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立春已過,年節的氣氛早已經在普羅大衆中淡去,但今天是航運大拿江承輝的大壽,老爺子又很傳統,所以江家的私人會館必須是鑼鼓喧天批紅挂藍,熱鬧熙攘有勝于歡慶新春。
靠着徐湛的面子,以及這段日子以來跟在徐湛後面到處笑臉迎人,葉采薇異常榮幸的被江家大少江洛親自領進會館,成為了少數幾個沒有邀請函卻能共襄盛舉的客人。
不過榮幸歸榮幸,畢竟又是一個燈紅酒綠殺人夜啊……
“徐湛,你交的這都是什麽朋友啊?”好不容易脫身的葉采薇拉着徐湛躲到角落,開始大倒苦水,“你确定江洛和田文不需要腦殘片拯救人生嗎?每次一見我就死命拿酒灌,我都想幹脆建議他們把我扔酒池子裏淹死算了,費這麽些精神,到底是跟我有多大仇啊?”
其實也不是葉采薇托大,她真的從小就天賦異禀,千杯不醉,再加上之前經歷過徐湛為她擋酒結果自己光榮陣亡的事情,她就習慣了不拒絕別人遞過來的酒了。
本來她還有點擔心自己七年的社交空窗會導致這個特異功能消失,可江洛和田文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她的潛能還有待發掘。
但是!
再能喝也架不住他們那種滅絕人性的灌法啊!再怎麽說都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大齡單身老女青年,不好給別人一種生猛豪放的印象吧T.T
“還不就是那次玩骨牌你殺太狠,傷自尊了,”徐湛随意的把手搭在旁邊的檀木立櫃上,淺笑,“你下手太沒輕重了。”
葉采薇無辜的瞪大眼,早已被酒精熏紅的臉緋色更深:“我沒輕重?!那是我沒輕重嗎?是誰坐在一邊風涼到極點的指示我‘片甲不留’的啊?”
“好吧,我的錯,你咬我啊?”徐湛把手放下來,氣定神閑的撫過衣袖,語氣賤到讨打。
“……”葉采薇擡手指着他的鼻子,嘴唇開開合合,最後洩氣的垮在一邊。
他是老板,不能發飙,工資還沒結呢。
徐湛很大度的沒有計較她未遂的揭竿而起,天外飛仙的冒出一句:“準備閃人。”
“哦,好。”其實從葉采薇內心來說,并不太享受這種場合的。要她能選的話,還寧願出去胡吃海喝一頓呢,誰愛在這裏跟人嬉皮笑臉的東拉西扯啊摔!
她并不恥于承認自己是為五鬥米折腰的典範。
“江洛他爸讓我找你過去,說要跟我倆聊幾句,”田文走了過來,一把搭住徐湛的肩膀,“幹嘛,想溜啊?”
徐湛不着痕跡的呼出一口怨氣,悶悶的對葉采薇交代:“你別亂跑,我去去就來。”
“緊張什麽呀?這光天化日之下,誰還能吃了她啊?”田文笑得很賊。
孟公子,您這都回國一年多了,怎麽時差還沒調過來呢?北京時間23點18分,這叫光天化日?!
葉采薇躲在角落的陰影裏默默的翻了一個白眼,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什麽交情說什麽話,這個道理她是懂的。
相比之下徐湛就沒什麽顧忌了:“你小學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或許還是美國體育老師?”
僑居海外多年的田文明顯的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罵我!”
一把勾住徐湛的脖子,連拉帶拽,邊走邊踹。
徐湛被拖走了,葉采薇擡眼看了一下會館內的人頭攢動,下意識的往陰影更深處縮去,心裏生出一種找不着自己位置的茫然來。
其實不要說她遠離這個圈子已經七年,就是在當年葉家風頭正盛的時候,葉采薇在這種場合裏也是很尴尬的存在。
那時候即使她年紀很小,也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那些商界頂層的大佬、貴婦以及和她年齡相仿的公子小姐們對葉家的微妙态度。
那些眼神裏的信息都是一樣的——
不過是一個暴發戶。也難免會有用得着的時候。不必刻意怠慢,但也不必熱情重視。
這個圈子拜高踩低是很平常的,頂層的風向會決定一個人或者一個姓氏在社交圈的地位。
葉采薇很慶幸自己在過了七年以後依舊沒有忘記這一點,今天很正确的選擇了樸素得和自己的身份很襯的穿着。
這就是所謂的量體裁衣吧。
不招搖,不張揚,因為心裏很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資本。
人貴自知。清醒的人往往會活的好一點,活得久一點,不是嗎?
雖然确定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可是迎面而來的兩個人讓葉采薇開始懷疑,這個角落是不是有一盞除了自己以外別人都能看到的強光燈啊?
她都快把自己縮成個小數點了,怎麽還是被發現了呢——那倆人的目光焦點和步伐朝向,要說不是沖她來的,白癡都不信!
