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午。
“地不是這樣鋤的。”
江珠見到沈秋風鋤的那地頓時不滿起來了。
“啊?”
沈秋風扭頭看到江珠, 身子忍不住地顫了一下。
“你要這樣,腰下盤用力氣,鋤頭這樣拿……”
江珠一點一點給他糾正姿勢。
沈秋風看着江珠的側臉晃了下神。
“會了嗎?”
江珠見沈秋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就來氣。
“會了會了。”
沈秋風不敢說自己不會,他在江珠的視線下, 顫顫巍巍地拿起了鋤頭。
啊,
這鋤頭要怎麽拿?
地要怎麽鋤?
她剛剛是怎麽說的?
“沈知青, 你這樣啥活也不會幹,以後咋娶媳婦,有誰會嫁給你?”
江珠苦口婆心地教育他。
“你光靠臉長的好看是沒用的, 還必須能幹活,會幹活,這樣才行。”
沈秋風擡起頭看了一眼江珠,
“那我以後就找個啥活都會幹,勤快的姑娘。”
“你這是要吃軟飯?你咋這麽不害臊,以後誰要是嫁給你,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江珠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把吃軟飯說的這樣理直氣壯的,毫無愧色的,她瞧着那沈秋風滿臉嫌棄之色。
沈秋風的臉頓時黑了起來, 這人咋變得這麽快,前段時間給他抹藥酒的時候, 還誇他長的十分好看,現在才過了多久,就開始嫌棄他不會幹活,吃軟飯了。
“我不會吃軟飯的。”
沈秋風悶聲說道。
“這樣最好, 以後你經常和我學學咋幹莊稼地裏的活。”
江珠見他一點都不知道上進,簡直愁壞了她。
然後, 她又教了他一遍怎麽鋤地,見他鋤的地比之前的好點了,這才放過他。
“珠珠,今天這玉米餅子烙的多,你去給沈知青送幾個去,他一個人住,肯定吃不好。”
從江三爺家送魚湯回來的張雲,想起了沈秋風,這孩子身子骨瞧着就弱,前段時間又從知青隊搬了出來,現在一個住,一個人生火做飯,想着就覺得可憐。
江珠聽了她媽的話,只好放下手中的碗,拿來了一個籃子,往裏面撿了幾個玉米餅子。
“還有這炒雞蛋,涼拌野菜,也給他拿點。”
張雲說着,拿出來了一個海口大碗,把炒的金燦燦的雞蛋扒了一些,然後上面蓋了涼拌野菜。
對了,還有魚湯哪!
說着,就把瓦罐裏熬得奶白濃郁的魚湯盛了一盆,放在了籃子裏,然後又在籃子上面蓋了一塊布。
“媽,你咋對那沈知青這麽好?”
江珠有些吃味,那個沈知青就人長得好看,其他啥的都不行。
“人家沈知青可憐,大老遠地背井離鄉來到咱這不容易,今個我見他穿的還是前幾天那劃了一道口子的褂子,他恐怕連衣裳都不會縫……”
“行了,我去送。”
江珠提着籃子去找那沈秋風去了。
“奶,香……”
張大花的孫子張大寶指着江珠的籃子,一個勁地流着哈喇子。
站在門口吃窩窩頭的張大花伸着脖子往江珠籃子裏瞟,可看到的卻是一塊布。
哼,蓋這麽嚴實,這籃子裏面肯定是好東西。
她手中的窩窩頭頓時不香了。
江珠眼睛餘光看到這祖孫倆,連忙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死丫頭,走這麽快,也不說讓我嘗嘗籃子裏的東西,真小氣。”
張大花對着江珠的背影翻了一個白眼。
“奶,我想吃炒雞蛋……我聞見雞蛋味了……”
張大寶吸着鼻子,一臉陶醉地聞着從江家飄出來的味。
“吃吃就知道吃,那炒雞蛋有啥好的,哪有奶做的窩窩頭好吃,還有這炒的蘿蔔,我可是用油布擦了鍋,還擦了兩下哪,吃着可香可美了,快吃!”
張大花把夾着蘿蔔的窩窩頭塞進孫子的手裏。
“我不吃,窩窩頭難吃,蘿蔔一點都不香,我想吃雞蛋。”
張大寶啪的一下把手中的窩窩頭給扔了。
“我的天爺啊,你咋把窩窩頭給扔了,這樣好的飯,別人家想吃還吃不上哪。”
張大花連忙把窩窩頭撿了起來,今天這窩窩頭,她可是往裏摻了一把棒子面的,要知道平日裏做的窩窩頭,就是谷糠摻點野菜。
這麽好的飯,就給扔了,這不是作孽嗎。
她撿起來把上面的灰打了打,窩窩頭裏面夾的蘿蔔塊也早就掉在了地上,她心疼的整張臉都揪在了一起。
這蘿蔔她可是用油炒的,這咋能給扔了……她撿起來連擦都沒擦就扔進了嘴裏,這要是擦了,蘿蔔上面的油不就被擦沒了嗎。
她可不傻!
