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家的路上,車內格外沉默。
司機感覺到周圍籠罩的低氣壓，自然聽到老板剛才放低姿态對身旁的小姑娘低聲安撫哄勸，求原諒,哪還在乎自己的臉面，司機驚詫之餘,根本不敢偷看。
孟檸有意和霍斯年保持一段距離，坐在最邊上，嬌小纖瘦的身子幾乎緊挨着車門,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為零,仿佛身旁坐了只洪水猛獸。
霍斯年自然注意到孟檸的小動作，小姑娘半邊身體側着，沉默無聲的看向窗外,只留毛茸茸的後腦勺對着他，虛虛實實的光影落進來,照得那些茸茸碎發都散發星星點點的光芒。
霍斯年黑如鴉羽的眼睫斂着，神情靜默，好幾次欲言又止,小姑娘明顯還在氣頭上,根本沒有讓他解釋的機會。
霍斯年緩緩摩/挲着指腹，就在剛才,這裏沾了女孩溫熱潮濕的淚痕,雖然已經幹涸，但心疼還在,霍斯年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甚至有點超出他的意料。
在他看來不過是誤會一場,三言兩語就能解釋的事情,但對孟檸來說,卻真真切切傷害到了她。
思及此，霍斯年呼吸微頓，掀起那雙清冷狹長的狐貍眼，無聲地凝視着女孩的背影，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哥哥知道你為什麽生氣，現在跟你道個歉，對不起。”
“熱搜的事兒是我做得不對，不該沒有第一時間澄清。”
男人低沉溫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一字不落的飄進孟檸耳朵裏，她沒有回頭，垂在身側的手卻不自覺輕輕攥着。
霍斯年：“我和章星冉不熟，這次是第一次合作，網上熱議的那些動圖和照片，只是截取的一部分。”
他頓了頓，黑眸靜靜地注視着女孩清淩淩的背影，說：“同行的還有劇組的工作人員，進的那間包廂，也不止我和章星冉。”
他們首次合作，是給一部電影合唱主題曲，而照片曝光後，霍斯年正在飛機上，去國外參加活動，公司也刻意壓下消息，沒有讓身邊的人通知他。
至于原因，不過是章星冉是公司某高層的外甥女，出道沒多久，想借他的熱度造勢，而那些熱搜和網上輿論，公司都是默許的，霍斯年事後派人調查，找到偷拍的狗仔，竟也是公司安排的人。
霍斯年出道這麽久，最讨厭緋聞纏身，這一次卻被自己的經紀公司坑了一把，就在今晚下飛機趕來的路上，他已經讓人發布了澄清聲明，包括酒店的監控視頻作證。
男人說得認真，孟檸明明不想聽，可卻記住了他所解釋的每一句話。
霍斯年：“至于公司那邊，我已經遞交了解約文件。”
他與公司的五年之約即将到期，之前就已經在計劃解約的事，只是公司一直有意阻攔，想來上邊的人也是考慮到這點，才會在這件事中推波助瀾，在他身上榨取最後一絲價值。
聽經紀人說，章星冉靠網絡輿論，熱度提高不少，雖然背負罵名，但也算混了個臉熟。
孟檸很難否認，在聽到霍斯年認真誠懇的解釋後，壓抑在心底的情緒有所緩和，可腦中的理智告訴她，她和霍斯年相差甚遠，兩人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她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過着按部就班，安分守己的生活，但霍斯年身處名利場，那個與她有着天壤之別的娛樂圈。
今天他和章星冉同框是誤會，未來或許身邊也會出現別人，而這一舉一動，都會被媒體的鏡頭無限放大，成為大衆茶前飯後的話題。
孟檸關注了那天的熱搜，有些網友的确猜測章星冉是在蹭熱度，畢竟靠着和霍斯年暧昧不清的緋聞，章星冉的微博粉絲在一夜間暴漲100多萬，然而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來肆意辱罵，對她使用網絡暴力的。
孟檸慢慢看清，若是有朝一日，霍斯年真的公布戀情，那又是怎樣一片腥風血雨？如今的章星冉就是例子，盡管對方也在這場事件中獲利，但如果換作孟檸，她絕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孟檸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眸望向窗外，臉上的淚痕早已被風幹，眼神空洞洞的，讓人看不透她在想什麽。
霍斯年一五一十的解釋完，安靜地等待孟檸的回應，然而女孩卻許久未說話，唯有窗外湧入的晚風拂起她胸前的長發，輕輕飛揚。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霍斯年從未如此忐忑不安過，像是犯了什麽打錯，他抿唇，棱瘠的喉結緩慢地上下滑動，然後才輕嘆了口氣，克制着心底的無奈和躁意放緩了聲線：“小檸檬，對哥哥失望了嗎？”
