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蕭不寒周身泛起暖白色的光芒, 體內凝結的金丹化作仙氣飄散而起,遍布全身的傷疤愈合消失。

他睜大墨色眼眸,神色內盡是震撼般不可置信。

在修仙門派裏, 每一階修為越到後面, 就越難增長。

如果說金丹到元嬰期, 是三十分到五十分的差距,那麽大乘期到飛升成仙,就是一百分到上千億分的巨大溝壑。

若不是天道正抱住蕭不寒,他會當即突破三界,消失在這個世界中。

謝雲綿感到蕭不寒要飛起來了, 他怕對方就這麽飛走,下意識緊緊摟住對方的腰。

他的手又短又小, 摟不住少年健壯的腰肢, 只能像一個軟綿綿的八爪魚一樣纏住對方。

其實謝雲綿根本不用這樣做,他是天道,只要他想, 即便是飛升成仙的修士, 也會乖乖留在他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謝雲綿耳邊響起蕭不寒低啞震驚的聲音。

“……小朋友,你是天道陛下?”

蕭不寒的世界觀受到巨大的沖擊。

……他本以為這個小朋友只是不懂事自稱是天道。

結果現實狠狠打臉了他。

小朋友真的是天道,還輕而易舉地讓他飛升了。

謝雲綿依然是那副軟萌的無辜模樣,他眨眨眼, 笑眯眯,露出一對小酒窩:“是呀,我是天道。”

他兜了一個圈, 表示他是貨真價實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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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不寒:“…………”

他懷疑小朋友是不是不知道天道這個身份多厲害……?

怎麽像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一般這麽輕松?!

他同時震驚傳說中的天道竟是一個孩童。

小孩子長得可愛, 同時脆弱得很, 胳膊細細,水嫩的皮膚一掐就會有紅痕,是一名要被好好呵護的小朋友。

和傳說中無所不能的天道印象格格不入。

修仙門派裏的修士,都相信天道的存在,若是這個消息放出去,怕是整個門派都會瘋狂。

蕭不寒調整自己的情緒,恢複溫潤如玉的模樣,聲音輕柔:“我是不是該叫您小天道陛下?”

謝雲綿:“叫什麽都可以啦~”

謝雲綿擡起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倏然皺起眉,問道:“不寒哥哥,怎麽不見您的摯友呀?”

蕭不寒頓時沉默。

他現在已經飛升成仙了。

但熟悉的人沒有出現。

蕭不寒清晰記得,他的摯友如何向他許下這個約定。

他的摯友并不是修仙者,只是一個凡人,壽歲只有不到一百年。而作為修仙者的他,有無窮無盡的壽命。

蕭不寒曾問過對方,如果他們有一天因為壽命不對等分離怎麽辦?

黑發金瞳的少年站在蕭不寒身邊,比蕭不寒矮一個頭。

少年那天穿着一身大紅裘衣,提着一盞星火似的小暖燈,任由細碎的落雪輕輕飄落至身上,沒入和雪一樣白的皮膚分辨不清。

少年的神情輕松,眉目溫溫柔柔。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

“你就努力修仙,飛升成仙,你再一睜開眼,就能見到我了。”

蕭不寒飛升成仙了。

世人傳言飛升成仙的修仙者,能見到天道。

他的确見到天道了,一睜開眼就見到了。

天道抱着他,替他擋住并撕開了雷劫,他能清晰看見對方稚嫩漂亮的面龐,暖金色的大眼睛倒映出他的模樣。

而他的摯友呢?

蕭不寒低垂頭顱,重重嘆口氣:“他可能忘了吧。”

蕭不寒此刻是席地而坐,謝雲綿能夠踮起腳,輕輕摸摸他的頭發:“呼……不寒哥哥,別傷心了。”

“……”

蕭不寒突然被一個小孩安慰了,怎麽樣都別扭得很。

更不用說這個小孩子是天道。

他不能在天道面前,因為個人的私事而露出對天道失禮的失落神情。

蕭不寒柔聲道:“我沒事。”

蕭不寒站起身,牽起小天道的小手:“小天道,……您要不要和我離開渡劫之地?”

