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監所
午後安靜的宮道上,兩個小太監疾步走過,在紅牆上留下斑駁的剪影。
蕭慕離穿着一身偏大的無品太監袍,低頭含胸跟在前方身穿蟒袍加孔雀補子的領路太監身後。她從穿越過來就沒消停過,又剛剛擺脫了安平的死纏爛打,現下太陽穴有些一跳一跳的,頭疼。
前方領路的是太後慈寧宮的總管太監,九千歲鄭客的義子鄭景。他雖然名字叫鄭景,但人很随和,也算是陪着安平在太後身邊一起長大的人。因而當安平哭哭啼啼地求他把人帶進太監所時,鄭景未做太多思量就同意了。
太監所是宮裏品級不算高的太監們住的地方。小卓子雖然能在惠妃和晉王眼前排得上號,但是入宮時間短年紀又小,還是住在太監所。蕭慕離準備從這裏入手,去小卓子的屋裏找找線索。
計劃确定,問題卻出在了安平身上。
當她得知蕭慕離準備只身前往不帶她一起的時候,整個人都震驚了,那受傷的表情讓蕭慕離不由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個渣女。
然而沒辦法,這太監制服雖然有個冠帽,可以遮擋一下臉型,對于只進過一次宮,宮裏沒人認識的蕭慕離是夠用的。但是安平從小在宮裏長大,別說換個太監服了,就是換個宇航服,都能被人認出來。
安平咬着小手絹,在慈寧宮門口望眼欲穿的時候,鄭景和蕭慕離已經到了太監所。
此時正是午後,各宮貴人們午間小憩方醒,正是使喚人傳茶點伺候的時候,因而太監所裏靜悄悄的,只餘下值了夜在屋裏補覺的人。
一進太監所,蕭慕離又把頭低了低,腰也微微躬了起來。
“前面就是了。”穿過幾排小房子,鄭景略一回身颔首對蕭慕離說。
眼見着就要成功了,可惜好事多磨,就在最後一道月洞門前,兩個小太監攔住了他們。
太監的制服是有品級的,鄭景的孔雀補子就是四品,高品大太監,可掌管一宮事物。小卓子的衣服上繡的是一只鳥,什麽鳥蕭慕離不認識,但總歸是六七品的樣子。
攔住他們的兩個太監衣服上也是繡的鳥,比鄭景品級低的多,不過他們攔人的态度卻很強硬,沒有絲毫谄媚。
二人沖着鄭景一抱拳,幾乎讓蕭慕離看出了點奉公值守不卑不亢的正氣來。
可是沒等二人開口,鄭景二話不說,一巴掌扇到了站在前面的太監臉上,力氣之大讓人半邊臉當場紅腫了起來。打完之後還呵斥道:“什麽東西,也敢攔咱家的路,咱家養的狗都知道不擋人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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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慕離眨眨眼,萬沒想到,她一個為了懲惡揚善而來的大聖母,第一次遇到這仗勢欺人的場景,自己就是反派的一方…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檢測到…】
果然!當系統提示音出現的時候,蕭慕離在腦子裏幾乎要咆哮了:系統,咱們要講道理,判罰要跟社會發展階段向結合對不對?!要兼顧生産力發展水平和公序良俗對不對?!
這種長久的陋習,因為民衆意識形态的時代局限性造成的不公,要引導和糾正也需要時間對不對?!!!
【滋啦——】
系統似乎是被說服了,居然真的沒有發布扣分消息。
這邊蕭慕離驚出了一身汗,擡頭見剛才被打的太監又挨了一巴掌,兩邊臉已經都腫起來了,相當對稱。二人只能讓開了路,還被鄭景罰了跪。
心道一聲抱歉,蕭慕離快步跟着鄭景進了院子,留鄭景在院中把風,自己用一根早就準備好的鐵絲快速撬開了小卓子的屋門。門開後她先拿出一方帕子先清理了一下腳底泥土,然後才進了門。
院外,跪着的一個小太監給另一個使了個眼色,收到信號的那個悄悄起身,離開了太監所…
小卓子的屋子很簡單。總共也就十平米的空間,一張木板床,一個箱籠和一點生活用品,也就占滿了。
門口堆着換下來的衣服,和一雙沾了泥巴的鞋。蕭慕離隔着手帕提起那雙鞋眯眼看了看,泥土中沾了一片粉色花瓣。
是桃花。
京城四周,只有西屏山後山,有一整片的桃林。
為什麽要去後山?蕭慕離暗想,災民不是都安置在半山的普濟寺麽。
再翻看小卓子換下的衣物,蕭慕離發現那外袍衣擺上有些許不明顯的藥漬。衣服中還夾雜着一塊蒙面的白布,牆角扔着幾個包皂角的油紙團,但看起來都不太舊…
是什麽讓小卓子需要蒙面,還短時間用了很多皂角?
難道是災民中起了疫病?
蕭慕離心裏一動,直覺自己的兩個任務——查明少女死因和安置西屏山災民,可以并案處理了。
“哎師兄,您怎麽來了!”
當蕭慕離準備去翻箱籠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鄭景的聲音,明顯是故意提高聲音來提醒她。
有人來了!
蕭慕離忙站起四顧。小卓子的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巴掌大的屋子,一眼看得完的陳設,任她再如何聰明也是無處可避!