這句“失望”仿佛無形中讓孟檸擁有一種被放大的權利，用來評判霍斯年的對錯。
孟檸心念一動，慢慢轉身，澄澈清明的杏眼定定地注視着他，微微顫抖的眼睫出賣了她強裝鎮定的情緒。
她輕輕搖頭，粉唇張開的那一瞬聲音有點啞，說：“你一直都很優秀，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
霍斯年如今在娛樂圈的成就，是他靠自己的實力贏得的，她這樣的普通人，又有什麽資格來對他指手畫腳？
小姑娘終于肯搭理他，雖然如玉的面龐依舊冷淡，但霍斯年卻像讨到了糖的小孩，沉靜的目光倏地變軟。
“還在生氣嗎？”他輕聲問。
孟檸輕抿了抿唇瓣，僵直的脊背松弛，聲音很輕，語氣也很淡：“哥哥，這是你的私事，我不該生氣的。”
她現在的身份僅僅只是借住在別人家的客人，理應乖巧守禮，不該得寸進尺。
“可是，你不喜歡我就不該對我說那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孟檸眨了眨酸澀的眼眶，對上霍斯年漆黑幽深的目光，深怕自己又克制不住情緒，随即偏過腦袋沒再看他，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從尾音裏泛出來，眼圈又開始酸酸脹脹。
霍斯年呼吸微頓，無意中被女孩這句話擊中心口，他才覺得這一次自己錯得徹底。
他在娛樂圈裏呆久了，習慣了這個圈子裏的生活方式，社交習慣，也見多了男男女之間似真似假的露水情緣，面前的女孩感情直白純粹，心思幾乎全寫在臉上，雖然已經滿18歲，可她終究還是象牙塔裏的小朋友。
他緊抿的薄唇松動，光芒映着他漆黑的瞳仁，語氣溫柔得不像話：“遇見你之前，我從未對誰心動過。”
霍斯年虛握的手無意識地收緊，缱绻的眼神牢牢地鎖着她：
“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話音剛落，車內一片寂靜，前排的司機正襟危坐，緊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甚至覺得此時的自己連呼吸都是多餘的。
他居然聽到自己的老板在跟一個小姑娘告白！
孟檸神情微怔，似乎也沒料到霍斯年會突然說這句話，她擡眸看向霍斯年，男人冷白清隽的面龐平靜溫和，黝黑的眼底有光芒流動，此時也正安安靜靜望向她。
孟檸不知道，霍斯年所說的心動，是心血來潮還是認真的，她一點也猜不透。
在她眼裏，霍斯年似乎永遠一副慵懶淡然，漫不經心的模樣，做什麽都游刃有餘，而對她的這份喜歡，她不知道，有幾分真心在其中，亦或者像是喜歡一只養在身邊的小寵物，只會讓他想起時才會逗逗它。
孟檸擡眸，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捏緊，像是在給自己鼓氣，粉唇一翕一動，認真問他：“哥哥，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霍斯年：“我知道。”
面前的男人黑眸凝視着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緒竟是她從未見過的堅定，沒有任何猶豫。
“和你相處的每一秒鐘，我都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
喜歡逗她玩，看她臉紅，牽她的手，聽她喊他斯年哥哥。
霍斯年無法準确的用文字形容，但這種感覺卻是他遇見孟檸前從未有過的。
若初遇時，心底只是種下一粒種子，那現在它已經破土而生。
霍斯年在乎的不多，想要的很簡單，目前為止，只有面前的女孩。
孟檸愣愣地看向他，簌簌扇動的眼睫被光影染上一抹溫柔的顏色，心口的位置仿佛被什麽東西砸出一道裂隙，有那麽一瞬間，她承認，自己快要溺斃在男人溫柔缱绻的目光裏。
腦中的理智岌岌可危，孟檸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将一湧而出的情緒努力憋回去，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洗過一般，澄澈幹淨。
她頓了頓，明白霍斯年現在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答案，明明也是她心心念念，希冀許久的事情，可現在卻被現實擊得後退一步。
孟檸平複好情緒，一字一語說得認真：“我的顧慮很多，現在沒辦法立刻回答你。”
明明像是婉拒，可霍斯年的眼底卻不經意間流露出極淡的笑意，缱绻又克制。
他緩慢勾唇，清隽深邃的眉眼在夏夜中被打磨出溫柔的顏色，聲線有點沉：“沒關系。”
他說：“哥哥願意等。”
多久都沒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