“我要吃雞蛋,我要吃雞蛋……”
張大寶躺在地上撒起了潑。
“娘,你就給他炒個雞蛋呗,順便再給我炒一個。”
張大花的兒子張瘸子從屋裏醉醺醺地走了出來,手裏拿着個窩窩頭往嘴裏塞着。
“你說的輕巧,咱家裏還哪有雞蛋了?”
張大花瞧見不正幹的,整天就知道喝酒的兒子就來氣。
“咱家雞蛋去哪了?你沒看我最近都瘦成啥樣子了嗎,也不知道留倆雞蛋給你兒子我補補。”
張瘸子聽到家裏沒雞蛋了,那就代表沒雞蛋吃了,他頓時有些不高興,拉着臉子。
張大花有些怕兒子,因為她兒子以前喝醉酒打老婆,把老婆打跑了之後,他沒人打了,就打她這個娘,可這是她兒子,她又舍不得怪他,畢竟她以後還要靠兒子給養老送終哪。
“都拿去給你換了酒,今天就別吃雞蛋了,那只母雞已經兩天沒有下蛋了,等它一下蛋,娘就給你和大寶炒雞蛋吃。”
“不行,我今天就想吃雞蛋,咱家沒有,你就出去給我借。”
張瘸子聞着隔壁飄過來的香味,渾濁的眼中閃着不安分的光。
張大花只好出門給兒子借雞蛋去了。
“沈知青,你在家嗎?”
江珠敲了敲門,見沒有人應聲,便推開門來到了院子裏,然後又推開了屋子裏的門,頓時便驚了,只見沈知青坐在炕上,赤/裸着上半身,手中拿着縫衣裳的針。
她臉色頓時有些發紅。
“你……咋來了?”
沈秋風見江珠突然出現在了屋子裏,他吓得手忙腳亂地拿起衣服就往身上穿。
“我剛剛叫你,你咋沒應聲?”
江珠埋怨道,她想把手中的籃子放桌子上,可這屋子裏就只有沈知青在的炕上有個小桌子,她只能走上前去。
“你幹啥?”
沈秋風衣裳還沒穿好,就見江珠走了過來,他連忙扯過一旁的被子圍住了自己。
“我又不會吃了你,你這麽害怕幹嘛?”
江珠把手中的籃子放在桌子上,解釋道。
“我媽讓我來給你送飯。”
“送飯?!”
沈秋風眼睛頓時一亮,他的手從被子裏伸了出來,然後迫不及待地掀開了籃子上蓋着的布。
沈秋風看到這裏面的夥食後,激動的不行,自從他搬出來後,一個人生火做飯,日子過的甚是艱難,當初住在知青處的時候,大家搭夥吃飯,輪着做飯,自從第一次輪到他做飯,後面大家就再也不讓他碰竈房了。
他平日裏在知青處見他們做飯,看着挺簡單的,第一次做不好是因為他沒經驗,所以他信誓旦旦搬出來後,以為自己能解決自己吃飯問題,可到頭來,不過是他以為,做飯實在太難了……
這些天,都不知道他怎麽過的,每天啃着半生不熟還有糊味的窩窩頭,簡直不是滋味,不吃的話只能餓着,為了能不吃或是少吃自己做的飯,他天還沒黑就上床睡覺了,睡着就不餓了。
現在猛地乍見到金黃的餅子,翠綠濃香的涼拌野菜,他真想打自己一巴掌,看是不是在做夢。
“吃吧,待會這魚湯涼了就會腥。”
江珠見他垂着頭不說話也不動,連忙催促道,然後把蓋着魚湯的碗給拿開。
魚湯?
還有魚湯!
沈秋風死死地盯着那碗魚湯,眼圈都快紅了,要知道他可是很長很長時間沒有碰過肉腥了,他嘟囔着沙啞的嗓音說道。
“你媽對我真好!”說罷,便拿過來一張餅子。
他咬了一口玉米餅子,眼睛頓時睜大了。
這玉米餅子,簡直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玉米餅子,咬一口,不僅酥脆的掉渣,并且裏面還帶着豬肉渣,吃起來格外的香,就連縣裏食堂的飯都沒有這麽合他胃口。
還有那涼拌野菜,吃起來也很酸甜爽口。
忽然,他鼻子一動,聞到了雞蛋味,用筷子往裏扒了扒,果然,裏面是半碗金黃金黃的炒雞蛋。
上面還閃着油光,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然後,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炒雞蛋,放進嘴裏。
雞蛋的香味頓時席卷了整個口腔,他那吃了很長時間的野菜團子,窩窩頭的胃久違的遇到了這麽柔軟,細膩,香的吃食了。
還有那魚湯,他雖然還沒有來得及喝,可那奶白色的顏色看着就讓人覺得它好喝。
“好吃嗎?”
