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謝雲綿第一次和家長們在一張床睡覺, 整個人頓時緊張起來。
但室內的氛圍，卻很令人放松。
不知是哪位首領點起了香薰，清淡的草木香氣慢慢彌漫而起, 不熏人, 很助眠。
光線昏暗, 只有落地窗打開了一條小縫，暖白色的月光透過小縫，映照在地，一切都顯得朦胧而柔和。
謝雲綿翻過身，随手抱住了不知哪個家長的腰, 肌肉很結實，能給小孩子沉穩的安全感。
謝雲綿将腦袋埋進去, 像一只小布娃娃一樣黏在對方身邊, 整個人再次昏昏沉沉陷入夢鄉。
等謝雲綿再次醒來時，他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唔……”
他揉揉眼睛, 迷迷糊糊睜開眼, 陽光穿過厚實的紗簾，只剩下不刺眼的光線，剛剛好能讓他看見東西，又不至于刺眼到睜不開眼睛。
卧室內的擺設，依然是他離開時的模樣。
他想坐起身, 可身體卻無意碰到一個圓滾滾毛絨絨的小東西。
熟悉的狗狗聲音響起。
“嗚嗚嗚，小陛下，您終于回來了！！！”
謝雲綿沒反應過來, 懷裏突然被一條毛絨絨的小狗狗蟲拱入, 伴着小奶狗獨有的吚吚嗚嗚聲。
謝雲綿摸摸咕嚕嚕的小腦袋, 突然想起什麽，帶着歉意道：“呀，對不起，我忘記給你帶土特産回來了。”
“沒關系！您回來就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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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嚕擡起腦袋打量幾眼小陛下。
小陛下依然是剛離開的那副模樣，穿着小睡衣，皮膚白白淨淨，五官稚嫩精致，神色迷迷糊糊，像一只小布娃娃。
謝雲綿慢吞吞從被窩裏鑽出來，穿上毛絨小拖鞋，然後去洗漱、吃早餐。
西幻世界的廚師團已經為神明陛下備好早餐，熱騰騰的食物擺在飯桌上，散發出濃烈的食物香氣。
謝雲綿日漸長大，随着身體發育，食物的份量也在一點點增多。今天的早餐是巴布樹奶汁，莓莓沙拉果，香煎檸檬三文魚，水煮雞蛋。
謝雲綿勻了一份給咕嚕嚕吃，自己也坐上寶寶椅吃起早餐來。
現在是早上八點，他記得早上八點到十點，會有一個阿姨來別墅打掃衛生。
這棟別墅是之前首領們為他買的，配置了一支很優秀的管家團隊。管家團隊只有在特定的時間才能進來別墅，所以不用擔心小孩子的安全。
謝雲綿沒吃幾口早餐，就聽見入口處的房門打開，傳來腳步聲，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阿姨出現在他面前。
阿姨長得很面善，臉上有幾道細細的魚尾紋，穿着管家服，拎着專用的清理工具。
她看見正在吃早餐的小孩子，愣住，笑眯眯道：“小少爺，早上好。”
謝雲綿乖乖放下早餐：“嗯，阿姨好。”
阿姨給咕嚕嚕倒了狗糧，然後從飯廳打掃起，一邊和謝雲綿閑聊起來。
“小少爺，您今年多大了？兩歲？”
謝雲綿很驕傲地伸出三根手指頭：“三歲！”
阿姨：“那您什麽時候去幼兒園呀？”
她聽說這個孩子由他的三個哥哥在照顧，而哥哥們工作很忙，只能将他一個人放在家裏。
現在這個孩子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如果他去了幼兒園，就不用一個人無聊地待在家裏。
但不知道他的哥哥有沒有給他安排到幼兒園。
謝雲綿：“……”
他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去幼兒園。
他更不知道哪裏有幼兒園，又在哪裏報名。
謝雲綿的神色失落。
