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司煙,你等一等◎
溫府廳堂寬闊而氣派,兩排各有十張靠背椅,現在整整齊齊坐滿了。
溫家老爺及溫家少爺溫少衡拘謹站在一邊,不像是主人,不像是客人,惶恐得像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物。
如果仔細看靠背椅上的“客人”,大概就會知道為什麽他們這麽惶恐。
這些客人有着烏青的面孔,眼睛只看到眼白,臉頰處被朱砂抹了兩團紅暈,額頭、下巴各貼着三張黃符。
他們不是活人,而是僵屍。
而且看起來,還不是普通的僵屍。
坐在正中主位的,是一位穿着灰撲撲衣服的男子,他留着八字胡,慢條斯理地撥了撥茶蓋。往下一看,能看到他腰間別着一只烏色、八角形狀的鈴铛。
“趙理全都和你們說了吧?”八字胡的男人吐了口茶葉,開口說道。他聲音尖利,像是兩種尖銳之物相互摩擦,聽起來刺耳不适。
“是……”溫老爺藏住眼底的嫌惡與恐懼,陪着笑臉說,“趙大人都吩咐過了,耿先生您是貴客,願意來參加犬子喜事,不勝榮幸。”
“嗯。你也不用害怕,我只不過是做的事情有些特殊而已,但還是一個好人……我帶來的這些東西,他們也願意參加你們家的喜事。”
像是能聽懂他的話,座椅上的僵屍們齊齊整個身體轉過,眼白透過黃符朝溫家父子盯過去。
溫老爺的血色迅速褪去,臉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那是自然,耿先生說笑了,我們沒有害怕。”
見溫老爺臉色蒼白,溫少衡克制自己的情緒,冷靜地開口說道。
“我們也很歡迎……你們的參加。”
Advertisement
“溫公子一表人才,很好。”
耿先生滿意點點頭。
好不容易才讓耿先生感到滿意,溫少衡派遣兩個随從帶耿先生和他的僵屍們一起入住客房。
他不敢怠慢,安排挑選的都是最好的。
小雨淅瀝,溫少衡看着臉色依舊發白的父親,輕聲安慰道:“爹你不要擔心,雖然這姓耿的行事詭異,又帶着這麽些髒東西。但想來不會對我們做什麽,那趙理全這次欠我們這麽大人情,爹你調職去往京城,想來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他們口中的趙理全是朝中一品大官,溫家一直在巴結,渴盼能夠升職去往天子腳下。
聽兒子這麽說,溫老爺卻全然沒有被安慰到,他額頭上冒了一層冷汗。
溫少衡終于注意到父親的不對勁,屏退左右後低聲問:“爹,你怎麽了?”
溫老爺的聲音微微發顫,幹巴巴地道:“少衡……少衡,我剛才看見了周承思!”
周承思?
溫少衡愣了愣,才想起是誰叫這個名字。
風攜帶着雨撲在臉上,他艱澀開口:“爹,你說的……是周清婉她爹周承思?”
溫老爺點了點頭,仿佛失去所有力氣一般,險些向後跌落。
溫少衡皺皺眉:“爹,你會不會看錯了?”
溫老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我也希望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他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靠背椅上的僵屍們齊齊将身體轉去,他們的眼睛只露出眼白,烏青的面孔兩團紅暈,看起來荒誕而滑稽。
他後背一涼,忽然注意到其中一張臉——盡管當時看起來充滿詭異,但那張臉當真和周承思一模一樣。
周家當年滅門情況本就特殊,衆說紛纭,最後也只草草結案,留下無數疑點。
現在看到周承思,怎能不叫他将這兩者關聯在一起?
周家的滅門,莫非和這姓耿的有關?
溫老爺恨得咬牙:“難怪趙理全最近熱切那麽多,還找了個借口不來參加你的婚事,原來是早挖好坑等我們!”
“這事也太玄乎了……”
溫老爺想起一事,眼睛一亮:“我聽管家說,府中來了幾位仙門弟子,不如請他們幫忙看看。”
溫少衡不屑道:“裝神弄鬼罷了,根本不是什麽仙門弟子。說不準和這姓耿的還是一夥的……兒子再去附近道觀求點驅邪黃符來。等明日喜事一過,他們也要走了,應該就平安無事。”
……
偷聽完牆角,司煙心中有了數。
看來,周家滅門和溫家并無關系,而是和那趕屍人有關。
溫家似乎也被趕屍人“盯上”了。
整個流古府忽然間小雨淅瀝,但身上卻無半點濕潤。
司煙擡起頭,發現頭頂亮起一道屏障,将雨水隔絕在外,像是一把傘。
而她和明以湛并肩站在屏障下。
司煙瞥明以湛一眼,擡步走:“你不是說,那些僵屍都清理幹淨了嗎?”
