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梨

◎先生。◎

男人的目光有些幽深，又處在一個光線昏暗的環境下，更是難辨其中之意。

孟棠月目光停留了幾秒，思緒遲疑片刻後，她垂下眼睫。

到底是今天認識的人，她總不好就這樣視若無物地走過去，也顯得不大禮貌。

空氣凝固幾秒後，孟棠月擡起眉眼，她禮貌的淺笑了下，停在原地并沒有上前。

“賀先生不進去嗎？”

溫和的嗓音輕輕落下，孟棠月視線看向賀津，眸色平靜卻也柔和。

一個直視過去的目光。

賀津收回了搭于窗臺的手，眸色淡淡，他不疾不徐道：“在等一通彙報電話。”

這個距離有些遠，因此男人的聲音也顯得有些模糊，與在茶館內不同。

孟棠月聞言輕輕點了下頭，表示知曉，随後她溫和道：“我先進去了，賀先生。”

她說完斂了些眉眼上的笑意，眉目卻依舊溫和。

賀津沒有收回目光，有些寡淡的眸色裏并沒有其它情緒，平靜如初，他聽後微微颔首，并不言語。

房間在最右側的裏間，孟棠月本就快走到了門邊，不過幾步的距離。

她收了目光，垂眸走到門邊，擡起手腕推門進入。

門被輕輕關上，走廊間的聲音也消失了。

窗臺處，賀津漫不經心地收了目光，他轉眸看向窗外，幽深的眸色如墨玉一般，充斥着濃重的暗景，只是眉眼依舊是寡淡的樣子。

綿綿的小雨停了些。

孟棠月進去時，桌面已經擺好了餐盤。

程婉坐着招手道：“來，快坐。”

孟棠月走過去，淺笑着落坐。

單獨的房間比上午的茶間要安靜不少。

程婉分了碗筷道：“棠月剛剛出去看到賀津了嗎？他說出去接個電話的，這會了還沒回來。”

孟棠月溫聲回道：“看見了的，賀先生大概是等回複電話……”

程婉：“他最近可能忙了些，棠月餓了嗎，我們先吃吧。”

孟棠月看向程婉，眉眼染着淺淺的笑意，“賀先生應該快回來了，等一會沒關系的。”

孟棠月的話音剛剛落下，外側的門已經被人推開，身材颀長的男人走了進來。

孟棠月順着聲音看去，賀津已經走到桌側。

短暫的目光相視，孟棠月頓了下眸子。

“怎麽這會才回來？”程婉問賀津道，說完又示意他坐下。

“吃飯吧，我瞧着雨小了些，等會吃完飯送送棠月回去。”

程婉說完這句話後，賀津的目光淡淡轉向孟棠月。孟棠月此刻正側目看着旁邊的程婉，側臉眉眼溫柔。

孟棠月生于江南，長了張白淨而溫婉的臉，不施粉妝更顯得清秀可人，的确是家中長輩會喜歡的樣子。

她似乎是感應到了目光，她側目看向賀津。

眉眼間的笑意還未收回，溫溫柔柔的。

賀津眸色不變，他平靜地斂眸，随後回道：“好。”

一個簡短單音節，低沉的嗓音緩緩傳入孟棠月耳側。

程婉見賀津答應了下來，便對孟棠月道：“動筷吧，也不知道棠月喜歡吃什麽，不要客氣。”

孟棠月笑着點了點頭，她應着道：“好……”

離開茶館時，雨已經停了下來。

程婉走到門口送孟棠月，“路上小心一些，代我向孟叔叔問好。”

孟棠月笑着應下，她溫聲道：“會的。”

“程阿姨再見。”

孟棠月說完，低着頭緩緩下了臺階，路面長着層青苔，潮濕又滑，她已經極小心了，但因為鞋跟的緣故，還是滑了下。

在孟棠月還未做出反應時，走于旁側的賀津微微扶了下。

額頭微微磕到了男人的大衣，孟棠月頓了下，她擡了擡眸子。視線裏是賀津的襯衣領口，紐扣一絲不茍，喉結也被掩了些。

吐息間盈溢着淡淡的煙草氣息，卻不知是不是靠得近的緣故，初始的淺淡漸漸變重。

一如賀津給人的感覺。

孟棠月回了神，她立刻站穩身子，退離了賀津的懷中。她遲疑了下，才擡起視線看向面前的賀津。

他要比孟棠月高出不少，低眸注視時眸色也被斂了大半，只是那眼底的深色讓人瞧不清楚。

孟棠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平靜幾秒，擡眸微微笑道：“路面太滑了些，謝謝賀先生。”

溫軟的嗓音，配着雙盈着清水的眸，怎麽瞧都是可人的，與這江南景倒是一致。

賀津神色平常，只是那雙幽深的桃花眼在光源下變淺了些許，沒有在窗邊時的寡淡晦莫。

他目光看向孟棠月的身後，低緩道：“後面是臺階。”

