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女孩沒再說話,霍斯年也沒再多問,車內又恢複了安靜。

梅子酒的後勁兒很大,孟檸雖然意識清醒,但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眼皮總是困倦地耷拉下來,腦袋只能勉強撐着車窗,昏昏欲睡。

注意到女孩的反應,霍斯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心,下意識想挪過去,做孟檸的依靠。

車子剛好在這時經過減速帶,車身颠簸了一下,孟檸的腦袋也“咚”的一聲直接撞上車窗,她吃痛的輕哼了聲,下意識捂着腦門撞疼的地方,餘光無意中一瞥,才發現某人正以龜速朝她悄悄咪咪靠近,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近了很多。

孟檸手捂着腦門擡眸,折扇似的眼睫籠着一圈淡淡的陰影,水光潋滟的鹿眼清淩淩的,安安靜靜看向身旁的人。

對上小姑娘略帶懷疑的視線,霍斯年無辜地眨了下眼睛,小動作被抓包也不覺得心虛,清眉黑目,清隽端正的長相,此時看起來人畜無害。

男人微蹙的眉心舒展,沉聲開口:“累就靠着我。”

孟檸看他一眼,沒有猶豫地搖頭:“謝謝,不用。”

說完,又往車門處貼了貼,避身旁的人如洪水猛獸。

小姑娘禮貌又疏離,再也沒有先前的輕颦淺笑,此時轉變的态度将人拒之千裏,霍斯年心口一窒,深谙的目光落在女孩紅彤彤的額頭,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當看到孟檸又轉過來的後腦勺,只好全部憋回去。

孟檸這回長了記性,腦袋不敢撐靠着車窗,只能枕着椅背,強撐着困意,不讓自己睡過去。

霍斯年抿唇,面上平靜無波的随即摸出手機,骨節分明的長指在屏幕上輕點,然後按下發送。

下一秒,司機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彈出兩條新消息,他垂眸掃了眼,眉眼間劃過抹詫異,下意識望向鏡子裏後排坐着的霍斯年。

男人冷白俊美的眉眼間沒什麽多餘的情緒,狹長幽深的狐貍眼輕擡,沖他歪了下腦袋。

司機眨巴眼,随即在十字路口拿起手機看了眼:

“去環湖公路兜一圈再回去。”

“開慢點。”

司機會意,原本應該直行的路,卻握着方向盤右轉。

此時的夜幕愈發濃稠,廣闊的天際只綴着幾顆星星,窗外是車流如潮,繁華的街景一掠而過,道路兩側的街燈連成燈海,即便是夜晚,這座城市也依舊忙碌喧嚣。

窗外透進來的斑駁光影鋪在霍斯年俊逸深邃的面龐,将那張冷白如玉的面龐切割得立體而分明,而看向身旁的女孩時,那對稍顯冷情寡淡的眉眼也會染上一抹難得一見的溫柔。

不知是否是酒精作祟,孟檸總覺得,今晚回家的路變得格外漫長,車子像是開上了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理智最終沒有戰勝身體的反應,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霍斯年雖然面上不顯山露水,但餘光卻一直注意着孟檸的動靜,當女孩靠着椅背,耷拉下腦袋時,他下意識靠過去,寬大溫熱的掌心托住女孩毛茸茸的腦袋瓜,然後将其輕輕靠在自己的臂膀,身體撐着孟檸倒過來的半邊身子,心甘情願給人當起了人形靠墊。

小姑娘的身體又軟又輕,靠在他身上除了軟竟一點感覺也沒有。

也不知道孟檸喝了多少酒,從剛才在酒館看見她的時候,就聞到一股酒氣,只是當時人多,不知道是誰喝多了,現在只剩兩人,女孩身上萦繞着淡淡的梅子酒的味道,清甜微澀,絲絲縷縷的竄入鼻間,刺激着霍斯年的嗅覺。

他垂眸,目光溫柔,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小姑娘鴉羽般濃密卷翹的眼睫,秀麗挺巧的鼻尖,花瓣似微微張開的粉唇。

霍斯年薄唇微壓,喉嚨有些發緊,冷白修長的脖頸處突起的喉結緩慢地滑動了一下,克制着放緩的唇息。

就這一眼,心底竟然生起一絲道不明的燎燥,霍斯年擰眉,稍顯僵硬地移開了視線,可腦子裏卻冷不丁冒出先前梁嘉遇揶揄他的話:

對個小姑娘心動,不是禽/獸是什麽?