阿姨看出小孩子郁悶的情緒，輕笑一聲：“這不要緊，您見到您的哥哥，随便問一聲就行。”
“我記得這附近有一家國際幼兒園很不錯。”
謝雲綿默默将話記在心裏。
阿姨的手腳很麻利，沒過一小時，就将廚房和飯廳打掃得幹幹淨淨。然後又提着水桶去打掃別墅的其他地方。
謝雲綿吃完早飯，要回辦公室上班。
神明的辦公室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入，他不用擔心上班的時候會有人進來打掃衛生。
辦公室很整潔，暖金色陽光乘着涼爽的微風透進室內，辦公桌旁邊的玫瑰花長高不少，生機勃勃，顏色濃烈。
謝雲綿剛坐上辦公專用的寶寶椅，電腦亮起屏幕，來自創世系統的文字彈框顯示而出。
【小陛下，小陛下，您還記得我昨天和您說的話嗎？】
【有一個子世界快要消失了。】
神明陛下之前消失了萬年，子世界們沒有神明的庇護，如果再加上世界裏的秩序混亂，惡勢力橫行，整個世界很容易煙消雲散。
以前并沒有這種事發生，所以創世系統才緊急告知神明，提前将神明從子世界送回來。
要不然，謝雲綿還能在西幻子世界裏多待幾天。
謝雲綿終于想起來他睡前在擔心的事。
電腦顯示出快要消失的子世界的光團。
這個光團很小，所發出的亮光很暗淡，甚至看不出它在發光，只會認為它是一顆灰撲撲的小球球。
它也感知不到神明陛下來看它，就這麽可憐巴巴蜷縮在角落裏，像一顆被丢棄的皮球。
謝雲綿皺起眉，問道：“這個世界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創世系統沉默一會：【小陛下，您看過《西游記》嗎？】
謝雲綿思索一會：“看過一點西游記的連環畫。”
【這個子世界的背景和西游記差不多。】
謝雲綿眼眸一亮：“所以，這個世界裏有孫悟空和豬八戒嗎？！”
【……】
【沒有。】
它只是為了方便小孩子理解，才拿《西游記》給謝雲綿舉例子。
如果硬要說，子世界和西游記只有背景一樣，都是古代背景，有仙、魔這些事物存在。
創世系統細細給謝雲綿解釋聽，卧在一旁的咕嚕嚕擡起腦袋，時不時給謝雲綿附和幾句。
謝雲綿聽得似懂非懂，比起這個，他更關心這個世界快要毀滅了。
謝雲綿挺直腰背，小臉帶上緊張的情緒。
“……這個世界為什麽會毀滅？”
他上一次所管理的西幻子世界，雖然子民們都很想他，但“毀滅”這個詞語，根本不存在于那個世界中。
那個世界裏的每一個人，都在好好生活，努力守護與神明有關的一切，慢慢等待神明的回歸。
咕嚕嚕也跟着疑惑，站起小身子，探出腦袋，注視起電腦屏幕。
小陛下現在只有三歲，如果讓他來拯救一個快要毀滅的子世界，可能會是一件難度很高的事。
創世系統說道：
【……子世界快要毀滅的原因，有很多種，一時半會說不清。】
其實這些複雜的原因歸結起來，都是因為“神明陛下不在”。
小陛下只是一個小孩子，很難理解這種情緒為什麽會讓世界走向毀滅，創世系統便沒有告訴謝雲綿。
【我現在随機切換到古代子世界的任意場面，您可以看一下。】
謝雲綿正襟危坐，點點小腦袋：“嗯。”
電腦屏幕顯示出正在加載中的圓圈圈，半晌後，創世系統終于連接上了古代子世界，畫面呈現而出。
畫面是在子世界裏随機選取，也不知是哪個幸運兒會被神明陛下看見。
謝雲綿第一眼便看見黑乎乎一團。
謝雲綿：“……？”
難不成又是一個小黑崽？
黑乎乎一團很快消失，随之取代的是昏暗的燭光。
這是一個有半個足球場這麽大的大廳，映上一層詭谲的暗色光芒。
當謝雲綿借着微光，看見大廳內的景象時，整個小身子害怕地往寶寶椅裏蜷縮一下，小臉露出惶恐神色。
大廳裏堆滿人頭骨和骨頭。
這種骷髅骨頭與亡靈族的骨頭不一樣。
謝雲綿清晰感覺到，大廳裏沾滿鮮血和腐肉的人骨，是來自人身上。
“嗚……”
兩秒鐘後，創世系統給這些人骨打上了馬賽克。
