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生
三月的天，陰沉的時候寒意四湧。
春雨帶愁，戚戚瀝瀝一下就是一整晚，屋外走廊底下往日形成的水窪積滿了水，倒影院前剛剛抽枝的大梧桐樹斑駁倒影。
月笙挑了件牙白色素面妝花小襖給方茗曦穿上，下着一條繡折枝玉蘭品月色素長裙，外罩一件品藍紋錦比甲，邊細細扣上金絲繡盤扣，邊道：“姑娘以後莫要支開月歌與奴婢了，這次是姑娘命大，以後看見幾位姑娘......”
月笙左右看了看，不見外人小聲道，“以後看見幾位姑娘就遠遠的繞開，待大舅老爺回盛京，找機會和大舅夫人提您的親事，嫁遠點也不怕，有大舅老爺在也不會虧了姑娘您。”
姑娘已經十六了，想要說親不易，有姜氏在姑娘想嫁好是絕對沒有機會，鳏夫絕對不行，她家姑娘可是方府嫡出大小姐。所以只能靠大舅老爺，也只有遠嫁一條路可走。
方茗曦伸手捏了捏月笙的臉頰，“小女娃思嫁了？放心，以後沒人敢欺負你家姑娘，也不用擔心嫁不嫁。”
這小丫頭說話防賊似的，還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看來是不常在背後說人壞話，卻也是句句為她好。
這一年來方家什麽情況她還不清楚？這大姑娘在方家的處境如何，她自然一清二楚，若是當日她在方府，自然不會有大姑娘落水一事，說來也怪，當日她怎麽就離開方府了？
作為下人，編排主子可是大罪，月笙也是忍不住了，她家大姑娘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軟、心太好了。雖說這些話她說了很多遍，但以前姑娘都沒有聽進去，這次卻是第一次被姑娘調侃，頓時紅了臉，而且她明明比大姑娘還要大一歲，卻被大姑娘說成小女娃！
月笙自然不知，在活了前百歲的方茗曦面前，她還真就是小女娃。
一想起表姑娘、三姑娘、五姑娘、七姑娘她們什麽都與姑娘搶，姑娘步步退步步讓，到現在她們把姑娘推下池子也沒有得到什麽處罰，而她家姑娘反而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才養好身子，期間竟沒有一人前來探望。
每每想起來，月笙就替自家姑娘不值，沒娘的孩子被人欺負了都無處訴苦。
楓葉苑因一顆百年大梧桐樹而得名，三月正直萬物複蘇之際，梧桐樹開始抽出嫩芽，過不了幾月就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
主子不受寵，連帶着下人做事也不認真，院前灑掃的小丫頭嘻嘻鬧鬧，絲毫不因為前幾日挨了大丫鬟月歌的罵而有所收斂，在這方府誰不知大姑娘性子軟、好說話，以至于下人做事也不專心。
一穿着紫色繡花小襖的姑娘匆匆而來，灑掃的丫鬟一見她忙恭敬道，“曼煙姐姐。”
侯在屋檐下的丫鬟一見曼煙忙端茶倒水，曼煙伸手将熱茶捧過，正要開口說話，月笙從屋裏走出來，看見曼煙後微微低頭掩飾眸中神色，随後擡頭，道，“不知曼煙姐姐前來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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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煙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府中的大丫鬟誰見了她都要稱一聲姐姐，身份可不一般，而且這曼煙被老夫人養的并不比大家小姐差多少。方府中就偷偷有下人傳，大姑娘還不及曼煙大方得體，盡顯小家子氣。這樣的傳言自然是到不了主子耳朵裏，就算到了也只會裝作不知。
老夫人不喜大姑娘是方府皆知的，曼煙到楓葉苑來，說不是老夫人又有什麽幺蛾子了，她是絕對不信的。
“老夫人聽說大姑娘這身子骨還沒好，老話常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想着讓大姑娘換個安靜點的地方養身子，等身子養好了再接大姑娘回來。方家在盛京以南有處莊子，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正好讓大姑娘去散散心，說不定這病啊，很快就好了。”傳達完老夫人的話曼煙低頭喝茶，下了一夜的雨，一路而來沾了些寒氣，手中熱茶倒是暖手。
月笙支退小丫鬟們，走到曼煙身旁坐下，将一對紫玉蝴蝶耳環塞到曼煙手中，“曼煙姐姐配紫色，雅。大夫人一早給老夫人請安去了？”
曼煙看了眼紫玉蝴蝶耳環，與她倒确實相配，大姑娘雖然性子軟，但為人好也大方，将紫玉蝴蝶耳環收下，道：“帶着幾位姑娘和表姑娘早早的去了，幾位姑娘請了安，在旁廳商量三日後去長平長公主府放風筝的事。大夫人和老夫人在屋裏商量表姑娘的婚事。”
不等月笙開口，月歌從屋裏出來，“曼煙姐姐，姑娘說表姑娘成親，她作為方府大姑娘至少要給表姑娘添了妝才行，這個時候怎能去莊子呢？望你回去之後回禀老夫人，姑娘的病已經大好了，喝了藥稍後就去給老夫人請安。”
“咳咳咳，月笙月歌快來給我穿衣服，咳咳......我要起來見曼煙姐姐，讓她看看我是不是已經好多了。咳咳......曼煙姐姐你一定要給祖母說我沒事了，我的病已經好了。咳咳......蓮兒表妹對我那麽好，我一定要給她添妝。你給祖母和母親說等我給蓮兒表妹添了妝就去莊子上，好不好？”屋內傳來方茗曦斷斷續續的咳嗽，其中還夾雜虛弱的聲音，那用盡全力的咳嗽可見病成什麽樣。
“大姑娘折煞奴婢了，您可千萬躺好，身子最重要你好好養身子吧。奴婢會将大姑娘的話轉告給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大姑娘放心吧。”說完起身告退。
這大姑娘都下不了床了看來真的是病的不輕，自那次落水都過去半月之久也不見好，只怕......
內室極大，中間三進的六柱萬字不斷頭鑲楠木床，兩側挽着的簾子，簾子後面左邊放着一面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右邊是三扇松柏梅蘭紋屏風，平時是供方茗曦彈琴看書或洗浴的地方。
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中細若如絲的雲煙袅袅，月笙月歌進屋掀開簾子繞過屏風，便看見她們家姑娘坐在黑漆鋪猩猩紅坐墊的玫瑰椅上，拿着寶藍色掐絲琺琅的果叉吃着果子。
那果子她們二人不曾見過，在姑娘暈倒再次醒來後也賞給她二人嘗了一小口，結果吃完後滿身惡臭，之後再也不敢去吃，姑娘吃了也是惡臭滿身。
可姑娘每日依舊堅持在吃，不過自那次惡臭之後便沒有氣味兒冒出。也不知是什麽果子，好吃是好吃，就是吃過身上惡臭難忍，她們二人還好一陣絞痛拉了一天的肚子，勸姑娘也不聽，索性姑娘吃了沒事而且身子一天天好轉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