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姐, 你們村是不是有個姓江的莊戶人家?”
李紅梅一行人攔了一個婦人問道。
張翠芬看着面前穿的像城裏人似的李紅梅,還有這人旁邊跟着的嬸子婆子,她們中一人挎着個籃子, 其他幾人空着手,那籃子上面蓋着紅布。
眼睛頓時亮了, 在她們這一片有個習俗, 那就是上人姑娘家說媒時, 籃子要蓋塊紅布,而上河村,姓江的人家, 只有江老根家的孫女年齡差不多。
“大妹子,你這可是問對人了,老根叔家我最熟,你們順着這條路往裏走,然後拐個彎就到了。”
“那好,大姐謝謝你啊。”
李紅梅說罷,看到張翠芬頭發上亂跑的虱子後,臉色驟變,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一不小心,她新買的皮鞋就這樣踏進了泥坑裏。
早知道她就不該來, 要不是堂弟李大牛說她是城裏人,見的世面廣,而她又被百貨大樓辭退,害怕婆婆知道, 只能借着這個由頭說請假幾天回來給李大牛說媒。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姑娘, 竟然讓她堂弟這樣重視,在李紅梅心中,家裏的姑娘大字不識一個,沒文化也沒眼界,就是一村姑,長的再出挑,也就那樣,到底是比不上城裏的姑娘的。
張翠芬自然看到了李紅梅臉上對自己的嫌棄,她頓時有些不高興,等人走了,才發作。
“我呸,不就穿的人模狗樣點嘛,真小氣,上門連個四盒子都不拿,哪來的臉上門說媒……”
張翠芬罵罵咧咧地回家去了。
“紅梅,咱連個四盒子都沒有拿,就這樣上門是不是不太好看。”
邱嬸子眼看着快到地方了,再瞅瞅自己身上垮的籃子,這籃子裏只有一包點心,到底是說不過去。
畢竟,按這一片的習俗,上門說媒,那帶四盒子是最基本的東西,有的富裕人家,還帶一籃子雞蛋哪,這樣去說親也有底氣,最重要的是給足了女方家面子。
四盒子其實是一籃子紅棗,一籃子花生,一籃子小米,一籃子白面,不過鄉下沒有幾人會送白面,一般就是把白面換成棒子面,這俗稱“四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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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子,你可別小看這包綠豆糕,這可是城裏人吃的東西,那江家一家子恐怕連這金貴的東西見過都沒見過,這拿着上門可比那四盒子有面子多了。
再說,那姑娘遲早不都是我老李家的人嘛,這拿啥都是個意思,我今天就是不拿東西,那江家姑娘依舊上趕着嫁給大牛,大牛可是生産隊的副隊長,這十裏八鄉的哪個姑娘不想嫁給他享福啊。”
李紅梅一臉自信,大牛能看上那江家姑娘,這是他們江家的福氣,她雖然還沒有見過那江家姑娘,但鄉下村姑啥樣她能不知道?
今兒上門,給她們江家拿這供銷社處理的二毛錢一包的綠豆糕算是便宜她們了,叫她說,一個村姑是連這綠豆糕都不配吃的,要不是大牛一個勁地說,今天這包綠豆糕她是真的不想拿。
“說的也是,大牛是生産副隊長,這姑娘嫁給他,就不用再挨餓受凍了,只要那姑娘人不傻,鐵定會同意這門親事。”
另外一個大娘說。
挎着籃子的邱嬸子沒有說話,這李紅梅自從嫁到城裏,咋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反正她是沒有見過人拿這麽點東西就去人姑娘家說媒的。
沒一會兒,江老根家的大門被敲響,家裏的人都去地裏上工了,家裏只留了江玉一個人。
“誰啊?”
江玉打開門,看到陌生的幾個人,問道,“你們找誰啊?”