霍斯年當時還反駁他來着,只是現在,他竟真覺得梁嘉遇怼得挺對。

一個不谙世事,單純無害的小姑娘,他竟然能生出那些旖旎念頭,心裏有個聲音似乎在告訴他:霍斯年,你真他媽瘋了。

霍斯年閉了閉眼,神情靜默片刻,最終像是洩氣一般,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忽然想起什麽,目光落在女孩落下幾縷碎發的額頭,終于看到孟檸額頭右側的紅痕。

小姑娘還挺倔,剛才那一下肯定撞疼了。

霍斯年慢慢伸手,動作很輕的拂過女孩額前的碎發,那抹紅痕也愈發清晰。

他盯着紅痕仔仔細細地瞧,又怕弄醒孟檸,不敢用指腹揉,黝黑的眼底閃過一絲掙紮,末了微微低頭,輕輕吹了吹,就跟哄小孩似的,仿佛這樣微不足道的小舉措就能緩解女孩額角的疼痛。

霍斯年看到孟檸垂在身側的手,本想牽過來放在她腿上,可是準備松開的那一刻,身體卻違背了意志,已然改了主意。

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牽着,不打擾,不驚動,就很好。

明明半小時就能抵達霍宅的車程,繞了環湖公路後,愣是多出一個小時。

更深露濃,濃稠寂靜的夜色像是一灘化不開的墨,廣袤無垠的天際星星也消失了,只有一輪明月高懸,映照出清冷如水的光輝。

車子穩穩停在霍家大宅的鐵藝門前,孟檸睡得很熟,霍斯年準備下車時才覺得胳膊有些發麻,這一路他幾乎一動不動,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深怕孟檸睡不好。

司機看了眼後排的男人,下意識道:“老板,要不我來幫你吧。”

霍斯年擡眸,示意他別出聲,随即推開車門下車。

車上的女孩睡得正熟,霍斯年輕手輕腳地将人橫抱進懷中,正欲起身的時候,耳畔傳來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本以為是聞聲而來的管家,直到身後響起霍琛的聲音。

“小叔,你怎麽回來了?”

霍斯年抱着孟檸轉身,黑眸望向夜幕中瘦削挺拔的少年,俊逸的眉眼間平靜無波,淡聲道:“忙完工作就回來了。”

說着,他抱着懷中的女孩大步朝大宅內走去。

霍琛正奇怪遠在異國的小叔竟然出現在這裏,更匪夷所思的是此時懷裏還抱着個女人,這一幕簡直比太陽打西邊升起還稀奇!

霍斯年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霍琛不禁垂眸多看了一眼。

而這一眼,直接讓他錯愕地僵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

看到小叔懷裏熟睡的孟檸,霍琛心急,幾乎脫口而出:“你怎麽和孟檸在一起?”

男人黝黑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沉聲道:“她參加同學聚會,喝了不少酒,我就接她回來了。”

霍琛眨巴眼,神情若有所思,看看他,又看看熟睡的孟檸,努努唇瓣“哦”了聲,原來只是巧合。

他剛才差點以為,小叔對孟檸有什麽想法,還将人一路公主抱,抱回家。

他正想着,再擡頭時,小叔早已抱着孟檸上了樓。

二樓卧室,霍斯年将懷裏的女孩抱放在床上,而後半蹲在地上脫掉孟檸的鞋子,準備解女孩身上的裙子換掉睡衣時忽然意識到什麽,又急忙剎住車,總不能真做個禽/獸?

