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了江家會館的大門，外面就是一條幽靜的林蔭道，路燈的光暈被夜色薄薄的覆了一層，兩排路燈的光景加起來都還不如會館裏的燈火通明。
“公子，請留步。”葉采薇追着徐湛匆忙的步伐，呼吸有些急促。
就跟身後有鬼在追似的，也不照顧一下穿高跟鞋的人，真是。
徐湛沒有回頭，只是頓了頓，腳步放緩，看着地上的兩個影子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最後終于并排着斜入林蔭。
葉采薇跟上來和他并排而行，深深的呼進一口氣，還是開口了：“大恩不言謝。”
徐湛皮笑肉不笑的斜睨她，冷哼：“少給我來口蜜腹劍那一套！剛才看你跟人相談甚歡的樣子，這會兒其實是在心裏腹诽我把場面弄僵了吧？”
明明看着別人把坑都給挖好了，這個二貨還真就敢一副準備跳下去的樣子。
蘇嘉陽就這麽讓她情不自禁？！
葉采薇不能确定他到底在生什麽氣，只能撿着他的話尾說：“這個真沒有！我只是不想跟馮媛打口水仗。如果我跟她同時撒起潑來，大多數人肯定都會說是我在欺負她。”
長得好的姑娘生存成本總是比較低的，這個道理她很早就明白，所以不願去做無謂的掙紮，免得最後落得個千夫所指的下場。
“再說了，畢竟是江家的場子，我又是沾着你的光進去的，總不好鬧起來吧？總之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希望用讨好的語氣和笑臉可以稍稍平複他不知所謂的怒氣。
哼，不想跟馮媛沖突，到底是因為要顧全大局，還是要顧全蘇嘉陽？
徐湛停下腳步，目光牢牢鎖定她的表情，負氣的沖口而出：“你也說你是我帶進去的了，那你需不需要低頭就該由我來決定！我才是你頭頂的那片屋檐，我的高度直接決定你的姿态。”
沒錯，徐湛就該是葉采薇頭頂的那片屋檐，為她遮陽避雨，護她不受風露。
他願意。
激烈到像承諾或宣誓一樣的話讓葉采薇有種不能直視的感覺：“是是是，你說得對，你的高度直接決定我的姿态，所以現在我只能仰着脖子跟你說話。”
東拉西扯轉移話題，希望能淡化那種暧昧到讓人心率紊亂的語境氛圍。
徐湛沒好氣的笑了起來，轉身邁開長腿，只是這一次的腳步又慢又穩了。
兩人并肩漫步在深夜無人的林蔭道上，一雙身影在一路迤逦在地上，始終并排在一起。
葉采薇為了不讓氣氛重新開始暧昧，趕緊選擇了聒噪路線：“江家會館不是有地下停車場麽？你幹嘛讓小吳把車停在外面啊？”
“他有點私事要辦，我讓他開車去，免得趕不及回來接我們。”徐湛的視線溜向一邊，好像黑黢黢的林蔭裏有什麽絕世好風景。
魂淡！難道他會告訴她其實他只是想和她一起随便走走這種事嗎？
葉采薇讪讪的一笑，又再接再厲：“那什麽，說起來你我認識也有十幾年了，好像還從來沒有一起這麽壓過馬路哦。”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廢話！他倆之間的關系是個什麽定位需要常常一起壓馬路啊？
朋友！朋友！
最多因為這七年來沒少受他的恩惠，勉強可以算是“好麗友，好基友”！
好基友壓什麽馬路？！
她正想出言挽救自己慌不擇言的口誤，徐湛卻緩緩開口：“是啊，你也發現啦？”
過去的往事暫且不提，至少在葉采薇深居淺出的這七年裏，徐湛相信自己絕對是離葉采薇最近的人——雖然只是之一，可是兩人之間幾乎從來沒有在飯桌以外的地方單獨見過面，就更不要說像現在這樣惬意随性的散個步什麽的了。
他能肯定她是故意的。
故意跟他保持距離，故意讓兩人之間的關系清白如水。
這真是一個讓他暴躁的結論。
氣氛因為短暫的沉默而陷入尴尬，兩人的姿态都開始有點不自然了。
“呵呵呵，發現了發現了，”葉采薇做作的把頭扭向一邊，裝作對周圍環境很好奇的樣子，最後還是撐不住演崩了，□肩膀無奈的說，“徐湛，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啊。”
明明兩人之間一直都默認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式。
偶爾在徐映橋的串聯下見面吃個飯，插科打诨，嘻嘻哈哈。需要幫忙的時候說一聲，援手的一方不會拒絕，求助的一方也不擔心被拒絕。
七年來一直這樣。
畢竟性別有差，男女之間做朋友就要有做朋友的樣子，不需要像閨蜜那樣牽牽黏黏，像真正的朋友一樣相處，彼此間的情義才能像真正的朋友那樣簡單溫暖，不會讓心懷鬼胎的某人生出不該有的念想。
可徐湛從過年前就開始奇奇怪怪的。
刻意的鼓勵她的接近，有時候簡直近乎強迫她接近。千方百計的讓她在他面前卸下心上那層板甲，讓她在他面前盡情呈現最真實自然的姿态。
葉采薇總覺得徐湛在對她做一個局，讓自己慢慢習慣在他面前毫無防備的那份舒适和安心，慢慢習慣有事情只向他求助，慢慢習慣在他的庇佑下丢開七年來讓她得以生存的懦弱退讓……