“你就是那江家的姑娘吧,叫什麽江珠的。”
李紅梅上下打量了江玉幾眼,見這開門的姑娘穿的是的确良做的衣服,不過就是款式老了些,頭發也學城裏人的樣式,剪成了齊脖的短發。
她眼裏有些不屑,再怎麽學城裏人打扮,也改不了身上那股子土味,穿這麽好,可見是算準了她們要上門說媒來的。
這家裏那麽破,說不定這江珠身上的這件衣服還是壓箱底倒騰出來唯一一件好衣裳哪,為的就是給她們上門說親的擺譜,為的就是提高自己的身價,好提條件。
李紅梅一副了然的神情,她為啥能猜到,就是因為這些手段是她曾經用過的。
“我不叫江珠,江珠是我堂妹。”
江玉因為上次豬下水的事,被當衆承諾要給那江珠送玉米餅子,剛剛她才送了玉米餅子回來,心裏正憋屈的慌,見這上門來找江珠的,自然是沒給對方啥好臉子瞧。
李紅梅見這姑娘耷拉個臉,活像是誰欠了她一百萬似的,她正要說什麽,嘭的一聲,大門被關上了,差點夾到李紅梅。
她吓得連忙往後退了幾步,看着那緊閉的大門有些氣急敗壞。
“這江家都是些什麽人啊。”
随行的幾人臉上也都有些不好看,最後又問了幾個人,才摸到江珠家。
“你不是那個百貨大樓被開除的售貨員嗎?”
張雲打開門看到李紅梅的第一眼,嘴邊上的話便脫口而出。
“竟然是你們?”
李紅梅頓時震驚極了,“江珠是你閨女?”
“是我閨女,沒錯。”
邱嬸子見她們互相認識,心中猛地一松,臉上也帶了笑。
“既然你們都認識,那這事就好辦了。”
“你們把我害得丢了飯碗,竟然還來霍霍我堂弟,你們這一家子真不要臉。”
李紅梅氣的眼睛發紅,要不是他們一家人,尤其是那個丫頭片子,她也不至于丢了飯碗。
張雲還沒等她說完話,便插着腰指着李紅梅的鼻子罵了起來。
“你這娘們,說誰不要臉,那天你工作态度不好,狗眼看人低,是被你們百貨大樓的經理給開除的,關我們什麽事……”
“要不是你們,我也不會被開除,你們一家沒一個好東西,尤其是你那個閨女,就是一個攪屎棍,禍門星,專門勾引人的狐貍精……”
李紅梅想起自己被這家人搞丢了工作不算,堂弟李大牛喜歡的姑娘竟然是那個丫頭片子,大牛肯定是被那丫頭片子給勾引的。
“我撕爛你的臭嘴。”
張雲不再和李紅梅說廢話,撸了撸袖子,直接上手抓住了對方的頭發,開撕。
“你這潑婦,放開我。”
李紅梅疼的嗷嗷的叫,頭皮上火辣辣的,難以言喻,她沖着杵在一旁還沒反應過來的嬸子大娘們吼道。
“你們還不快過來幫我。”
在一旁杵着的幾人這才回過神來,準備上去勸架。
“邱嬸子,別去,這姑娘的媽掐架這樣猛,咱去了,要是被踢一腳,或者劃了一道子,多不值啊。”
一位大娘連忙拉住了想出頭的邱嬸子,對她悄悄地搖了搖頭。
邱嬸子一看另外幾個人見到那陣勢都不敢上前了,只一個勁地在旁邊說別打了,她見狀收回了出去的腳,也學着其他人的樣子。
“別打了,大家有事好商量……”
“是啊,都別打了。”
……
張雲掐架從來沒有怕過誰,她每次都是眼疾手快地先抓住對方的要害之地——頭發,然後再打。
江珠從外面回來,便看到了這一幕,她媽張雲正在和人掐架,她媽一手扯着對方的頭發,另外一只手去制服對方的張牙舞爪,而旁邊站了幾個人,離她媽她們遠遠的,嘴裏喊着蒼白的話。
地上掉了一地的頭發。
“你個潑婦,我要打死你……”
李紅梅掐架掐的眼睛赤紅,也不顧身上的刺痛,想反擊。
“媽,你們這是幹啥啊?別打了。”
江珠上前勸架,直接抱住了一直挨打的李紅梅。
正準備反擊的李紅梅:……有這樣拉偏架的嗎?
她被江珠抱着,奮力掙紮,竟然完全動不了,更不用說掙紮出來了,那抱着她手臂的手,像是要把她手臂給折斷似的。
這力氣怎麽這麽大!