他不清楚天道突然下凡的目的是什麽,但又不敢貿然問,只能一步步試探。

謝雲綿:“好呀好呀,您答應要給我買糖葫蘆。”

蕭不寒:“……”

他覺得天道陛下真接地氣。

蕭不寒抱起謝雲綿,小孩子的身體很輕很軟,白白淨淨,抱在懷裏像一團虛無缥缈的小祥雲,還帶有淡淡的奶味。

在一剎那間,蕭不寒帶着謝雲綿,從渡劫之地轉移到了他的仙府。

他的仙府并不像秦燼的洞府一樣,由黑漆漆硬邦邦的石頭砌成,陰森而幽暗。

修仙門派道長的仙府,自然按照最高規格來建造。

雕欄玉砌,磚瓦雪白,柱子與牆壁刻着繁華的仙紋,室內有輕柔的雪白仙霧在飄蕩。

謝雲綿站在屋裏,不經意看見屋外的景象。

屋外是一個微縮的小仙境,鳳凰鳥帶着滿身的流火從天而降,栖息至梧桐枝,毛絨絨的小貔貅們,拱動着擠成一團。

謝雲綿新奇極了,趴在窗口,踮起腳,好奇地張望。

他看着看着,看見有人匆匆忙忙向蕭不寒的仙府趕來。

當蕭不寒渡劫成功飛升時,整個世界都會在一瞬間知道這個消息。

三界已經萬年沒有人飛升了,蕭不寒飛升的消息,無疑是在三界炸開了一個轟動性的無形/炸/彈。

仙府緊閉的門被人敲響,蕭不寒整理一下被謝雲綿抱亂的衣裳,打開了門。

随即有幾個修士跪倒在他的長靴前。

“道,道長,您飛升成功了……?”

蕭不寒表情沒多大變化:“嗯,怎麽了?”

這幾個修士在門派裏是比較老的修仙者。

他們見證了蕭不寒渡劫了無數次,每次回來渾身都是天雷劈打後的傷口,沒有一次是好消息。

他們本以為蕭不寒不會飛升了。

……這世間再也沒有人能飛升成功。

修士們緩緩站起身,雙手抱拳,恭敬道:“不寒仙尊,我們會向天下昭告這個好消息。”

飛升成功的修仙者就不是被稱為“修士”了,而是“仙尊”。

蕭不寒淡聲道:“昭告天下就不必了。”

比起他飛升,天道陛下的出現才是更大的事。

修士注意到了躲在仙尊身後的謝雲綿,身形一頓。

這小孩長得很好看,同時面生得很,不是門派裏的小仙童。

修仙子弟們和蕭不寒的關系,沒有像魔道宗門裏那般僵硬冰冷。

修士忍不住問道:“不寒仙尊,這個小孩子是……?”

他記得蕭不寒沒有認識什麽小孩子模樣的道友,至于是親生的孩子更不可能了。

蕭不寒仙尊一心惦記着離開的摯友,無心找道侶。

謝雲綿抱住蕭不寒的大腿,偷偷躲在後面,沒想到仍是被人注意到了。

他小心翼翼露出半張臉,眼神怯弱,像只怕生的小兔子。

蕭不寒沒有賣關子,抿起唇,輕笑。

“這個孩子是我們的天道陛下。”

這回輪到修士們世界觀受沖擊了。

這幾個修士的模樣都很年輕,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們紛紛睜大眼睛,差點一蹦三次高,聲音拔高好幾個度。

“什麽?!這個孩子是天道陛下?!”

謝雲綿被他們吓一跳,趕緊往蕭不寒的大腿後躲去,只露出毛絨絨的半邊頭頂。

蕭不寒眯起眼,神情平淡無波:“世間有傳言,飛升成功後,就會見到天道陛下,沒想到真讓我見到了。”

只是天道陛下與他想象中甚差,太過可愛和乖巧了。

修士們回過神,打量起蕭不寒身後的小團子,雙手作輯,恭恭敬敬道:“拜見天道小陛下。”

謝雲綿很有禮貌,奶聲奶氣回應:“你們好?”

一個女修士大膽問道:“天道小陛下有沒有想要嘗用的小點心,門派裏有新出的忘憂草小糖糕,要不要試試?”