“嗨,又見面了。”蘇嘉陽這個人的表情永遠像他的名字一樣,溫暖明亮,普照衆生。
從前的葉采薇對他的笑容是最沒有抵抗力的,可現在經過七年的時光,長大後的葉采薇反而覺得,比起蘇嘉陽這種“衆生平等”的和煦溫暖,徐湛那種“親疏有別”的待人接物反而更真誠可靠。
葉采薇微笑着回應:“是啊,又見面了。”
這真是人參和醋不相逢,蒸餃一籠又一籠啊。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也不去跟大家一起湊個熱鬧?”馮媛站在蘇嘉陽旁邊,小鳥依人的環着他的手臂。
真心的說,馮媛的表情是笑容可掬的,語氣是親切友好的,可葉采薇總覺得……她在示威。
可是有這個必要麽?畢竟,對葉采薇來說,她和她之間,從來就不是敵對的立場。
葉采薇笑容可掬的打哈哈救場:“呵呵,你看我這一身行頭就知道啦,我就算想去湊熱鬧,也不夠那身份的。”
因為江家會館是純中式的,加上又是江老爺子的大壽,大家為了配合氣氛,入場的女性幾乎都身着各種改良唐裝或旗袍。
可是相比葉采薇那件過于平民的兔毛滾邊粉緞襖裙,馮媛一襲正紅色的金色繡寬袖複古旗袍更加顯出一種堂皇的貴氣。
加上馮媛秀氣的五官和柔美的氣質,完全襯得葉采薇一臉丫鬟相。
蘇嘉陽眼裏閃過一絲不忍和歉疚,語氣輕緩的勸解起來:“你別這麽說,主人家既然邀請你來了,自然就沒有看輕你的道理。”
又來了又來了!
當年葉采薇就是被他這種聖父光環閃瞎了眼,對這些溫暖體貼的細節處起了貪戀之心,才瘋狂的追随在他身後,妄圖能對這個人說一句“士為知己者死”。
可是現在不會了。
感謝徐湛七年來的加持,讓葉采薇不再追逐別人身上發出來的光和熱。
現在的葉采薇相信,世界很大,自己很小,但只要一直在努力,總是可以讓這個世界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有一點小小的不同。
“咳,我一個連邀請函都沒有的客人,主人家哪會有什麽輕視不輕視的。”葉采薇不以為意的擺擺手。
馮媛小聲的驚呼起來:“啊?你沒有邀請函?那你是怎麽進來的?”
葉采薇一臉正經的湊近一點,壓低聲音說:“翻牆。”
“為什麽要翻牆?你進來是想找誰談生意嗎?”馮媛一臉單純的疑惑。
這天然呆小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葉采薇一口血堵在胸口。
能在江家會館出沒的人在商界都是有名有姓的,葉家的公司在七年前就關門大吉了,葉采薇現在能跟這些人談個神馬鬼的生意啊?談賣……身?求……包養?
以她的姿色……還是洗洗睡吧。
蘇嘉陽不着痕跡的扯了扯馮媛的手臂,似是制止什麽,看着葉采薇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真誠笑意:“你別跟她開玩笑,她這人就是傻乎乎的,你說什麽她都會當真。”
“剛才看到你倆走過來,我就想到八個字,‘如斯璧人,天作之合’。”葉采薇如他所願的扯開話題,繼續談笑風生。
“你瞎說,葉采薇的眼神明明很認真,”馮媛嬌嗔的瞪了蘇嘉陽一眼,很執著的又把葉采薇拐出去的話題拉回來,“你原本是想找誰?也許我們可以幫幫你。雖然我們剛回國沒多久,可是蘇嘉陽的爸爸已經在把家裏的生意慢慢交給他了,他認識很多人的。”
……
這下葉采薇終于确定馮媛是在挖坑擠兌她了。
這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鳥啊。
沒意思,沒意思。
葉采薇搖搖頭,含笑嘆息,正要說話,一旁卻飄來徐湛的聲音:“江洛,人是你帶進來的,我被你家老爺子召去談心以後,你不是應該幫我照顧着嗎?”
葉采薇吓到一臉血的轉頭看着徐湛,讷讷的說:“你也沒向人江洛托孤啊?哎不對,我是說你別一副我是遺孀的語氣行不?咦,還是不對……”
田文惋惜的嘆了口氣,看向江洛:“你也太沒人性了,看你剛才那一通酒把這姑娘灌得,說都不會話了……”
“我一口鹽汽水噴死你,你灌得比我還狠好不好?”江洛對田文虛僞的正義鄙視到底。
田文正氣淩然的狡辯:“我的主攻方向是徐湛,結果今天徐湛居然沒幫她擋酒,雖然很遺憾,但城門失火難免殃及池魚……”
徐湛不幹了:“上次骨牌殺得你片甲不留的是她不是我,這仇恨怎麽拉也拉不到我這邊吧?”
江洛了然的笑開:“你還是不夠了解孟公子啊……他向來是有仇報仇,沒仇打醬油的。”
“葉采薇,你要好好記住這兩個人,以後有任何機會可以痛打落水狗的時候都不要大意的往死裏打,專門打臉,”徐湛陰測測的吩咐完以後,很自然的伸手牽過葉采薇就走,也不回頭看她,“走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一頭霧水的葉采薇被拖着走了兩步,才想起來回頭對蘇嘉陽和馮媛揮揮手,無聲的道別。
而徐湛,從頭到尾都沒有向蘇嘉陽的方向看過一眼。
仿佛那個人根本不存在。
或者應該說,根本不應該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快要累SHI了,但我還是強撐着一口氣更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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