就在李紅梅想不通時,張雲又連着打了幾下,這才收回手。她贊賞地看了一眼閨女,閨女就是機靈,做事不用人教。
被緊緊抱着無法動彈的李紅梅只能硬生生地挨了對方兩下子。
李紅梅再也忍不住了,紅了眼眶。
“你們欺負人!”
“就欺負你了,咋地啦,憋住,不許哭。”
張雲厲聲道,三角眼裏布滿了不善,再配上嘴角的媒婆痣,就像是那村裏的惡霸。
李紅梅吓得頓時連哭都不敢哭了,只一個勁地嗚嗚嗚。
“你這是上門找事來了?”
江珠早就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當初百貨大樓裏的那個售貨員,還以為對方心裏不忿是來找事的。
“我們是上門來說媒的。”
邱嬸子滿是畏懼地看了一眼張雲,然後怯怯地看着江珠。
“你是不是江珠?”
“我是江珠,你們給誰說媒?”
江珠見說話的婆子一個勁地往後退,往後躲,
“你們別怕。”
邱嬸子也不想怕,可現在不怕不行了,這姑娘江珠長的倒是一挺俊的人,這十裏八鄉打着燈籠都難找這麽出挑的姑娘,可這姑娘的媽也是打了燈籠都難找的兇悍,潑辣人。
瞧那李紅梅被撓的,頭發成了雞窩,衣服被撕了成塊,身上都是土。
來的時候腳上穿的那雙锃亮的皮鞋也不知道丢哪去了,更不用說那臉上東一道子,西一道子,我的娘啊,在她們牛窪村都找不出來掐架這樣潑的人。
這樣兇悍的人生出來的姑娘,肯定性子和她那個媽一樣不好惹。
“不給誰說媒,不給誰說媒,我們走錯地方了。”
那些大娘大嬸們動作一致的搖頭,然後連忙攙扶起李紅梅,便慌不擇路地跑了,連地上的籃子都沒有拿。
江珠撿起地上的籃子,去追,想把籃子給她們,可那些人見江珠追過來了,跑的更快了,甚至連李紅梅都差點被撇在半道上。
江珠愣是沒追上去,只好拿着籃子回家了。
另外一邊。
“嬸子,你咋這麽厲害!”
剛剛從頭到尾目睹了事情經過的沈秋風,來到了張雲跟前,臉上滿是佩服。
“我記得你,你是叫沈秋風的知青吧,這孩子吃啥長大的,真俊!”
張雲看着面前長的白白淨淨,一表人才的年輕後生就打心眼裏喜歡,再加上這人會說話,她就更對他讨厭不起來了。
江珠隔着老遠就看到她媽在和什麽人說話,便加快了步子。
“媽,你和誰說話哪?”
“這是咱隔壁的知青,沈秋風同志。”
張雲說道。
江珠扭頭看了一眼沈秋風,便愣住了,這人長得真好……
沈秋風見對方一個勁地瞅他,他耳垂噌地紅了起來,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手腳不知道咋放,面上卻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咋一個勁地瞅沈知青。”
張雲見自家閨女恨不得那眼珠子都快粘人家沈知青身上了,連忙拍了一下江珠。
江珠猛地回過神來,臉上沒有窘色,一片坦蕩,神色正常的樣子,反而是那沈秋風先臉紅了起來。
“你咋還害羞上了?”