就在謝雲綿想要答應時,突然有一聲巨響傳來。

蕭不寒下意識将謝雲綿牽緊,攏在懷裏。

一絲來自魔道深淵的氣息,被他捕捉到。

蕭不寒皺起眉:“是魔道門宗那邊來人了,趕快派修士去守好仙道領域,不能讓他們入內。”

仙道與魔道,是這個世界兩大門派,從誕生起就是對頭門派,兩者多年從未接觸過,一旦接觸必有大戰發生。

蕭不寒不知道魔道想過來仙道這邊做什麽。

蕭不寒半蹲下身,與謝雲綿溫柔對視:“天道小陛下,您先待在仙府裏好不好?我待會派人給您端幾碗無憂草小糖糕。”

謝雲綿:“……”

比起吃小糖糕,他更緊張秦燼為何會找上門,很明顯是想要找他。

是秦燼親自将他趕出去的……

秦燼又過來找他做什麽?

謝雲綿攥緊蕭不寒的衣角,小心翼翼問道:“不寒哥哥,我想和您過去。”

蕭不寒下意識不讓謝雲綿過去,怕魔道的人會傷害小孩子,但他突然想起謝雲綿是天道。

謝雲綿實在太可愛柔軟,很容易讓人忘記他強大的天道身份,當成普通小孩子來對待。

蕭不寒不會随便忤逆天道陛下,只能答應。

魔道并不知道天道陛下出現了,大概率只會将謝雲綿當作一個小仙童。

蕭不寒想。

****

魔道出現的地方,在仙道領域的入口。

圍攏住仙境入口的祥雲被灼燒成黑色,化成灰燼吹散在地,更有年輕修士們慌亂逃離的痕跡,修煉道具灑落在一地。

蕭不寒一身白色仙袍,與謝雲綿乘着仙雲出現。

謝雲綿沒有看見秦燼的身影,只看見了滿地的狼藉。

驟然間,本來一馬平川的平地突然裂開溝壑,泥土崩裂,沙石紛飛,灰色粉塵散了漫天,謝雲綿一時什麽都看不見。

……直至他看見隐隐約約的黑色物體,出現在粉塵當中。

塵土散去後,呈現在謝雲綿眼前的,竟是一頭巨大黑蛇!

黑蛇足足有一座小山這麽高大,鱗片漆黑堅硬,血紅色豎瞳泛着冷光,絲絲吐着猩紅蛇信子,粘稠的透明液體順着蛇信子滴落,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啊!”

謝雲綿怕蛇,再次吓一跳,緊緊往蕭不寒身後躲去,攥住對方的長袍。

蕭不寒安撫起小天道:“不怕,這只是魔道宗主的禦獸。”

黑蛇的頭頂緩緩出現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

男人身穿黑色長袍與黑靴,領口大開,露出有着鮮紅魔紋的胸口,黑發随風散起,氣質暴戾狂放。

與脾氣溫潤的蕭不寒完全是不同一路人。

蕭不寒站在仙雲裏,與秦燼平視。

“魔道宗主,您來這裏有何事?”

秦燼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蕭不寒身後的謝雲綿。

小天道和仙道道長黏得很近,兩人幾乎要貼在一起。

秦燼很抓狂,後悔極了為什麽要将謝雲綿趕出去。

謝雲綿根本沒懷着不軌之心,更不是想要暗殺他的刺客。

謝雲綿是天道。

給他修改了因果,消解了萬般慘劇,将福祈降于他的天道陛下。

秦燼指了指謝雲綿:“蕭不寒,我要你身後的小孩兒,你把小孩兒給我,我就不會再來打擾仙道。”

蕭不寒頓時像被踩中尾巴的大貓,溫潤平和的神情出現少許崩裂,将謝雲綿牽得更緊了。

他不能讓秦燼将謝雲綿帶走,若是秦燼發現謝雲綿是天道,更是不得來的大事。

他并不知道秦燼早已知道謝雲綿是天道。

秦燼的想法和蕭不寒一樣,認為只有自己知道謝雲綿是天道,并且不能讓謝雲綿留在修仙門派裏。

按照修仙門派對天道的喜愛程度,這小孩兒絕對頂不住。

秦燼瞎編了一個理由:

“這個小孩兒是我的兒子。”

幾乎在同一時刻,蕭不寒異口同聲:“這個孩子是我的小孫子。”

兩個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他們的想法都一樣,要先指認小天道是“自家的孩子”,才有理由将小天道搶過來。

謝雲綿被夾在其中瑟瑟發抖。

……他為什麽時候又當了兒子又當了孫子?!

秦燼聽到蕭不寒的理由,冷笑一聲:“你的孫子?可笑,他明明是我的兒子!”