謝雲綿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白色。
他鼓起勇氣，繼續打量起鏡頭在緩緩移動的屏幕。
畫面掠過滿屏幕的馬賽克，落在了大廳的最前端。
最前端是一個有層層疊疊階梯的高臺，高臺上有一座石制的座椅，座椅很寬很大，鋪滿獸皮，扶手是兩顆瑩潤明亮的月光石。
座椅裏坐着一個男人。
這是謝雲綿第一次接觸到古代子世界的子民，整個人頓時緊張起來，心髒止不住狂跳。
男人的頭發很長，如瀑布般披散而下，看不清面龐，只能看見鋒利堅毅的下巴曲線。
謝雲綿順着往下望去，然後看見了一大片模糊不清的馬賽克。
謝雲綿：“……”
【咳咳，他沒有穿上衣，未成年不能看。】
謝雲綿只能看見他披了一件黑袍的下/半/身。
他交疊雙腿，一手拿起一杯墨黑色的酒盅，一口又一口地悶喝，酒液順着他的下巴滴落，滑過鼓動的喉結，沒入馬賽克不見。
他就這麽喝了一壺又一壺酒，速度很快，完全是一口悶，謝雲綿擔心他會不會喝壞身體。
謝雲綿向創世系統問道：“這是誰？”
創世系統排查一會，向神明回答。
【這是魔尊秦燼。】
【這個世界有兩個派系，一個是魔道，一個是仙道，魔尊便是魔道的統領者。】
【……魔尊秦燼想要毀滅世界。】
謝雲綿愣住。
與此同時，他發現這個大哥哥喝的不是酒，而是血。
喝完的酒盅被男人摔在地面，漆黑的石板地堆積起破碎的瓷片，瓷片上殘留的液體應是醇厚的酒液，但卻是發黑腥紅的血液。
謝雲綿有點害怕，想看又不敢看。
在喝了幾十盅酒後，男人終于停止了喝酒的動作，他擡起頭，朝大廳內部望去，低垂的黑色長發随動作撩起。
謝雲綿終于看清他的樣子。
男人長得與西幻世界裏的首領們不同，他是純正的東方人長相，五官英俊硬朗，眉目很英氣，血紅色的狹眸眯起，透出暴戾陰狠的氣息。
看上去像會生吃小孩……
“嗚嗚嗚！”
謝雲綿抱住軟綿綿的咕嚕嚕，面頰埋進小狗毛絨絨的絨毛裏，用絨毛擋住眼睛，只露出半邊眼小心翼翼看。
他順着男人望去的大廳看。
謝雲綿發現大廳并不只有被馬賽克遮住的骨頭，有許多人跪在男人面前。
這些人跪地的姿勢很卑微，背脊佝偻，頭顱與地面緊貼，看上去像密密麻麻的甲殼蟲。
男人從高臺上走下，半蹲而下，擡起為首一個人的下巴，薄唇輕啓：
“你們來這裏做什麽？我不是說過我拒絕與任何人見面嗎？”
他的聲音很低啞，冰冷極致，沒有任何感情，聽得謝雲綿心裏忍不住發毛。
為首的人是魔道宗門裏的老子弟。
他顫顫巍巍道：“宗主，您不能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世界會毀滅的……”
男人的聲音如堕冰窖：
“我就是想故意滅世。”
老子弟擡起渾濁的老眼，乞求的目光望着魔尊。
“宗主，您真的不能這樣做，您這違背于天道——”
突然間，他的腹部猛地遭受重擊，口吐鮮血，猝然癱倒在地，整個人抽搐不已，怎麽樣都站不起來，鮮血與內髒的混合物從被踢打的地方流出。
其他子弟跪得更加緊，腦門與地面緊貼。
男人從他身邊走過。
“別和我提天道，天道根本就是一個騙局！”
他在少年時，曾聽說天道的存在。
天道是一個人，他掌管輪回與因果，能愛護和拯救蒼生。
可他長這麽大，家鄉饑荒，家族遭屠殺，父母死于瘟疫……
——天道都未曾降福于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靈氣越來越衰弱，無人飛升，蒼生瀕死，災難頻頻，所有人都活的苦不堪言。
他想，不如幹脆讓這個世界消失。
他是魔道之主秦燼，邪惡之力集于一身，毀滅這個破敗不堪的世界，只是一念一瞬的的事。
魔尊掠過俯跪在地的衆人，徑直向宗門的出口走去，投下的身影高大陰沉，暗色燭光映在他強壯的上身，皮膚仿若變成火烤過般的血紅。
……可他竟發現自己離不開這裏。
