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極辰殿
蕭慕離被一個油膩的老太監掐了臉,心裏的不爽已經快從眼睛裏溢出來了。
幸虧鄭景立刻上前,強硬地擋在了鄭開和蕭慕離之間,讓鄭開沒來得及看清蕭慕離眼中的兇光。
鄭開直起身子,還頗為嫌棄地從身後太監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手,邊擦邊說:“咱家就是再老眼昏花,也聽得出來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女人。撒這種謊,簡直是在侮辱咱家的智慧。”
說完他還繞過鄭景,用腳踢了踢地上的蕭慕離:“你跟小卓子是什麽關系?”
蕭慕離心裏一沉,趴在地上飛速思考,要如何圓這個謊。她已經被識破了一次,這是最後的辯解機會,若是再被識破,絕不會再有第三次機會了。
沒等蕭慕離編完,鄭開突然居高臨下地說:“呵,看你這張臉還算清秀,你是小卓子的對食吧?”
他自覺看穿了真相,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蕭慕離和鄭景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又不約而同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鄭開一把年紀了還得給比自己小十幾歲的鄭客當幹兒子,能有多大的出息呢。
“祖宗聖明,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啊。”蕭慕離打蛇随棍上,既然這老太監辛辛苦苦給自己找了理由了,她也只能勉為其難笑納了。
她接着說:“啓禀公公,這小卓子很是聽我的話,您如果能允準我們見一見,我保準能給他掰正了,讓他替公公效犬馬之勞。”
這話倒是說到了鄭開的心裏。
惠妃宮裏丢了個大宮女,這事兒說大不大,但是說小也不小。宮裏都是九千歲的眼線,眼皮子底下丢了人,不知道哪裏有纰漏才是最危險的。
西三宮之一的永嘉宮是鄭開管轄的,這事兒已經讓他在義父面前沒臉了,若是不能盡快解決,他真要被鄭景這些小崽子騎到頭上去了。
可惜查了幾個時辰,也只知道永嘉宮的小卓子跟秋月關系最好,小卓子還一問三不知的,态度實在讓人窩火。偏生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小卓子到底是晉王跟前伺候的,只能借由丢東西的由頭将人請來詢問,大刑是萬不能上的。
鄭開眼珠一轉拿定了注意:“好吧,那你就跟咱家回極辰殿一趟吧。”
鄭景還要阻攔,蕭慕離麻溜地爬了起來,對鄭景說:“還請公公替我給主子帶個話,千萬別着急找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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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二字,蕭慕離咬的很重,同時還向鄭景使了個眼色。鄭景會意,待鄭開一行人離開,立刻回到慈寧宮去找公主禀報。
蕭慕離就這麽陰差陽錯地,得到了審問關鍵證人的機會。
極辰殿,是一個讓宮中衆人向往又恐懼的所在。
那個地方,屬于九千歲鄭客。
進入極辰殿的人,若是能入了九千歲的眼,從此便可平步青雲。但若是做錯了事,或者不幸直面了鄭客的喜怒無常,那就可能人間蒸發屍骨無存。
極辰殿位于冷宮附近,本來就是宮中最沒有活氣的地方,院子和房舍偏還是用的黑瓦烏木,漆黑一片,更加陰氣森森。
蕭慕離跟着鄭開走進玄鐵大門,回頭看着那幾人高的黑色大門又緩緩關上時,不由得也感到心中一悸,再擡頭看,連天空都變得壓抑逼仄起來。
鄭開在外面的嚣張姿态也收了起來,腳步都放輕了。一行人無聲疾走,繞過正殿,又穿過偏僻的角門,來到一個雜草叢生的小院。院中地上有一個黑洞洞的入口,一道臺階直通地底。
等待着蕭慕離的,是一座不見天光的私牢。
血腥、惡臭和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路過五花八門的各種還帶着血肉的刑具,蕭慕離心裏越來越冷。做足了心理建設,當走到私牢深處,見到全須全尾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的小卓子時,蕭慕離幾乎有些驚喜。
還活着就好。
小卓子借着地牢牆上的蠟燭看清蕭慕離的瞬間就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滿臉錯愕還有些着急。他的這個反應倒是讓鄭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理”,這倆人就是有一腿嘛。
讓人打開牢門粗暴地把蕭慕離推進去,鄭開威脅道:“好好勸勸小卓子,要不你就在這裏陪他吧。”
小卓子确實機靈,一句話沒說,等鄭開帶着人離開确定沒人後,才向蕭慕離小幅度行了個禮。
蕭慕離壓低聲音問:“認出我了對不對?”