他攤開寬大的手掌,露出細細小小的黑色發帶,說道:“我上午還給剛睡醒的他梳過頭發,這是我幫他紮發髻的發帶。”

謝雲綿:“……”

其實。

他覺得他是秦燼的兒子、蕭不寒的孫子,這個說法并不矛盾。

只是需要秦燼認蕭不寒作爹。

但他懵懵懂懂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謝雲綿鼓起勇氣,從蕭不寒身後鑽出,站在少年與男人之間,挺直腰板,奶聲奶氣道:“不要再吵了!我不是兒子也不是孫子,我,我是天道……”

小孩子的聲音不大,細細弱弱,但卻被兩人聽得一清二楚。

這相當于謝雲綿再一次撕開了自己的馬甲。

蕭不寒沒有和秦燼争執,輕輕柔柔問向謝雲綿:“小天道陛下,您想和誰在一起?”

他壓低聲音,俯在謝雲綿泛紅的耳垂邊緣,以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小天道陛下,您還是留在我身邊好,魔道宗門裏什麽都沒有,連小糖糕都沒有。”

“仙門裏有很多和您一般大的小仙童,您可以和他們一起玩。”

“您身為天道,秦燼會把您關押在小黑屋裏,不給您離開。”

蕭不寒并不是憑空猜測。

魔道宗主的暴戾冷血,是天下衆所周知的事實。

他但凡想要得到一樣東西,就會不擇手段。

蕭不寒小心翼翼再次問道:“所以,小天道陛下,您跟誰在一起?”

謝雲綿:“……”

他覺得蕭不寒這個問題,像在問“最喜歡爸爸還是最喜歡媽媽?”

他毫不猶豫回答:“我兩個都要。”

蕭不寒和秦燼都不約而同沉默了。

蕭不寒眉心微皺。

這代表如果他想和小天道繼續在一起,就要捏着鼻子和這個魔道宗主接近。

秦燼的臉色好不到哪裏去,但總比小天道留在蕭不寒身邊好了。

他随口附和道:“聽小天道陛下的。”

蕭不寒點頭默認。

謝雲綿見兩人和解了,如釋重負呼出口氣,緊繃的情緒放松,但取之而代的是饑餓感。

他除了上午喝了一點小米粥外,再沒吃過任何東西,而且還幫蕭不寒飛升,身體消耗很大。

他看看蕭不寒,又看看秦燼,小聲道:“我要點東西吃嗎?肚子餓了。”

他摸自己的小肚子,小動物似的動作很可愛。

……當然可以給他吃!給他吃!

兩個人同時想道。

******

為了讓小天道陛下第一時間吃飽,蕭不寒将他帶回了自己的仙府,秦燼勉為其難跟在後面。

仙道門派裏的所有人,都知道天道陛下出現了,這個消息甚至以極快速度,傳遍了整個世界。

無形的瘋狂在醞釀。

而謝雲綿只顧着吃東西。

幾個小仙童在仙府內呈上了滿漢全席。

糖醋排骨、紅燒獅子頭、蒜蓉蒸龍蝦、瑤柱鮑魚湯……

仙道裏的修士們個個都已經進入辟谷期,已經很久沒有食物在仙域裏出現過。——但小天道陛下肚子餓,他們怎麽樣都要寵着對方。

食材全是仙域內飼養的靈獸和靈植制成,修士們再用高深的仙術烹饪而成。

謝雲綿坐在一個大長桌前,兩個家長坐在他身邊。

蕭不寒笑眯眯道:“小天道陛下,要不要我喂您?”

這麽小的孩子,他怕一個人吃會不小心噎到。

謝雲綿含着一口蒜蓉龍蝦肉,臉頰鼓起一邊,嘴唇被染得薄紅:“不用啦,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吃。”

秦燼在一邊靜靜看着謝雲綿。

蕭不寒竟出乎意料地和秦燼搭起話來。

“秦燼宗主,你離開仙域的時候,記得将你破壞的地方恢複原樣。另外,你可不必直接稱我大名。

托小天道陛下的福,我已經渡劫成功,得道飛升了。”

“你可以叫我不寒仙尊。”

蕭不寒突然對秦燼說這話,并沒有其他意思。

僅僅只是想彰顯小天道陛下對他的偏愛。

秦燼眯起紅眸,閃過危險的眸光:“先恭喜不寒仙尊成功飛升了,我今天也有一件大喜的事情,想和大家分享分享。”