他頭疼地皺了皺眉心,随即喚來了周嫂。

周嫂看到醉醺醺的孟檸,關切的哎呦一聲:“這丫頭,今天怎麽喝酒了?”還喝了不少。

一旁的霍斯年沉着臉沒搭腔,随即将小姑娘的睡裙遞給周嫂,讓她幫忙換一下,而他則轉身去了衛生間。

等霍斯年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條熱毛巾,周嫂已經幫孟檸換好了睡裙,看到男人拿着毛巾過來,下意識就要接:“少爺,這種活還是交給我來做吧。”

霍斯年長睫微斂,淡聲道:“周嫂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來就好。”

聞聲,周嫂很明顯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蜷縮在被窩裏,臉頰紅撲撲的孟檸,她點頭,“好,那我先回房了,您有什麽需要随時吩咐。”

霍斯年低低“嗯”了聲,注意力已經全在孟檸身上,周嫂輕手輕腳地離開,不忘輕輕帶上卧室的門。

偌大的卧室只剩兩個人。

霍斯年步子緩緩地走到床邊,手上那塊幹淨的熱毛巾還冒着熱氣,他垂眸,凝視着女孩安靜的睡顏,柔軟瑩白的臉頰貼着枕頭,床頭昏黃的壁燈勾勒出孟檸精致昳麗的面龐,靜默如畫。

遺憾的是,孟檸似乎有心事,即便是熟睡,秀麗的眉間也蹙着一絲淡淡的褶皺,讓人心疼。

霍斯年彎腰俯身,半蹲在床邊,熱毛巾耐心細致的輕輕擦拭着女孩的額頭,臉頰,還有手,如拭珍寶。

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眼底流露出的情緒是數不盡的溫柔。

許是感覺到臉上的異樣,睡夢中的孟檸皺了皺眉頭,粉唇微張發出一聲嘤咛,嘴裏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什麽。

霍斯年眸光微頓,情不自禁俯身去聽。

兩人的距離倏地拉近,他從女孩嘴裏隐約聽到“霍斯年”三個字。

霍斯年心念一動,沒想到他會出現在小姑娘夢裏,薄薄的嘴角忍不住勾起抹淡淡的笑痕。

下一秒,身/下的小姑娘翻了個身,嘴上還念着:“大壞蛋......”

霍斯年:“……”

這一句吐字倒是清清楚楚,霍斯年嘴角的笑意有些凝固,深邃的眸光無可奈何,低聲附和:“嗯,霍斯年是大壞蛋。”

他幫孟檸蓋好被子,随即起身去了衛生間洗毛巾,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小姑娘身上的被子早已被她全部裹在身上,細細長長的一條,一分鐘不到的功夫将自己卷成了毛毛蟲。

霍斯年眉骨輕擡,好整以暇地盯着床上的小毛毛蟲看,輕笑出聲。

這小孩平日裏安靜又乖巧,性子也是軟綿綿的,沒想到睡相卻不怎麽老實。

霍斯年眼底的笑意蔓延開,又怕孟檸睡到半夜會熱,于是又輕手輕腳幫她理了理被子,要是周嫂在場,看了指不定誇他幾句。

霍斯年的笑似乎刻在了臉上,分外珍惜這難得獨處的片刻,他将女孩的手仔仔細細擦幹淨,才收好手上的毛巾,望向孟檸時,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微斂。

男人沉寂無聲的目光盯着女孩額角那道紅痕靜默半晌,薄唇微動,唇齒間溢出一聲自責的輕嘆,輕到微不可聞。

淺色的牆壁上慢慢倒映出一道黑色的剪影。

床邊的高大身影小心翼翼地俯身,微涼的薄唇輕輕地貼上孟檸光潔的額頭,只淺淺的一個吻,輕得像羽毛。

雁過無聲,了無痕跡。

霍斯年低垂着眼,嗓子壓低,在寂靜的黑夜中磁沉微啞,卻格外溫柔。

他說:“晚安。”

“我的小酒鬼。”

作者有話說:

明天再修一下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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