江珠見他臉上的神色繃的很緊,還以為這飯不合他胃口。
“好吃,你媽做的飯太好吃了!”
沈秋風以為這飯是江珠她媽做的,當時他還住在她家隔壁的時候,就聞到過那股香味,當時他就猜測,做飯的人手藝肯定不錯。
所以那次,江珠她媽和人掐架後,他才忍不住上前搭話,為的就是拉近距離,到時候能蹭頓飯啥的。
江珠見他誤會了,便也沒有解釋。
沈秋風雖然吃的很急,那筷子一下接着一下地夾菜,可那動作卻絲毫不見粗俗,反而讓人賞心悅目。
等他把最後一口魚湯喝完,滿足地放下了筷子,不禁為明天,為以後的日子發愁起來了,今天驟然吃了這樣的飯,他自己做的窩窩頭更加吃不下去了。
“江同志,你能借我點錢嗎?”
沈秋風想來想去,他不可能天天能吃得上江嬸子做的飯,能偶爾吃一次他就很滿足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拿錢去縣裏買着吃。
雖然縣裏的吃食不咋地,可也比他自己做的窩窩頭好吃多了。
他怕江珠不肯借給他,連忙爬到炕裏邊,掀開身下的草席,在草席下面的稻草堆裏摸來摸去。
“給,這枚玉扣押在你那,等我把錢還給你的時候,你再把它還給我。”
只見這枚玉扣像紅棗一般大小,羊脂白玉,局部隐隐呈翡色,整體通透,不見一絲雜質,流光隐隐溢動,江珠即使再不懂玉,也知道對方手裏的這塊玉扣是個極品。
“這個我不能拿。”
江珠回過神來連忙搖了搖頭,這要是在她手裏摔壞了,或者丢了,這可咋整,雖然這枚玉扣很令人心動,應該沒有人能抵擋住如此美好的事物,江珠很想拿着它把玩把玩,可她的理智勸住了她,即使如此,她的目光還是流連在那枚玉扣上,舍不得撤回。
“你要借多少?到時候記着還給我就行,這東西還是你自己好好收着吧。”
“借我十塊就行。”
沈秋風看出江珠喜歡這枚玉扣,便把它扔到了她懷裏。
“我知道你在想啥,你放心,它要是丢了,我肯定不找你賠,再說了,我又沒說把它給你,只是讓你拿一段時間。”
江珠手忙腳亂地把玉扣接了過來,緊張的頭上都生了汗,見把玉扣牢牢地接到了手中,這才松了一口氣,忍不住瞪了一眼沈秋風,這人怎麽這麽虎,這要是她一個沒有接住,摔到地上咋整。
沈秋風被瞪了一眼也沒有生氣,只在那笑嘻嘻地看着江珠。
這玉扣落到江珠手中,那溫潤的觸覺,讓她舍不得把它再還回去,她算是明白那句細膩如玉是什麽意思了,這手感真是太好了,還有這精致的形狀,真是怎麽瞧都不夠。
算了,既然他給了,那她就幫他保管幾天,也讓她好好稀罕稀罕,畢竟這樣的玉,她是第一次見。
此時她心裏稀罕死了這塊玉扣,可面上卻還是裝作一副十分淡然,不把這塊玉扣放在心上的樣子。
“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就替你保管幾天。”
“行,那真是謝謝你了。”
沈秋風繃住了嘴角快要溢出來的笑,一本正經的樣子。
剛好江珠身上帶着錢哪,她當即數了十塊錢出來,不免有些好奇。
“你借錢幹啥?”
“我借錢吃飯啊,我窮的已經吃不起飯了。”
聽着對方慘兮兮地語氣,江珠還以為對方是要拿着這錢買糧食哪,壓根就不會想到這人是直接去縣裏下館子的。
擡頭間,她的目光忽然掃過炕上的針線,回想起剛剛在家的時候,她媽好像說沈知青的衣裳破了。
剛剛她進來的時候,見他好像是在縫衣裳。
“你還會縫衣裳哪,看來你也并不是啥都不會嘛。”
江珠剛誇了人,下一秒就撿起炕上的那只針,只見針上壓根就沒線,或者可以說,這只針沒有被穿上線。
那他是咋縫衣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