“不是那些僵屍。”明以湛招呼着頭頂的屏障緊随他們的腳步,“我也沒想到,此人這樣謹慎,居然還設了‘障眼法’。”
“你是說,你清理的那些僵屍,只是障眼法?”
“嗯,那些只是用以掩人耳目的。不過,有另外一個發現……我清理的那些僵屍,和溫家的這些僵屍客人,本是同源——簡單來說,他們是同一種方式,變成這副樣子。”
司煙的眼皮一跳,“邪術?”
明以湛颔首:“我清理的那些,是邪術的失敗品。”
“那溫家這些,是成功品?”
“也不是,但算是半失敗品,也就是說有一定的用處。”明以湛看了眼頭頂——雨越下越大了,而司煙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他道:“司煙,你等一等。”
司煙以為他有什麽事,下意識停住腳步。
“你怎麽這麽着急?”
“有要緊事要辦。”
“嗯……讓我來猜一猜?是拯救溫家?幫助羽霄或是周清婉?”
“都不是。”司煙确定他又要扯一堆廢話後,繼續往前,只丢下一句,“去做月老該做的事。”
明以湛:“……”
鐘吾和雲夢還在亭子裏等待着司煙。兩人一看就是剛吵過架,氣得誰也不看誰。
見此,司煙感到很欣慰,然後她指了指在風雨中飄搖的符箓們,對他們說:“看到那些黃符了嗎?都撕下來,用火燒幹淨。”
鐘吾和雲夢皆是一怔。
雲夢不可思議地重複一遍:“全都撕下來,用火燒幹淨?”
“嗯,就是這樣。”
鐘吾冷笑一聲:“你想被溫家趕出去?”
溫家動用所有仆從,将裏裏外外貼滿黃符。而且據說現在還在道觀裏求來更多驅邪的黃符,冒着風雨也要繼續貼。恨不得将整個溫府用黃符全部包裹。
結果司煙卻要他們将黃符都撕了燒了?
“有什麽問題嗎?”司煙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道,“我早見這溫府不順眼了,我就要不讓他們如意。”
鐘吾和雲夢都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畢竟,這的确像是妖皇會說出來的話和做出來的事。
“面冷心熱”的司煙相處久了,差點忘記她其實心不僅熱,還黑。
盡管不明所以,但他們又奇特的相信,司煙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好,司煙大人,我馬上就按你說的去做。”
“去吧去吧,沒做完就別回來了。”
“……還有這等好事?”
司煙一個眼神睨來,雲夢吐了吐舌頭,一邊轉身飛走,一邊說:“我開玩笑的!”
“鐘吾。”
司煙突然叫住鐘吾。
鐘吾心口猛地一跳,轉過身定定看着她。
“你怎麽不和雲夢一路?”
“……分頭行動更快。”
“沒事,也沒那麽着急,你和她一起走。”
“我不想和她一起走。”
“那你想和誰一起走?”
聽見司煙這麽問,鐘吾正欲開口,只聽旁邊慢悠悠插來一道另外的聲音。
“敢和別人走,就讓你永遠也走不了路。”
接着,明以湛望向司煙,揚起唇角:“是這樣嗎?司煙。”
司煙:“你太血腥了。”
她想了想:“不過也差不多。”
“總之,你就和雲夢一起走。”司煙也不習慣老威脅人,決定換種說法,“如果我臨時有什麽事,你們一起做更方便。”
鐘吾陰冷的目光瞥了明以湛一眼,悶不做聲随着雲夢離開的方向踏空遠去。
司煙這麽做,心中自有考量。
當年,周家也貼滿黃符,但依然被滅了門。現在溫家此舉,難免會聯想到重蹈覆轍。
更何況那個趕屍人深藏不露,又修習邪術,這些黃符明晃晃貼着,他非但不阻止,甚至還找借口說僵屍有煞氣,多貼黃符可克制。
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一則讓溫家稍微放松一些警惕,二則溫家更肆無忌憚貼黃符了。
從這些種種來看,從此邪術角度來看,這些黃符必然不是好東西,僵屍不怕,趕屍人不怕。
說不準,巴不得越多越好。
所以撕了毀了,才是正确的選擇。
另一則,給男女主角制造點麻煩與相處機會,也是司煙的任務。
司煙這一邊自己也沒停下來,趕着去找羽霄。
趁着溫家現在忙的焦頭爛額,羽霄正可以好好安慰周清婉,找機會告知真相。
“司煙。”
明以湛的聲音傳來,司煙的腰間被一縷泛着微光無形的綢帶纏繞,将她輕輕一帶。
黛瓦白牆下,明以湛立在眼前,陰影籠罩住她。
司煙腦海裏閃過幾種考慮:是一腳踹開呢?還是将他扔出溫府?亦或者是讓他的雙手短期內都別再使用了。
這時,只見明以湛猶如霁月清風,無暇的臉龐帶着一絲肅然。
司煙皺起眉頭,暫且停住動作。
“噓。”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