江珠着實不解。
“誰害羞了。”
沈秋風瞪了一眼江珠,扭頭便走了。
“莫名其妙。”
江珠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隔壁,這才收回目光,和母親張雲回了家。
到了晚上,江珠一家順着梯子來到了地窯裏。
只見這地窯挖的很大,能頂上兩間屋子那麽大了,中間擺着一張方桌,牆角裏堆着一堆腌鹹菜的空壇子和兩把鋤頭,地面是鋪了青磚的,人踩在上面,不沾土。
“這麽大的地窖,留着也沒啥用。”
江有財提着煤油燈四處打量,只見四周光禿禿的,除了一堆空壇子和一張桌子,兩把鋤頭外,就啥也沒有了。
江珠看着那堆空壇子,卻陷入了沉思,她記得書中有一場□□,那場饑荒餓死了不少人,這個地窖剛好可以藏些糧食啥的。
但江珠現在沒法說,畢竟無憑無據的。
“這為啥把鋤頭放在地窖裏?”張雲猜不透。
“可能是為了怕被收走吧,當初公社為了造鐵,凡是有鐵的東西都一股腦收走了。”
江有財回想起他們剛搬進來的時候,竈房凡是鐵造的都不見了,包括竈上的原來的鍋。
她們仨人從地窖裏爬了出來,把之前放在地窖裏的東西都拿了上來,包括那一瓦罐的骨頭湯,還有那兩把鋤頭。
夜色漸濃,江珠手腳麻利地用白面擀了一鍋白面條,配上骨頭湯,再撒上一些青菜,仨人端着海口似的大碗蹲在竈房,
吸溜吸溜地吃了幾大碗。
白面是麥子磨得,帶着一股清香,再混着濃郁醇白的骨頭湯,那味道絕了。
隔壁的知青們,又叫喚了起來。
張大娘的孫子更是在家裏不依不饒,撒潑耍賴。
“爸,媽,這些東西吃完,咱就沒有了,所以咱不能坐吃山空。”
江珠放下碗,看向江有財和張雲。
“珠珠,你有啥想法就說,我和你媽随你指揮,你以後就是咱家的司令官,我倆是你手下的兵。”
“對,你爸說的對。”
張雲忍不住點頭附和,現在閨女長大了,比她倆有能耐,他們就聽閨女的。
“好,媽你吃過飯,能不能去弄一些種子來,就像是蘿蔔,白菜啥的。”
“這有啥難的,等我吃完飯,出去串門,這家要一點,那家要一點就夠了。”
她張雲別的能耐沒有,但是整點種子還是輕而易舉的,說着就撂下碗出門了。
“閨女,那我哪?”
江有財已經迫不及待了,他像是打了雞血似的,完全沒有了平日的懶骨頭。
“爸,別急,你知不知道咱村子周圍有哪個隐蔽點的地方,能種菜不讓人發現的?”
江珠心裏盤算好了,她要賺錢,要囤糧食,靠着那袋谷糠,他們一家三口壓根就活不下去。
江有財一拍大腿,頓時想起來了。
“有,還真有,我記得山那邊是個坡,那裏有一塊上好的肥地,還是我年輕的時候在山裏迷路發現的,用來種菜最是合适不過,平常也不會有人去那。”
“你還記得路不?”
“這咋不記得,你爸我記性好,那片地方旁邊是一棵歪脖子樹,我不用燈摸黑都能找到那。”
江珠頓時有些興奮,她壓下聲音,小聲說道,“那等我媽回來,咱就去那個地方,不過這事不能走漏風聲。”
“當你爸傻哪,這投機倒把的營生當然不能往外說。”
父女二人說着話,沒一會兒張雲也回來了,兜裏裝滿了菜種子。
仨人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提着煤油燈,扛着鋤頭,拿着水桶,偷偷摸摸地出了村子。
山上靜悄悄的,偶爾傳來一陣沙沙的風聲。
“這山上會不會有狼啊?”
張雲緊緊地抱着閨女的胳膊,往四周看。
江珠聽到她媽打顫的聲音,忍不住抱住了她媽的肩膀。
張雲身子往閨女那裏靠,頭直接埋在了江珠懷裏。
而江有財手中拿着鋤頭,警惕地看着四周。
沒一會兒,仨人就到了地方,這地方确實隐蔽,不好找。
把煤油燈放在地頭,仨人開始拔草鋤地埋種子。
等把最後一桶水澆完,天色已經快亮了。
他們又趁着村子裏的人都還沒醒跑回了家。
“上工了,上工了……”
村子裏的人結成隊似的出門上工去了。
“老根叔,你家老三一家看樣子又不去上工了。”
一行人看着江有財家緊閉的大門,笑着打趣。
“真是一懶懶一窩,我江老根沒有這兒子。”
江老根臉色難看,想上去撞門,可一想他們已經分家了,便吞下了怒氣。
一窩子懶蛋蛋,沒有一個勤快的,餓死活該!
等村民們都從地裏上工回來,路過江有財家門時,看到那緊閉的大門,一個個紛紛搖頭。
這太陽都曬屁股了,還沒起來,真是一家子懶貨!