一句提醒。

孟棠月聞言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後，視線裏是臺階之下的石臺路，鞋跟已經靠近了最邊緣。

如若不小心往後退一小點，只怕是要跌到在臺階之下。

孟棠月往前走了一小步，她收回目光，低言細語道：“謝謝先生的提醒。”

她去掉了那個姓氏，反倒更顯客氣了些。

賀津輕斂眸色，淡淡道：“小心一些。”

他說完轉身繼續往下走去，背影清癯，在灰白的古城建築中，顯得有些不一樣。

孟棠月收了眸子，緩步跟上去。

走到了車前，賀津停下擡手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他側目看向身後的孟棠月，其中意思已然明顯。

孟棠月走過去，遲疑幾秒還是道謝：“麻煩賀先生了。”

賀津神色平靜，深邃的眸子瞧了眼面前的孟棠月，只是低聲道：“孟小姐太客氣了。”

這句話倒是讓孟棠月怔了下，好半會都沒想好要不要順着接話。

車內，氣氛沉默。

到底是不太熟悉，又是第一回 見面，孟棠月平常就安靜些，自是不會主動開口的。

賀津的手輕搭于方向盤之上，指節修長白皙，袖口處微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

男人目光平靜地看着前方，側臉也是有些淡漠的樣子。

片刻後，他轉眸看向一側安靜了許久的孟棠月，“是哪家醫院？”

低沉的聲音在車內緩緩落下，傳入孟棠月耳側自然也是極清楚的。

她輕聲報了醫院名字，也沒有轉眸去看賀津。

孟棠月說完就垂了眼睫，保持了一慣的安靜。

這氣氛倒是出奇的沉默。

孟棠月之前雖沒見過賀津，但總是聽爺爺提起過，也多少知曉一些，她自然也知這樁從小定下的親事。

原先一直随爺爺住于山腳，她雖知曉自己有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夫，也沒太過在意，只是今日見了人，卻也不知如何相處才合适些。

思及此處，孟棠月掀了眼簾看向窗外。

“孟爺爺是什麽原因去的醫院？”

耳側忽的傳入賀津的聲音，孟棠月微怔了下，随後轉眸，下意識地看向賀津。

男人目光注視着前方，側臉眉眼清晰，看不出其他情緒。

孟棠月輕聲應着：“心髒的一些原因。”

賀津微微點頭，并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很快到了醫院門口，汽車平穩停下。

孟棠月低頭解了安全帶，擡眸時眉眼上已經是禮貌而溫和的笑意。

“謝謝賀先生送我回來。”

孟棠月目光看向賀津，在看到對方眸子時，她還是頓了下。

“賀先生再見。”

孟棠月說完就要開門下車，旁側傳來賀津不緊不慢的回應：“再見。”

簡短的兩個字透着禮貌。

孟棠月低着眸關上了車門，轉身走向醫院門口。

車窗緩緩降下，賀津目光淡淡地看過去。

淺青色旗袍在雨天陰沉的背景映襯下，倒是顯得清麗。她绾了長發，印着瘦金字體的絲帶有些長，在發尾處垂了下來，微風吹過時，那兩條絲帶也揚了些弧度。

女人的背影婉約而清瘦，怎麽瞧着都與這建築背景格格不入，獨她一人是水墨畫。

賀津斂了視線，他擡手點了手中的煙，紅色的火星漸漸燃起。

眸色逐漸變得幽暗，眼底起了些濃重的松煙墨。

他低眸将手中的金屬火機扔回原處，骨節分明的手夾着那支細長煙管，斯文而散漫。

視線淡淡掃過前方，神色平靜。

孟棠月走了幾步時，身後傳來一聲極刺耳的汽車鳴笛聲，她被驚了下，目光也下意識看向身後。

門口停放的汽車本就多，現在沒了聲音也分不出是哪輛車按得了，但這一切都和孟棠月沒太大關系。

她只看了一眼，就要收回視線，眸子轉過去時，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一輛黑色的汽車。

車窗已經降下，孟棠月停了目光。

一個極清晰的紅色火星，緩緩燃起，随之是青白的煙霧。

男人手腕微搭于車窗上，襯衣袖口因動作擡起，一截手臂在黑色的衣物下，顯得有些過白。

孟棠月目光順着看過去。

視線像是有所感應一般，車內的男人緩緩側目看向已經停下的孟棠月。

目光交視，男人的眉眼也漸漸清晰，眸色極暗，注視着孟棠月時眼底只有着漆黑的墨玉，深沉平靜。

隔着一小段距離，孟棠月微怔了下。

太過于深不可測，從眸子間看不出任何情緒，這是孟棠月第一眼見賀津的心中所想。

明明是一副極斯文紳士的模樣，卻因着手中的煙而變得有些慵懶，倒一點沒減他冷貴的氣質。

停頓幾秒後，孟棠月轉身，繼續往醫院走去。

車後傳來一陣催促的鳴笛聲，賀津緩慢收了視線，眸色有些深。

車窗緩緩升起，駛離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