謝雲綿頓住了往嘴裏放螃蟹肉的動作,想聽聽秦燼有什麽好事情會分享。

秦燼揚起唇角,一字一頓道:“小天道陛下幫我修改了因果,讓這世間過去萬年沒有饑荒與瘟疫,包括唐城四年前的大災,也一起被抹除了。

我本應死在大災裏的養父母,一并活過來了。”

秦燼朝謝雲綿這邊靠了靠,一向冰冷的聲音放柔很多。

“小天道陛下,請原諒我将您趕出去的失禮。”

……他之前甚至不相信天道的存在。

謝雲綿沒有放在心上:“沒關系,是我當時沒說清楚。”

蕭不寒:“……”

他一時說不清“修改因果”與“幫他飛升”,哪件事更能彰顯出天道究竟偏愛誰。

修改因果是無數能人居士想要做到的事。

有人的凡人道侶得病身亡,留下的另一個人想要回到過去,修改因果,不惜修煉到一夜白頭,走火入魔,最後金丹爆裂而亡。

有人的孩子就是死在饑荒中,留下的家人為了能夠修改因果,便踏上了修道之路。

殊不知,他們就算飛升成仙,也做不到修改因果。

但天道陛下将過去的所有災禍都抹除了,這些求而不得的難過之事就不複存在。

蕭不寒覺得秦燼難得分享了一件好事。

謝雲綿的胃口不大,很快就吃飽了。

他拽拽蕭不寒的衣角:“不寒哥哥,我吃飽了。”

蕭不寒拿起沾過露水的絲綢帕巾,将謝雲綿的嘴角擦幹淨。

“小天道陛下,我給您準備了一份見面禮,您看一看吧。”

謝雲綿點點頭。

随即,有侍從端上來一個金絲繡的雲杉木盒子。

小盒子朝謝雲綿打開,蠶絲紅綢包裹着一件金光閃閃的小項鏈。

制作小項鏈的金子是煉金修士用千年鍛制而出,金質純粹,金光閃亮,項鏈的中央懸挂着一顆同樣是金質的迷你小鎖。

蕭不寒将小項鏈拿起來,輕笑:“這是長命鎖,送給您的一份小薄禮。”

在凡界,每個家長都會給自己剛出生的孩子,挂上一把長命鎖,一直挂到成年。寓意是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長大。

修仙界也不例外。

在蕭不寒繼任成為修仙派道長時,蕭不寒的擁護者們,就給他未來的孩子獻上這件寶物。

這并不是簡單的長命鎖,承載了修仙門派各個強大長老的祝福與法力。

擁有它的孩子,會一輩子長樂無憂,健康幸福。

可惜漫長歲月過去,蕭不寒連道侶都沒找過,更不用說有孩子了。

蕭不寒将長命鎖送給謝雲綿,就默認謝雲綿是他家的孩子。

他不會有道侶,也不會有其他孩子了。

長命鎖挂在謝雲綿脖子上剛剛好,奶白色的皮膚與小金鎖很襯。随着他的動作,陽光與金鎖相映,流光溢彩。

謝雲綿很喜歡這件小禮物,擁在蕭不寒懷裏,聲音軟糯:“謝謝不寒哥哥。”

秦燼被莫名冷落在了一旁。

這裏是仙道仙府,不是魔道宗門,即便宗門裏有很多寶物,他也無法當即送給小天道陛下。

盡管如此,秦燼并不會就這麽落後于蕭不寒。

秦燼:“小天道陛下,我也有一件見面禮送給您。”

謝雲綿轉過小腦袋:“嗯?”

秦燼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摸出一條黑東西。

這條黑東西是秦燼的專用禦獸,一條來自上古深淵的魔蛇,魔蛇很強大,能在眨眼間毀天滅地,也只有魔道宗主能夠馴服他。

魔蛇如今被秦燼縮小到巴掌大,細細小小一條,光溜溜黑漆漆的。

秦燼把魔蛇打了一個結:“小天道陛下,送給您,您可以拿來當玩具玩。”

魔蛇:“?????”

它怎麽樣都想不到,作為上古深淵魔蛇的它,在魔道宗門裏吃好喝好,被當作高階修魔修士伺候,現在卻被送給一個小孩子當玩具??

等等,小天道陛下……?

嗚嗚,天道陛下!