就在江有財一家人睡得很沉的時候,大門砰砰砰地被人敲響。
江有財披着破棉襖,去開了門,只見門外站着村長崔長河。
“老崔叔,你咋來了?”
老崔叔看着眼前睡得迷迷糊糊的江有財,氣不打一出來,他進了院子,語重心長地說。
“我聽說你今天早上又沒有去上工?”
“老崔叔,那莊稼地裏的活我幹不了,我一幹活渾身就難受。”
江有財撓了撓頭,他沒有說謊,他就是一幹活就累的難受。
“我看你啥也不是,就是懶病犯了,你說你,沒分家之前,大家都上工,就你三天兩頭的打魚曬網,啥正經事也不幹,就知道偷懶耍滑,一身懶骨頭。
可你現在被趕出來了,拖家帶口,還像個二流子整天悶頭睡大覺,這咋行?你不上工,就沒有工分,沒有工分,過年你拿什麽換糧食吃?”
老崔叔恨鐵不成鋼,自從上次江有財給了他三張布票,他就認為有財這孩子實誠。
既然這孩子叫他一聲叔,他就不能坐視不管,眼睜睜地看着有財一家這樣堕落下去,他江老根能看下去,他崔長河看不下去。
有財這孩子多厚道,多實心眼啊,那江老根咋就看不見。
上次那三張布票,就是他親侄子,恐怕都舍不得給他,可有財卻眼睛眨也不眨地給他了。
老崔叔沒有兒子,只有個閨女還嫁人了,如今,他是打心眼裏待見有財,有財只是沒有人教導長歪了,可本性不壞,現在掰掰他,還能把他給掰回來。
“老崔叔,你別說了,我去上工,我去幹活。”
江有財知道老崔叔是為他好,他也不想惹他生氣。
“願意幹就行,一步一步來,不急,那林木也剛好昨天回來了,等我今天晚上,就和他說說,看能不能給你找個輕點的活。”
林木是他們生産隊的隊長。
“那敢情好。”
江有財高興的不知道說啥好了。
“你媳婦,還有你閨女,不能總是慣着,還是要上工的。”
老崔叔往屋裏看了一眼,這個點也不說起來做飯掃院子啥的,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沒慣着,我媳婦和閨女可勤快了,啥事都是搶着做,就讓她們娘倆在家裏做飯就行,我去掙工分。”
老崔叔對江有財口中的話半信半疑,那張雲和江珠可是村子裏出了名的懶,咋可能會和勤快這兩個字沾邊,但是他也不好說什麽,又繼續說了幾句,這才走了。
江珠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爸不在家了,想着可能去地裏上工去了,家裏沒啥吃食,肯定是餓着肚子去的。
江珠熬了一鍋養胃的小米粥,又用棒子面貼了幾張餅子,從外表看,這和普通餅子沒啥兩樣,可吃起來卻滿口留香,因為她裏面摻了昨天煉出來的豬肉。
餅子挨着鐵鍋的那一面,早已成了金黃色的脆面,咬一口又香又脆,酥的往下直掉渣。
江珠把它們一個個地用鏟子鏟了出來,又去把奶奶張秀蘭拿過來的蘿蔔,把上面的土洗幹淨,蘿蔔長的很好,白胖白胖的。
蘿蔔在江珠的手裏被切成了大小均勻的長條,江珠放上鹽,醋,芝麻油,這蘿蔔又鮮又嫩,放上這幾樣提味就可以了,其他的調料不能再放,否則會破壞食物本身的味道。
她把餅子和蘿蔔條留下來一部分給還在睡覺的母親張雲,剩下的放進籃子裏,去地裏送飯去了。
“有財,快看,那是不是你家珠?”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大家夥都停下來擡起頭望了過去。
江有財定睛一看,果然是他閨女,他連忙丢下手中的鋤頭,跑到地頭。
“閨女,你咋來了?咋不在家睡覺?”
後半句,江有財聲音放的很低,只有江珠能聽到,他唯恐別人聽了去,笑話他閨女懶。
“我不困了,我是來給你送飯的。”
江珠掀開籃子上的布,小米粥的香甜,玉米餅子的焦香,蘿蔔的酸香,一下子湧了出來。
江有財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瞧那小米粥熬得不稠不稀剛剛好,那上面還飄着一層子米油,那玉米餅子一看就知道,咬上去脆的掉渣,還有那蘿蔔條,一看就爽口清脆。
怪不得人都說,閨女是小棉襖,這他閨女知道她爸沒吃飯,就給做了飯送來,江有財心裏說不出來啥味,心裏酸酸的。
“有財,你閨女給你送啥好東西來了?”