屋外,來人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太監,品級與鄭景一般,是鄭客身邊伺候的義子鄭開。這人有些胖,此時還有點喘,滿頭冒汗,看來也是急急趕來的,身後跟着那個剛剛挨了打的太監。
鄭開皮笑肉不笑地說:“師弟,這話應該咱家來問吧,你怎麽對永嘉宮的事情感興趣了?”他一邊說一邊就要繞過鄭景去開小卓子房間虛掩的門。
目标如此明确,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鄭景跨步攔住,陪笑道:“師兄,就這點小事,怎麽驚動您了呢?”
“永嘉宮丢了東西,所有伺候的人都進了極辰殿,這可是老祖宗親自吩咐的。師弟,莫說是你帶的人,就是你,今日不說清楚,怕是師兄也護不住你啊。”
聽到這話,蕭慕離狠狠一皺眉,惠妃宮裏怎麽東西丢的如此恰到好處?
同時,外面的動靜越來越不妙了,鄭景攔不住那人了。
門外的鄭景此時已是進退維谷。身後是侯府的貴人,調查惠妃和晉王的事絕不可洩露;而面前是氣勢洶洶跟他争寵多年的師兄,正盼着能抓住他的把柄把他踩進泥裏。
他孤身一人,螳臂當車。
鄭開等不及了,用肩膀一下撞開鄭景,氣勢洶洶地擡步上前。
眼見着他肥厚的手就要推開那扇薄薄的木門…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小卓子的房門突然自己開了,鄭開和鄭景都是一愣。
只見穿着小太監衣服的蕭慕離像小炮彈一樣從屋內沖了出來,撲通就在兩位大太監身邊跪下了,五體投地行了個大禮。
鄭景瞳孔劇震,一個金枝玉葉的侯府嫡小姐,平日裏被人供着哄着伺候着的人,給他們這樣腌臜的閹人跪下了!
鄭開也被這個小太監吓了一跳,尖聲道:“哎呦吓死咱家了,哪個這麽沒規矩。”
蕭慕離趴在地上故意捏着嗓子說:“沖撞祖宗小的有罪。小的是小卓子同鄉,聽說小卓子出了事才央求着總管帶我來看看的。求公公讓小的見小卓子一面,小的一定能勸他聽公公的話。”
“閉嘴!這事兒也是你能摻和的,無法無天的東西,也就仗着平日裏主子寵你。”鄭景立刻打斷了蕭慕離。
他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勸告蕭慕離盡早收手脫身,二是暗示鄭開,這小太監也是得寵的,不是能随意發落的。
鄭開在宮中多年,人精一樣,自然聽懂了。但是他盯着蕭慕離看了片刻,臉色愈發難看。他臉上的橫肉抖了抖,突然彎腰伸手掐住了蕭慕離的臉,逼迫蕭慕離擡起了頭,惡狠狠地說:“你在撒謊!”
東宮之中,一個小太監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如今已是四月初,春花都快謝了,但東宮的正殿中依然燃着炭盆,對于南一這樣的武夫來說都有些燥熱了。
不過趴在地上的小太監依然覺得冷。他的腿斷了,小腿骨直接沖破了皮肉,支棱在空氣中,血流不停。失血和恐懼讓他牙關都開始打顫。
他只不過就是,從死人的手上撸下了一個镯子而已啊…
昨天夜裏宮裏打死了一個武安侯府的小丫鬟,死人身上的好東西自然不能放過,尤其小丫頭手上的這個镯子看起來很是精致,應該值些銀兩。這主刑的太監今早特地告假出宮去當鋪當掉了那丫鬟的首飾,然而沒想到,剛一回宮就被抓進了東宮,緊接着就是一陣嚴刑拷打。
那镯子的來歷他已經如實說了,可是,看着那平日裏不顯山露水的太子現在陰鸷狠決的樣子,他直覺自己再也走不出東宮了。
齊琛拿着镯子對着燈光看了片刻,而後身體前傾将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靠近了地上趴着的人,燦爛一笑說:“不好意思了兄弟,實在是這個镯子事關重大,你見過了,要是繼續活着的話,我睡不好覺啊。”
齊琛雖然在笑,但眼神是冷的,讓笑容變得邪惡而張揚。
小太監吓得失了禁,哐哐磕頭指天發誓:“殿下饒命啊殿下,我一定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的,我用全家的性命發誓。”
齊琛立馬捂着鼻子嫌棄地後仰,催促南一:“快帶下去,開窗子,換地毯!”
南一一聲唿哨,立刻進來幾個侍衛,業務熟練的處理了地上幾乎已經是一灘爛肉的小太監。
等血污擦幹,南一才問:“主子,皇後娘娘的镯子怎麽會在武安侯府下人的手上?”
齊琛把玩着手裏從死人身上撸下了的镯子說:“這不是母後那一只。母後生前一直戴着的镯子,本是一對,另一只屬于沐夫人。說起來,母後還曾開過玩笑,說她與沐夫人是密友,還給我和沐夫人的孩子訂了娃娃親呢。”
南一問:“這沐夫人是?”
齊琛狡黠一笑說:“就是咱們蕭大小姐的母親啊。你說,咱們直接拿着這個約定打上侯府去搶人怎麽樣?”
南一知道,他主子不再是五年前會爽朗大笑的少年了。如今的齊琛,每一次笑,都是算計人心、不懷好意。
不過這次似乎又有點不一樣,南一心中腹诽:主子這次算計的對象不好惹啊,真怕主子玩脫了,人家那當鎮遠大将軍的哥哥提刀來砍人,到時候自己也不一定打得過啊。
作者有話說:
小琛琛,有夢想是好的,萬一實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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