魔蛇想到這裏,什麽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沒有了,整條小蛇被乖乖打成了蝴蝶結,軟綿綿發出了“啾”的一聲。

謝雲綿有點怕蛇,但這畢竟是子民送的禮物,還是小心翼翼将小蛇接過了。

縮小的小魔蛇鱗片也變軟了很多,觸感冰冰涼涼、軟綿綿,很滑。

謝雲綿沒拿穩,不慎将小魔蛇滑落在地。

小魔蛇被打了結,動不了,只能像個真正玩具一樣癱倒在地,無力發出啾啾啾的求救聲,拇指大小的小尾巴甩來甩去,全然沒有作為禦獸時兇神惡煞的樣子。

秦燼将它随手拎起來:“小陛下抱歉,帶回我會用蘆葦編個草雞籠裝住它,再給您玩。”

小魔蛇:“?”

草雞籠?

蕭不寒問道:“如果小陛下不喜歡蛇,有沒有其他想要的東西?”

小天道陛下難得下凡一趟,他們總要用盡全力去好好待對方。

雖然他很想真正留在小天道身邊,照顧對方一輩子。

但他對于天道來說,實在渺小得很,無權問對方來自哪裏、能不能帶他走。

謝雲綿坐在小椅子上,低垂腦袋,攥攥衣角,抿起唇,思考很久。

他想要的東西……

的确有一樣東西他很想要。

謝雲綿不好意思道:“我想上幼兒園了。”

他記得滿三歲的小孩子,就要去上幼兒園的小班了。

可他忘記和首領們說這回事,他自己更沒辦法去報名幼兒園。

秦燼怔住:“幼兒園是什麽東西?”

蕭不寒同樣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謝雲綿:“……”

謝雲綿不知該怎麽解釋,只能懵懵懂懂憑直覺道:

“就是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學習的地方,可以認字、學數字。”

他之前的認字計劃,因為繁忙的工作而耽擱了不少,一直在靠拼音來識字,離開了拼音,就沒認識幾個字了。

數字認識是認識,但他不會算術。

蕭不寒聽懂了:“小陛下,您說的是私塾吧?”

謝雲綿點點頭。

蕭不寒:“小陛下,您想在哪裏念私塾?我這就給您安排。”

謝雲綿被問住了。

硬要說的話,他想在家附近讀幼兒園,早上可以多睡一會再去上學,下午能早早回家吃晚飯。

如果在很遠的地方念的話,他不但要住宿,而且見不到咕嚕嚕,管理世界的一些工作也很不方便執行。

謝雲綿:“我想在家附近讀幼兒園,離家越近越好。“

他記得家附近就有一個小葵花幼兒園。

他早上起床的時候,就常常聽見小葵花幼兒園的早操音樂聲,晚上能聽見清脆的下課鈴,還有小朋友們高興的笑聲。

他很羨慕。

秦燼挑眉,趁機問道:“小陛下,要不您帶我去您的家附近,讀私……幼兒園需要什麽東西,我都可以幫您的忙。”

他其實是想去天道的家裏,然後就賴着不走。

他對家這個概念很模糊,他沒有家人,寝殿對于他來說,只是一個休息的屋子。

但秦燼很願意和小天道組成一個小小的家。

如果天道不會嫌他失禮的話……

謝雲綿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好呀,我可以順便帶你們去我的家裏做客。”

他單純得很,完全不知道冥冥中上了秦燼的當。

蕭不寒更沒有戳破秦燼的陰謀,甚至附和起他對方:“小陛下在這裏休息一會後,就煩請帶我們去您的家吧。”

謝雲綿:“嗯~”

謝雲綿從小座椅上爬下來,他站在仙府的門口,逆着光,對兩個家長說:“我可以去院子裏和小動物們玩一玩嗎?”

蕭不寒知道謝雲綿說的小動物是神獸們,他自然答應,看着小孩子小小的身影,奔向有仙氣蒸騰而起的小仙境。

秦燼更在意小黑蛇能不能成功贈送給小陛下,他起身,到附近尋找起能夠編織草雞籠的蘆葦。

***

小仙境。

小仙境相當于仙府的後花園,蕭不寒在那裏精心飼養了很多奇珍異獸。

謝雲綿不知道這些小動物是神獸,只當成另一個世界的普通小動物。

神獸們都開了靈智,它們從主人的稱呼裏,得知這個孩子是小天道陛下。

它們紛紛停下正在做的事,看向謝雲綿。

小貔貅們沒有再埋頭吃東西,擡起小腦袋,像小狗狗一樣圍向謝雲綿。

小貔貅的絨毛呈金色,長得和金毛犬幼崽一樣可愛。

互相撕咬成一團的腓腓幼崽和饕餮幼崽,好奇看向了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栖息在梧桐枝上睡覺的鳳凰,拍打起火紅的翅膀,争先恐後想要栖息在謝雲綿毛乎乎的發叢上。

它們對天道陛下,有種刻在血脈裏的依戀感。

“啊!”