罪魁禍首正是他嘴裏的“天道”。
古代子世界和西幻子世界，有一定的文化差異。
古代子世界的人，喜歡将創世神稱為“天道。”
天道正是謝雲綿。
謝雲綿聽不太懂秦燼所說的話，但他一看見對方要離開室內，頓時緊張起來了。
這個人這麽可怕，貿然讓他離開室內，說不定真的會出去吃小孩。
他連忙操作起電腦，攔住對方不給出去。
而在子世界的秦燼眼裏，通往外界的大門，仿佛有一張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外界，讓他怎麽樣走都走不出去。
竟然能有人攔得住他？
魔尊頓時起了興趣，皺起眉，沉聲道：“是誰？”
他冷笑一聲：“你是想阻止我滅世的計劃吧？”
沒人回應他。
秦燼笑得更大聲了：“好啊，有本事，你出來和我打一架，要是你贏了——”
“我就不毀滅世界，而且會好好維護你們口中的‘天道’。”
謝雲綿在屏幕前靜靜聽着：“……”
他轉過腦袋，看向咕嚕嚕：“‘天道’是誰呀？”
咕嚕嚕：“天道是您呀，他們習慣把您叫作‘天道’，而不是‘神明。’”
“嗯……”
謝雲綿突然站起身，像是做出一個很大的決定，從寶寶椅上爬下來，試圖向外走去。
咕嚕嚕屁颠颠跟上他：“小陛下，您要做什麽？”
謝雲綿：“和他打一架。”
咕嚕嚕：“？？？？”
謝雲綿低垂腦袋，眼睫不安顫動，聲音細弱：“因為他說了，和他打架打贏了，他就不會毀滅這個世界。”
“我是天道，有阻止這個子世界毀滅的職責。”
“但是……”咕嚕嚕看一眼謝雲綿。
謝雲綿長得很小，只有成人大腿這麽高，渾身軟軟綿綿，皮膚一掐就會起紅痕，整個人看上去非常……鮮嫩可口。
落在魔尊秦燼面前，不用說打架了，秦燼怕是會忍不住把謝雲綿吃掉。
咕嚕嚕想勸小陛下，可注視到對方滾燙的小眼神，默默将話語收回嘴裏。
謝雲綿噠噠噠走出辦公室，尋找起能用來打架的武器。
他在儲藏室找到一根掃把，掃把柄比他高得多，他将掃把抱在懷裏像在抱一根長樹根。
咕嚕嚕：“…………”
小陛下……開心就好。
謝雲綿是創世神，不會遭遇到來自子民的危險。
再說，魔尊秦燼不一定會喪心病狂吃小孩。
謝雲綿知道自己如果要和魔尊幹架，這代表他又要降世一趟。
他昨天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他心想，這降世會不會降得太頻繁了，但他轉念想到自己是要去阻止世界毀滅，頓時覺得他想要降世的念頭，沒任何毛病。
作為神明的謝雲綿，對子世界有很強大的管理權，進入子世界更不需要繁雜的儀式和程序，只需要睡一覺，就能到了。
正好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謝雲綿睡午覺了。
謝雲綿換上舒适的小睡衣，将掃把放在床頭邊，躺在床上睡覺。
花色被子鼓起一個小鼓包，一個毛絨絨小腦袋露在外面。
小孩子的卧室被首領們裝修得很溫馨，沒有過于亮眼的裝飾品，更沒有刺眼的光線能夠透進來，空氣中盡是可以助眠的草木清香。
謝雲綿阖上眼眸後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陷入夢鄉。
********
謝雲綿再次醒來時，已經身處在另一個地方。
他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坐起身，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發現自己的睡衣變了一個款式，變成一件白金色的小漢服，寬大的漢服裹住他小小的身子，雙腳穿着白色鴛鴦鞋
他的頭發變長許多，包成了一個拳頭大的丸子頭紮在腦後，長長的束發帶垂落而下。
他的面龐沒了碎發遮擋，精致的五官完全露出，唇紅齒白，明眸皓齒，整個人像年畫裏抱着元寶的送財娃娃。