衆人聞着香味,肚子都紛紛叫了起來不說,還一個勁地咽口水,有人忍不住出聲問。
“沒啥,我閨女惦記着我沒吃飯,就給我送幾塊玉米餅子。”
江有財挺了挺胸膛,臉上滿是嘚瑟。
“這啥玉米餅子啊,咋這麽香……”
知青中的王愛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把大家夥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爸,你在這慢慢吃別急,我去替你幹會活。”
江珠把籃子遞給她爸江有財。
江有財一聽閨女要幹活,頓時急了,看了一圈周圍人,壓着聲音說道。
“這莊稼地裏的活你一個女娃子咋能幹得了,趕快回家去。”
江有財的聲音再小,還是讓旁邊的人聽到了,和江珠年齡差不多的女知青秦苗心裏酸的不是味,難道在這莊稼地裏幹活的她不是女的?
還有村子裏其它女孩,聽到江有財的話,羨慕死那江珠了,她們也不想幹,都是被家裏打着趕着來這這莊稼地裏掙工分。
江珠這個懶丫頭她們都沒見她下過地,這好不容易下次地,那江珠她爸還攔着不讓幹活,這叫啥事嘛。
這些人中數王娟最難過,她即使生病,想缺半場工就會被她家裏人指着鼻子罵,憑啥那江珠想幹活都有人攔着?
不公平!
“死丫頭,看啥哪,還不快幹活。”
婦人看女兒在那磨洋工,忍不住罵了一句。
王娟連忙收回望着江珠的目光,垂下頭,沒有吭聲,繼續幹活。
“爸,我幹點你待會就能少幹點,再說我不幹活,別人一個勁地說我懶。”
江珠知道江有財是舍不得讓她幹活,沒分家前,原主是做最清閑的割豬草的活,自從原主落水後,就一直也沒有再割過豬草。
原劇情中,他們一家被趕出江家,江有財即使再懶,再不想幹活,可為着媳婦閨女那是一次不落地去上工了,甚至幹起活來,比別人還拼命,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都沒有舍得讓閨女和媳婦下過地。
“行吧,那待會你就裝裝樣子,別下力氣幹,幹一會你就找借口說頭疼,記住沒?”
江有財向閨女傳授他的經驗。
“知道了。”
江珠走到莊稼地中間,拿起鋤頭,她曾經在鄉下住過一段時間,農活沒少做,所以這拿着鋤頭鋤地,再熟練不過。
旁邊的人雖然沒說啥,可都側眼瞧着江珠,就等着看這懶姑娘的笑話哪。
那有幾斤重的鋤頭,到了江珠手裏,簡直像是沒有重量似的,江珠彎着腰,鋤着地,那姿勢标準的不輸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衆人看到這一幕,都驚訝不已,這懶姑娘連地都沒下過,啥時候鋤地這麽熟練了?
江珠才不管這些人啥想法,沒一會兒,她鋤的那一行地很快就超過了其他人,并且鋤的又好又碎。
衆人見自己被一個丫頭片子超過了,也不說笑了,悶着頭鋤了起來,要知道那江有財和他們在一塊幹活,哪一次不都是被他們甩在最後面,這他閨女竟然幹的比他們這些常年伺候莊稼地裏人還要快。
這地裏的莊稼活誰幹的多,那掙得工分就多,所以人人都有些愛攀比,計較誰比誰工分掙得多,江有財每次都是墊底的那個。
這鋤頭對別人來說那不輕,可對于江珠來說,這點重量簡直是綽綽有餘,她穿書過來,身上唯一的金手指就是力氣大,這金手指這麽雞肋,她也不好說什麽。
等江有財擡起頭找閨女的時候,就發現他閨女就像是打了發條似的已經沖到最前面來了,他連忙站起來,把閨女拉到了一旁。
“我的傻閨女,你一氣幹了這麽多活,幹這麽快幹嘛,我不是說了讓你幹一會就裝病。”
江有財話裏話外埋怨着幹活實誠的傻閨女。
“爸,我不累,這點活累啥。”
江珠想回去繼續幹,江有財怕累着他閨女,拽着江珠撂挑子不幹了。
“二蛋,你給林隊長說一聲,我頭疼又犯了,幹不了活,我要請假,我怕暈倒在半路上,我閨女要送我回家。”
江有財說完便拽着閨女走了。
等他們父女二人一走,剩下的人就三言兩語地說了起來。
“啥頭疼啊,我看明明就是不想幹活了,想偷懶。”
“我原本還以為那江老三家要出個勤快人,看來是我看走眼了,這才幹多大一會活啊,父女倆就走了,真是懶啊。”
“我打開始就不信,那江有財和張雲生的懶閨女,咋可能會勤快起來,她要是哪一天不懶了,這太陽就打西邊出來。”
“聽說,咱快分組了,我可是不想和那一家三懶一組。”
“誰和他們一組誰倒黴。”
……
“爸,你這到底是真頭疼還是假頭疼?”