謝雲綿怕鳳凰真的落在他的頭頂上,這鳳凰有他整個人這麽大,栖息下來恐怕會将他整個人壓扁。

謝雲綿捂住自己的頭頂,慌亂地跑來跑去,無處可躲,咿咿呀呀地叫着。

直到一道溫潤的少年音響起:“鳳,不要試圖栖息在小天道的頭上。”

鳳凰乖乖收起翅膀,停歇在謝雲綿面前,低垂腦袋。

蕭不寒來到謝雲綿身邊,俯身,遞給對方一袋小仙草:

“這是神獸們喜歡吃的小零嘴,您可以喂他們。”

謝雲綿剛一接過小仙草,許多神獸争先恐後湧過來,他面前頓時擠滿和他差不多大的毛絨絨。

蕭不寒半蹲而下:“您可以摸摸神獸們的腦袋,會獲得好運。”

摸小貔貅會得到財運,摸鳳凰可以被保佑一輩子安寧,摸饕餮則會獲得暢快的胃口。

謝雲綿擡起手,挨個摸摸它們。

它們被天道帶有奶味兒的小手摸得很舒服,眯起眼,尾巴爽到一抖一抖。

謝雲綿:“不寒哥哥,這些小動物都是您養的嗎?”

蕭不寒搖頭:“不是,是我和摯友一起養的。”

他看着鳳凰的尖喙捉起手心中的草料,揚起唇角,神情驟然柔和起來。

他不知不覺又回憶起一段往事。

“我的摯友很喜歡這些小神獸,那時候神獸很罕見,仙域裏沒有幾只。

可他走到哪裏,總會有神獸跟着他。”

比如他正在喂養的這只鳳凰,就是他摯友收養來的。

鳳凰很喜歡他摯友。

蕭不寒依稀記得某天驚豔了他的一幕。

那時候正是清晨,陽光微亮,細雪初下。

漂亮的少年慵懶地起床,披上雪白色的羊絨披風,來到窗前,輕輕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

天色很明媚,金色陽光傾瀉而下。

他在金光中伸出手,手白得跟一塊暖玉似的,手指修長,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狂風帶着耀眼光芒驟然大作。

少年的黑色長發揚起,露出白皙的脖頸和沒被披風蓋住的清瘦背脊,精致的蝴蝶骨如同收斂的羽翼。

只有雀兒大小的小鳳凰幼崽,順風而來,停歇在他雪白的指尖。

金色陽光給少年與鳳凰落下一道很美好的側顏剪影。

蕭不寒将這一幕記了很久。

這小鳳凰不但喜歡栖息在他摯友的指尖上,而且更喜歡窩在他摯友的頭上,将對方細軟的黑發踩得亂蓬蓬。

這只小鳳凰就只栖息在這兩樣地方,其他地方根本不會栖息,哪怕是最昂貴的梧桐木也看都不看。

直至他的摯友消失後,這只嬌貴的小鳳凰才勉為其難栖息在梧桐木上。

突然,一道慌亂的清亮童聲,打破了蕭不寒的回憶。

“嗚嗚嗚嗚!!!”

謝雲綿半坐在地,兩手蹭着地瘋狂往後退,稚嫩的小臉慌慌亂亂。

罪魁禍首則是蕭不寒和摯友一起養的鳳凰。

鳳凰一躍而起,展翅在半空中,露出一對粉色小爪子,試圖踩中小孩子圓圓的小腦袋,想要栖息在上面。

而謝雲綿拼命躲避,鳳凰的小爪子除了勾到對方的發絲外,什麽都碰不到。

蕭不寒看見這一幕,眉心狂跳起來,他站起身,以肉眼不可見之勢,掐住了鳳凰的後頸。

“不許栖息在天道陛下的頭頂上。”

……他突然想起,這只鳳凰,不是只會栖息在他摯友的頭頂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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