謝雲綿的視線逐漸聚焦，他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出現在了魔尊殿堂的大門外。
而門裏正站着魔尊本人。
謝雲綿這回看見了沒打馬賽克的男人。
魔尊的上半身依然沒穿衣服，皮膚甚至染上了星星點點的鮮血，肌肉輪廓很完美，很有爆發力。
謝雲綿有模模糊糊的性別意識，知道他和魔尊是同一個性別，并不覺得對方不穿上衣有什麽問題。
……可能會有點不禮貌。
但他作為天道，是不會在意這些小問題的啦。
謝雲綿降世後，他在創世電腦裏給魔尊設置的屏障消失。
男人順勢從大門緩步邁出，心想給他設置屏障的人，還是敗下陣來了。
随即，他看見半坐在門口的小孩。
小孩的模樣生得極好，粉妝玉琢，膚若凝脂，大眼睛更是有太陽般的金光在流動。
一向不喜歡小孩的他，竟有一瞬間的動容。
但下一刻，魔尊的神色又恢複冷冰冰的模樣，修長的雙腿，徑直從謝雲綿身邊掠過。
謝雲綿怕他走遠了，下意識抱住他的小腿。
魔尊身形一僵。
小孩子毛絨絨的頭發，隔着布料，蹭過他的皮膚。
男人一字一頓冷聲道：“滾。”
他只将對方當作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孩子。
謝雲綿無動于衷，像一只讨食的小貓貓抱住主人的小腿。
魔尊從兜裏掏出幾顆染血的銀幣，丢在地面，任由銀幣咕嚕嚕滾出很遠。
“小孩兒，去撿。”
謝雲綿：“？？？”
啊？
他才不是狗狗。
謝雲綿想直接和魔尊說，他是天道，來的目的就是想和對方打架。
但他總覺得說出來了，會被對方一口吃掉。
謝雲綿只能可憐巴巴道：“哥哥，肚子餓。”
小孩子的聲音又細又軟，清澈幹淨，像某種剛出生小動物咿咿呀呀的叫聲。
魔尊感受到小孩子軟綿綿的手，緊緊握住他的腳踝，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離開魔道大殿，的确想動手毀滅世界。
可誰知會半路冒出一個小孩兒作為攔路虎。
——罷了。
他滅世是遲早的事，不必急于一時。
先讓這個小孩兒吃飽飯，別連因為滅世死了都還餓着肚子。
男人低頭，面無表情擡起靴子。
“站起來。”
謝雲綿乖乖站起來。
他這才發現，魔尊比他想象中高大得多，他站在對方身邊真的像一只動物小幼崽。
魔尊俯首，也只能看見謝雲綿圓圓的小丸子頭。
“小孩兒，本尊就給你吃一頓飯，吃完就滾。”
謝雲綿點點頭。
*****
魔尊所在的地方，是魔道宗門。
魔道作為這個世界二大的門派之一，宗門有一座城這麽大，數千萬計的魔道子弟生活在其中。
入了魔道的人就進入辟谷期，不需要再吃飯，所以魔道裏沒有販賣餐食的地方。
魔尊只能自己動手給小孩兒做飯吃。
他随手掐死了一只小鴿子，打算做鴿子湯。
他沒有“廚房”“餐桌”這種意識，就這麽席地而坐，徒手掐斷一根竹子，竹筒裏是空心，将泉水和剝好皮的鴿子放進去，再用靈火灼燒，就可以做鴿子湯了。
魔尊覺得自己有那個大病，本打算出去毀滅世界，竟半路給小孩兒做起飯吃。
謝雲綿也覺得奇怪，上一秒還擺出要吃小孩的表情，下一秒……就答應給他吃的。
他只能将這原因歸結于他是“天道”的緣故，子民們總會對神明有依戀之情。
關鍵時刻可以用來保命。
他找了一塊小葉子墊在屁股下，坐在了男人的對面。
中間擺放着的器物，則是正在被靈火灼燒的鴿子湯。
靈火的火力很大，小鴿子很快被炖熟，肉質炖得軟爛，湯面浮起一層香噴噴的油花，湯水煮進了肉味，看得謝雲綿忍不住吞吞口水。
魔尊将靈火關掉：“小孩兒，快喝了。”
謝雲綿看着在咕嚕嚕冒熱泡的湯面：“燙。”
魔尊：“……”
魔尊的掌心揚起一陣小涼風，将鴿子湯吹涼。
謝雲綿這才能将裝着鴿子湯的竹筒捧起來，抿了一口。
下一刻，謝雲綿就不知該不該将湯吞進去。
鴿子湯很難喝。
