了,有些年沒見,樣貌也長變了不少。”

孟義和藹道,一套标準的寒暄話語,他引了話題又問道:“我記得是二十五的年歲?”

孟棠月聞聲看去,坐于沙發上的男人笑了下,眉眼間的情緒禮貌而淺薄,他低聲應着:“孟爺爺好記性,是二十五了。”

孟義點點頭,“也不小了,是個該結婚的年紀了。”

賀津掀了掀眼皮,倒是沒有應聲,神色平靜着,沒什麽變化。

孟棠月聞言溫落眼睫,在她再次擡起眼簾時,賀津眸色淡淡地看向她。

深沉而平。

眸底是深潭的淺表,無波無瀾。

僅幾秒的停頓,很快收回。

程婉跟着應了聲:“早跟他提過這事了,他也不急。”

孟義:“年輕人嘛,不急也是正常。”

孟義說着瞧了眼一旁的孟棠月。

孟棠月安靜慣了,一直端坐于椅子上,沒有提她,她就安靜聽着,也不主動開口搭話。

她自然感受到了孟義的目光,她擡了眸子,神色不變。

爺爺提這話的意思孟棠月倒是清楚,又是在程阿姨面前說起,其中意思不說也明白。

只是孟棠月還沒那樣的心思,自然安靜着不去搭話。

孟棠月淺笑着起身,“程阿姨,您杯子空了,還要再倒一些水嗎?”

程婉:“那麻煩棠月了。”

孟棠月取走了程婉的杯子,在她将要從賀津身側走過去,目光停了下來,思索幾秒後,她還是彎腰拿起了賀津面前的玻璃杯子。

杯子中的水倒是沒少,只是沒一點溫度了。

孟棠月彎腰時,耳側的烏發落下一些,發尾在空氣中蕩出一些細小的弧度。

一直沉默不語的賀津眯了下眸子。

他的眼前是一截纖細的手臂。旗袍袖口是七分的樣式,又有些寬松,大半的膚色顯露在外。

手腕間系了條紅色的手繩,壓着手腕之間的纖細弧度,細白如雪的膚色,柔膩的似是微白花瓣。

孟棠月取走杯子時,恰好擡眸,視線撞入男人幽深的眸子之間,如墜千年山洞,望過去時只會被誘使陷入。

越是深不可測,越代表着危險。

孟棠月避了視線,拿起杯子從旁側走過。

鞋跟落于白色的地板,一步一聲。

落于心髒處,極規律的同步共振。

賀津斂了眸子,垂下眼皮,遮住了大半幽深的眸色。

孟棠月倒好水時,她溫和地遞于程婉,随後将手中的另一個杯子放于臺面。

玻璃杯底落在桌面,聲音随着傳出。

孟棠月本是想放下杯子就離開的,但視線擡起時,還是不可避免的與賀津對視。

孟棠月遲疑了兩秒,還是聲線溫和道:“賀先生的水涼了,我重新倒了一杯。”

賀津垂眸看向面前的杯子,熱意滾燙的清水盛于玻璃中,杯口随之溢出白色霧氣,淺淺而起,消失于上空。

幾秒過後,賀津掀了眼皮目光轉向眼前的孟棠月。

孟棠月神色溫婉,清潤的杏眸間也好似沾染了霧意。

賀津微微颔首,低聲道:“謝謝。”

孟棠月聽到聲音後,只是禮貌淺笑以表回應。

半小時後。

孟棠月走出病房送程婉與賀津離開。

到電梯口時,程婉笑着對孟棠月道:“就送到這吧,別下去了。”

孟棠月擡手按了電梯鍵,然後溫聲應下:“好。”

“醫院有說孟叔叔什麽時間能出院嗎?”

孟棠月望着不斷閃爍着的紅色顯示燈,神色溫靜的搖頭,“還沒有說起。”

程婉:“你一個人在醫院照顧孟叔叔也是辛苦,能休息好嗎?”

程婉的聲音裏透着些關心。

孟棠月:“能的。”

她嗓音極溫的應着,電梯到達發出的清楚的叮聲。

程婉回頭道:“我和賀津先回去了。”

孟棠月停在原處,并沒有上前,她輕輕點頭,“好。”

在她應下後,賀津從旁側走過,他只是側目淡淡看向孟棠月,低緩而簡短的一句:“孟小姐。”

“期待下次再會。”

不過是一句最平常的臨別語,語調無疑是平靜的,只是男人的嗓音有些低,倒是顯得其中意思模糊了。

孟棠月眼睫動了動,在她再次擡眸時,男人已經走入了電梯裏。

電梯門緩緩關合。

擡起的視線望過去,目光相視,賀津站于電梯頂燈之下,長身玉立,深色眸子淺表暈了燈光。

本該清晰,卻愈顯不明。

隔了門縫交視的目光。

最後,電梯緊閉,視線随之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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