江珠在路上就忍不住問了。
“當然是假頭疼,你這是傻啊,能閑着幹嘛要幹活,多學學你媽,咱家有我一個人幹活就行了。”
江有財說的振振有詞。
江珠被她爸的騷操作給震驚了,怪不得之前讓她裝頭痛哪,原來這是有經驗了。
父女二人回到家,張雲也睡醒了,正在吃飯。
“你們父女倆上哪去了?”
張雲醒來,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
“去上工了,你睡得熟不知道。”
江有財話音還沒落下,張雲便鬧了起來。
“好你個江有財,你以前咋說的,你說這輩子都不會讓我和閨女下地幹活,也不讓我們吃苦,還要給我們吃肉蛋餃子吃,你都忘了嗎,你現在倒好,背着我,讓閨女下地幹活。”
“我……我沒讓閨女幹活,是閨女要幹的……”
江有財着急的解釋。
……
江珠總算是知道原主和母親張雲為啥這麽懶了,都是被父親江有財給慣的,那江有財為着當初的一句承諾,這十幾年來就真的沒有讓媳婦閨女下過地。
撐死就是在隊裏做些割草放牛的活。
第三天,隊裏的鑼鼓被敲響了。
村民們彙聚在村東頭那棵槐樹下。
“父老鄉親們,靜一靜,這次我從外面學習回來,見識到其它先進村莊是怎樣幹活的,接到鄉裏的通知,咱上河村也要搞試點,這什麽試點哪,就是分組……”
林隊長站在上面淋淋灑灑說了一大通話。
大致意思就是分組,自由組合,然後組與組之間互相比賽,比産量,比速度。然後每組中選出一個人來擔任小組長。
“他二嬸,咱兩家一組咋樣?”
“還有我。”
“再加上我們家。”
……
沒一會兒,村民們和知青們便分成了組合。
大致分成兩組,江玉一家,還有江玉的二奶奶一家等等這些人都和宋齊軍還有一些知青站了一隊,并且在江玉的極力推薦下,宋齊軍擔任了組長。
另外一組,就是林隊長帶的一些村民和知青們。
剩下的便是江玉一家,還有那孤零零的沈秋風,以及無兒無女年齡大了,沒有勞動力價值的江三爺。
“這都是鄉裏鄉親的,幹什麽啊,有財你來我們這隊。”
老崔叔進了林木的隊,他這話剛落下,隊裏的人便鬧了起來。
“憑啥讓他們進咱隊裏啊,他們一家子懶成那樣,沒啥用就只會給咱拖後腿。”
“就是,不能讓他們進咱隊。”
……
宋齊軍那邊是同樣的狀況。
“咱讓沈知青進咱組吧,咱當初可是一起下鄉的,同甘共苦過。”
秦苗為沈秋風打抱不平。
“他啥也不會幹,莊稼地裏的活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的,我不同意。”
“李建平同志說的對,咱隊裏不養閑人。”
“就是,你要是看不過,你就出去找你的沈知青去。”
秦苗聽到這話,頓時也不敢吭聲了,她不想離開這組,她要是出去跟了那沈知青,他們那幾個人老的老,懶得懶,那不是明擺着去吃苦受罪嘛。
“我們五個人一組。”
江珠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