不單單沒有放鹽，而且魔尊的烹饪手法也很有問題。
魔尊看見小孩子的臉一陣白一陣青，隐約猜到是什麽問題。
“本尊做的餐食，愛吃不吃，不吃就滾，別妨礙本尊做事。”
謝雲綿下意識問道：“您要去做什麽？”
魔尊絲毫不怕吓到小孩，毫不猶豫道：“滅世，要是本尊這事做成了，你會瞬間煙飛煙滅，連鬼魂都沒門當。
為了死前不餓肚子，你還是把本尊做的鴿子湯喝完吧。”
謝雲綿：“你不是說……你想讓阻攔你走出殿門的人出來，和他打一架，如果他贏了，你就不毀滅世界嗎？”
男人被小孩兒天真的話語逗笑了。
“小孩兒，你太天真了，這世間有人打得過我嗎？要不然我也不會有滅世的能力。”
年輕魔尊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桃花眼眯起，如墨的黑發揚起，意氣風發，像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謝雲綿一本正經：“如果和你打架的人是天道呢？”
魔尊愣住，随即笑得更加肆無忌憚：“我從來沒有見過天道，我懷疑天道的存在，根本是一個謊言。”
“就算真的有天道的存在，他肯定是一個不善無能的非人之物，否則，他為什麽要偷偷躲着一直不出現？連庇護這個世界都做不到。”
所以，他想，不如讓這個破敗的世界消失算了。
反正天道也沒有去珍惜。
謝雲綿聽着男人的話，抱起雙膝，心想他不是這樣的天道。
謝雲綿小小聲嘀咕道：“哥哥，我困了。”
魔尊：“？”
男人指了指路邊：“躺在路邊就能睡了。”
謝雲綿聳拉小腦袋，繼續裝可憐。
“躺在路邊睡會冷，還會不小心被人踩到。”
“所以，哥哥我可以在您的寝殿裏借住一晚嗎？”
魔尊頓了頓，這小孩的确挺小的，比小貓大不了多少，如果路過的人一不留神，就會踩到他。
但也不能成為這小孩兒借住的理由。
他面對謝雲綿柔軟似水的眼神，沉默許久，一字一頓道：“就一晚上，天一亮，你就滾。”
男人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
他接觸這個小孩兒沒多久，竟對對方有萬般縱容。
他不喜歡小孩子，不可能對對方産生父愛之類的感情，更不可能對這個豆芽大的小孩有非分之想。
罷了。
魔尊讓謝雲綿跟他過來。
他的寝殿就在前面不遠處，他走幾步就到了。
可謝雲綿比他的腿短很多，哼哧哼哧走得氣喘籲籲，小臉蒙上一層薄薄細汗，腦後的小丸子發髻晃來晃去。
魔尊推開寝殿的門。
入了魔道的人其實不用睡覺，寝殿只是用作他閉目養神時的休息之處。
寝殿他不常來，裏面沒有多少富麗堂皇的家具，只有一張床和桌椅、衣櫃。
謝雲綿小心翼翼走進去。
男人比他先進去一步，打開衣櫃，從中拿出一張灰色小毯子，随手鋪在床上。
謝雲綿怔住：“我不需要蓋這麽多被子呀。”
魔尊：“這是尿墊。”
謝雲綿：“？？？？”
男人居高臨下掃視謝雲綿一眼：“像你這麽小的小孩，晚上都會尿床，我可不想半夜抱你起來尿尿。”
“……”
謝雲綿後退一步，委屈巴巴：“我不會尿床，我已經三歲了。”
男人沒有把尿墊挪走。
謝雲綿只能忍辱負重接受他在對方心裏的印象。
他想快點找到個機會，和魔尊說他就是天道本人，并且要魔尊和他打一架，要是他贏了，就讓魔尊放棄滅世的想法。
謝雲綿正想開口，懷裏就被塞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這東西是一個小動物玩偶，有一對軟榻塌的小耳朵，嘴巴尖尖，眼睛圓溜溜。
看不出是什麽動物的品種。
魔尊：“這個是夢貘獸的玩具，小孩子抱着睡覺不會夜啼發夢魇。”
謝雲綿低頭，打量懷裏的小玩偶，玩偶很舊了，灰撲撲的，有一種在衣櫃裏放久的陳舊味道，像古樸的朽木氣息。
男人能翻到這小玩偶怕是很不容易。