他們見過,在昨天的宴會上。
小卓子點頭,蕭慕離嗯了一聲,示意小卓子不要說話。
這個小太監年紀不大,也就十五歲左右,身高目測1米70,體态精瘦。
蕭慕離對比了一下,秋月是個成年女性,很高挑,并不比小卓子矮。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小卓子的手腕,抓痕已經結痂了。
“惠妃已經知道你被九千歲抓了,因為我是宮裏的生面孔,所以讓我來給你帶句話。”蕭慕離壓低聲音說:“無論如何不能把西屏山的事情說出來。”
蕭慕離在詐小卓子,故意語焉不詳,卻讓小卓子以為她被惠妃所信任,已經知曉一切,是他們的同黨。
小卓子果然上鈎:“請娘娘放心,西屏山後山的災民都派人看着呢,在山谷中出不來。而且疫病流行,都病的沒力氣鬧事了。”
說完,小卓子快速擡眼看了下蕭慕離,正好碰上了蕭慕離審視的目光,又連忙低下頭去,補充說:“我知道的,無論別人問什麽,我一個字都不說。”
倒是個聰明人,蕭慕離心想。
“放心,惠妃一定不會不管你的。”蕭慕離先是墊了一句,讓小卓子放松警惕,而後話鋒一轉突然出招:“不過,秋月的事留了尾巴,惠妃娘娘也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呢。”
小卓子臉色一變,小心翼翼問:“我都是按照惠妃吩咐做的啊。娘娘說在太子的藥裏加了東西,再用秋月屍體一刺激,保準能逼瘋太子。”小卓子看了看外面,确定沒人,将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用氣聲說:“秋月的屍體是在太子手裏,我瞧見了。太子跟九千歲不對付,只要我不說,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絕不會牽扯娘娘的。”
小卓子有點生疏刻意地咧嘴一笑,擺出了個邀功的姿态。蕭慕離卻是握緊了放于身側的拳頭,在心裏将惠妃釘死在了黑名單上。
幾句話就詐出了惠妃這麽多罪行!
戕害災民,草菅人命!
毒害太子,心如蛇蠍!
蕭慕離垂眸,沒什麽感情地說:“好,我知道了。你記着,我跟鄭開說的是,我是慈寧宮伺候公主的小宮女,你的同鄉,別說漏了。好好活着。”
小卓子,好好看着,惠妃是怎麽罪有應得的!
蕭慕離沒有再開口,私牢的這個角落一時安靜了下去,遠遠還能聽到外面不時響起的呻/吟聲。
這裏不見天光,蕭慕離在心中默數,大約過了兩個小時,小卓子突然猶猶豫豫地小聲開口:“貴人,您,怎麽出去啊?”
蕭慕離篤定地說:“惠妃娘娘會将我要回去的。”
她說的篤定,但心裏有點發毛。惠妃當然不會來撈她,應該來接應她的是安平。可是安平是怎麽回事兒,怎麽還不來?
安平确實是掉了鏈子。她不是不想來,而是來不了。
她被太後關了起來。
慈寧宮中,太後端着一杯清茶,用杯蓋緩緩撇去上層花瓣,呷了一口,一改昨日宴會中的慈愛随和,不怒自威。
鄭景跪在太後面前,聽着隔壁安平的哭喊哀求,想了想還是開口勸道:“太後,公主也是想要言而有信…”
砰。
茶杯被重重放在了桌子上,也讓鄭景噤了聲。
太後語氣依然平靜:“安平不懂宮中深淺也就罷了,你怎能任由她摻和進晉王的事情呢。鄭景,你是知道的,哀家現在,什麽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鄭景俯身認錯。
他确實錯了。慈寧宮今天安穩的日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太後勉力維持的。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