讓她一天天食髓知味。
他不知道這樣會讓事情的走向變得多麽可怕嗎？
徐湛沒有答話，兩人沉默的走到小路的盡頭，默默的坐進車裏。
司機小吳盡責的确認：“徐總，今天還是先送葉小姐嗎？”
“嗯。”
“麻煩你了。”葉采薇正襟危坐，雙手交疊在膝頭，整個姿勢有些露怯。
“葉小姐客氣了，這是我的工作。”小吳有禮有節的回話完畢才利落的發動汽車。
車子緩緩駛向市區，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和着那些璀璨的燈光，帶動車裏的氣氛終于回複到平常那種讓人熟悉的安然。
徐湛知道自己剛才的狀态引發了她的不安，于是調整心态，轉頭俯視葉采薇，語氣恢複到平常那種三八兮兮的賤氣：“你對那個蘇嘉陽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啊？”
終于又回複了損友模式啊，這才對嘛。
“還能什麽意思啊？我能對他怎麽的？我敢對他怎麽的？是，當初知道他利用了我的時候，我很憤怒，也很抓狂，但不是別人以為的那樣，”葉采薇笑着的回視他，“大家都在傳，說整件事總結起來就是我倒追蘇嘉陽，最後才知道他只是利用為來墊他女朋友一把，最後變成了一個笑話，心碎了無痕。其實這話只對了一句，就是最後我變成了一個笑話。”
“但那時候我在他周圍亦步亦趨并不是倒追他，我是真的少年意氣，熱血沸騰的想交他這個朋友。但最後的結果是我當他是朋友，他卻只當我是一個為他破局的棋子，确實有點情何以堪。可畢竟都過了七年，一切也不能重來了，就相逢一笑泯恩仇吧，我還能賺個‘大氣’的好名聲。”
“那如果能重來呢？現在不是很流行什麽穿越、重生嗎，假如現在的你能回到過去，還會不會做同樣的選擇？”徐湛懶得再跟她拐彎抹角，直接問出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葉采薇沖他翻個白眼，靠到椅背上：“現在的我明明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帶着真相回到那時候，我怎麽可能再靠近他十步以內啊？我又不是大寶。”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徐湛疑惑的皺眉：“大寶是什麽？”
“大寶天天‘賤’啊。”
“葉采薇，你贏了。”徐湛滿意的笑出聲來。
葉采薇側頭看着車窗上自己和徐湛的影像，也忍不住笑了。
其實她一直都想和誰談談自己對蘇嘉陽的心态，只是好像別人都已經斷定那不過就是一個癡心的花癡女被無情炮灰的故事，沒有人有興趣探詢一下她的真實心路。
大家都不過是抱着醬油瓶在一旁慘無人道的圍觀，希望她和蘇嘉陽，最好再加上馮媛，能聯袂上演續集，給觀衆呈現一出□疊起，并且兼具狗血和三俗元素的八點檔而已。
從頭到尾都只有徐湛當面問過她的心情。
七年前是他，七年後還是他。
只有他。
“狡辯吧？你真的只當他是朋友？那他走的那天你哭什麽，”徐湛忍不住追問，“你敢不敢承認你曾經對他心動過？哪怕一瞬間？你老實說，我不笑話你。”
哼哼，坦白吧！坦白從寬，牢底坐穿。
葉采薇沒臉沒皮的笑着觑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死相：“敢啊！曾經有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發生了一件事，我是心動了。可就只有那麽一下午而已。”
徐湛暗暗磨牙，臉上卻強撐着笑意：“就只有那麽一下午……啧啧，你可真長情。”
他母親的，牙根突然這麽酸是要鬧哪樣啊？
“可不是麽，像我這麽長情的人已經不多了，請多關照。”
車已經開到葉采薇住處的樓下，她打開車門走了出去，隔着玻璃對徐湛揮揮手。
徐湛傾身把車窗緩緩放下，笑得居心叵測：“最後一個問題。”
“說。”
“就蘇嘉陽那種次品就能讓你有一下午的心動，那我呢？”
哪怕同樣也只有一個下午都好。
“滾。”
葉采薇送出一字真言後，果斷的轉身上樓。
徐湛這個笨蛋大概一輩子都沒機會知道，她對蘇嘉陽心動過一個下午，對徐湛卻心動了一輩子。
是的，她現在很确定，自己是沒有辦法達成當年在心底宣告過的誓言了。
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可還是沒有走出年少時對徐湛的執念。
像她這麽長情的人，真的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悄磨叽兒的又來更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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