謝雲綿覺得這個哥哥，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這麽可怕。
謝雲綿抱着夢貘布偶，躺上床。
他蓋着寬大的被子，一邊白皙的臉頰被竹席印出紅痕，他眨眨大眼睛，小聲問道：“哥哥，您不一起睡覺嗎？”
男人在搖椅坐下來：“不睡。”
他随手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
雖然他根本看不懂這些文绉绉的東西，他認的字比謝雲綿還少，就只能瞎看。
謝雲綿小心翼翼問道：“哥哥，您為什麽讨厭天道啊？”
男人皺眉，勉為其難回應起小孩的疑惑。
“你只有三歲，在你三歲之前，這個世界發生過很多不好的事。”
“比如唐城在四年前，曾發生過瘟疫，我的養父母死于那場瘟疫。”
男人本想繼續說下去，喉頭微顫，眸光閃動：“算了，小孩兒不懂這些，快睡覺。”
謝雲綿蜷縮進被窩裏，連一個小腦袋都沒露在外面，被子鼓起一個小小的鼓包。
謝雲綿在腦海裏呼喚起創世系統。
創世系統跟他一起來了子世界：【怎麽了？小陛下。】
他小心翼翼問了他最擔心的問題：
“這個子世界發生的災難，是不是因為我不在，沒能庇護他們而導致災難發生？”
【并不是。】
【您作為萬界世界的創世神，并不能完美地庇護到各個子世界。每個子世界都有自己的運行軌跡，任何事都……】
“我困了。”
謝雲綿第一次打斷了創世系統的話，沒有再聽下去，在被窩裏用小手捂住小耳朵。
他在心裏想，要是這個子世界沒有發生過這些難過的事就好了。
如果換作其他小孩子，這些想法始終只能是孩童美好的願景。
但謝雲綿是天道。
——天道掌管輪回與因果。
在謝雲綿睡着後，這個子世界冥冥地發生了某種變化。
******
在小孩兒睡着後，魔尊放下拿反了的書，站起身，看一眼床上的小身影。
謝雲綿用被子将自己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幾縷細軟的黑發。
“啧。”男人幫謝雲綿掀開被子：“悶死了都不知道。”
熟睡的小孩子很可愛，白皙的臉頰泛起粉，五官精致小巧，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像停歇在花瓣上的蝴蝶。
魔尊從未見過這麽長的睫毛，感到新奇得很，忍不住多看幾眼。
他看不出這麽好看的小孩兒是男孩還是女孩，反正也與他無關，天一亮，這小孩就該滾了。
世界也該毀滅了。
魔尊離開寝殿，剛推開門，就不慎撞到一個路過的魔道子弟。
魔道子弟見到陰冷高大的男人，立刻跪倒在地，重重往地面磕頭：“弟子不是故意撞到您，請，請宗主饒恕！”
“滾。”
男人踹了對方一腳，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直往前走。
突然間，那魔道子弟不知生出什麽勇氣，突然向前，緊緊抱住男人的小腿：“宗，宗主，請您千萬不要毀掉這個世界啊，我的娘親還在唐城裏等我回家呢！”
男人冷聲道：“唐城在四年前，因為一場瘟疫，唐城裏的所有人都死光了，唐城現在就是一座死城。”
“你的娘，不可能在唐城裏。”
魔道子弟怔住，面色驚愕，像見到鬼一樣：“宗主大人，您……在說什麽？這幾千年根本沒有瘟疫發生，唐城是現在最繁華熱鬧的城市。”
“…………”
魔尊驟然揪起魔道子弟的衣領：“我現在過去看看，要是你敢騙本尊，本尊把你的靈脈全廢！生不如死！”
他巴不得那場瘟疫沒有發生，這樣他的養父母就不會死了，能在唐城安度晚年。
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是不可違背的因果。
除非能有人修改因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