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壞小孩

這聲刺耳的尖叫宛如掉入熱油中的水,瞬間讓安逸麻木的人群炸了起來。災民們對疫病的恐懼刻入了骨血,原本還在“歲月靜好”的人群立刻混亂了起來。

消息在人群中一傳十十傳百,以訛傳訛,疫病的情況被越穿越嚴重。母親們高聲尖叫呼喊,帶着自己的孩子四處躲藏,老人們被推搡在地塵土四濺。

小沙彌們茫然四顧,看着這亂象也驚慌起來。

晉王事先安排的暗哨們暴起,從農具中抽出長棍,要将無頭蒼蠅一般亂跑的老弱婦孺控制住。可是因為他們行事粗暴,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反而更加撕心裂肺。

蕭慕離身旁,左邊是呆住的安平、開始嚎哭的男孩和蹲在地上依然在不停叫喊“疫病來了”的農婦,右邊是本就身體不好萬不可再被傳染的齊琛。

周圍還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哭喊和侍衛們高聲的呵斥。

這嘈雜的環境讓她太陽穴又開始突突的跳。她咬牙忍住不适,當機立斷大力抓住齊琛的手臂不由分說将人推回了帳篷,只來得及囑咐一句:“別出去!”

那邊,安平還抱着那個孩子,眼中都是驚慌和不知所措。

安平身邊那個農婦不斷的尖叫,正在加劇混亂…

人群不知道疫病源頭在哪裏,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能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跑。

蕭慕離一邊從懷中抽出準備好的布巾遮住口鼻,一邊大步過去,強硬地一把拽起農婦,一巴掌扇在了女人的臉頰上,兇狠地喝止:“再敢亂喊,格殺勿論!”

農婦瞬間啞火。

這個農婦的表現,太過詭異。發現疫病,她既不管孩子,叫聲裏也沒有恐懼,如同一個設定好的機器,任務只是要掀起混亂。

見農婦被打,患病的小男孩立刻從安平懷裏掙脫了出來,要來推蕭慕離,嘴上還喊着:“不許打我媽媽!”

蕭慕離看着逐漸靠近的男孩那噴出的口水、依然在流的鼻血,腦子都要炸開了。這些可能飽含病毒的體||液讓她汗毛倒豎,幾乎不敢呼吸。

“接着!”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齊琛從帳篷中沖出來,隔空丢來一件晉王的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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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慕離立刻會意,接住外袍兜頭罩住了小男孩,一把将人摁倒在地,快速在孩子背後系了個死結。

這下小男孩哭的更厲害了,卻只能像一條小蟲子,在地上拱來拱去。

“你別出來,回去!”蕭慕離擡頭沖着齊琛喊,感覺自己現在簡直需要三頭六臂來應對這一波波的突發狀況。她不熟練地安慰了小孩一句:“你別哭了,別亂跑,一會兒給你治病。”

這邊好不容易制住了小孩,一擡頭發現小孩的娘不見了,安平還呆呆站着,可是眼淚已經出來了,擡手就要去擦。

當時,安平的手距離她的眼睛只有不到十厘米了,而她的手,剛剛接觸過疫病的患者…

“別動!”蕭慕離這下真的急了,吼聲之大,讓附近亂跑的人群都頓了一頓。

可惜,在安平的小腦袋處理完到這個信息前,手背已經碰到了眼睛…

蕭慕離蹭的站起來,把安平的手拉下來,吼她:“你!一動不許動!”然後她沖着齊琛喊:“帳篷裏有酒嗎?沒有就給我熱水!”

齊琛被蕭慕離眼底的紅震了一下,一言不發轉身進了帳篷。

蕭慕離拉着安平手腕,在等待齊琛回來的片刻終于獲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環顧四周,男孩躺在地上掙紮,安平在哭,周圍的百姓和小沙彌還在面對侍衛們的粗暴鎮壓…

蕭慕離力不從心地閉了閉眼睛。

铛!

一聲銅鑼震響。

蕭慕離睜開眼睛,幾乎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不是幻聽。

銅鑼聲落,一隊黑铠武士從寺門奔來,他們訓練有素,快速将人群和混在其中的侍衛暗哨都控制了起來。連地上的男孩也被揪起來綁在了普濟寺中的一顆大樹上。

只是幾分鐘的功夫,周圍便恢複了秩序。

“玄甲衛。”安平喃喃道。

九千歲到了。

玄甲衛迅速清出了一條路,并每隔幾米站一人護衛。蕭慕離盯着這條路來處,眯了眯眼睛,此時已經避無可避,只能直面九千歲了。

齊琛拎着一個酒壺出來,遞給蕭慕離,同時小聲說:“別怕,那個老胖子不在。”

他們之間似乎已經有了一種默契。蕭慕離接過酒壺給安平沖洗,沒說話,只是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齊琛說的胖子是鄭開,鄭開不在,蕭慕離私自進極辰殿見小卓子的事情暫時不會暴露在晉王面前。

嘩啦!

這是鐵甲相撞的聲音,幾十個玄甲衛同時單膝跪地行禮。

蕭慕離擡眸,終于見到了那個傳說中那個呼風喚雨、權勢滔天、心狠手辣的九千歲。

跟想象中不同,鄭客的長相并不陰柔。他身量很高,比陪在一旁正黑着臉的晉王還高出一點,整個人十分挺拔但又有種儒雅的感覺,将繡金滾邊繡仙鶴的蟒袍穿出了王侯的氣勢。鄭客年紀不算小了,應該已經到了不惑之年,鬓邊一點白霜反而讓他有種成熟的魅力。

“都起來吧。”

鄭客的聲音也跟一般太監不同,沒有那般尖細,而是一種雌雄莫辯,可以稱得上悅耳。他一句話,玄甲衛令出即行,又是整齊的嘩啦一聲,站了起來。

一時間,周遭終于安靜下來,只有不太清晰的孩童嗚咽聲從遠處傳來,壓抑而悲切。

齊琛上前半步,隐隐将安平和蕭慕離擋在身後,整個人宛如一張繃直的弓,充滿戒備、蓄勢待發。

他們在對峙,蕭慕離心想。

論禮,此時鄭客應該首先給太子行禮;論權,皇子們見到九千歲都習慣行一個師長之禮,以示尊重,方才晉王也是主動相迎,自稱學生。

不過齊琛從不向鄭客低頭,因為沒必要。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有點瘋,做事不計後果,也不來招惹他。

然而今天鄭客目光掃視一圈,在蕭慕離臉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她跟太子之間明顯十分親近的距離,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而後,這大太監居然主動讓步含笑拱手道:“見過殿下。”

齊琛也有些意外,順勢點頭:“辛苦鄭公。”

“職責所在。”鄭客答得冠冕堂皇。

所有人都很滿意,除了晉王。鄭客的行為狠狠打了他的臉,仿佛是在衆目睽睽下提醒所有人,他比太子矮了一頭。可是他卻什麽也不敢抱怨,一口氣憋得額角青筋都出來了。

不過,現在沒人關心晉王的心理健康。

在這個時代,感染傳染病,就幾乎等于半只腳踏入了鬼門關,在無常那裏挂了號。

安平被安排進了一個獨立的營帳,由全副武裝的太醫進去診治,蕭慕離只能從外面遠遠看看她。

小姑娘抱着膝蓋坐在床上,已經從呆滞的狀态中回過了神,現在手中握着自己脖子上一個吊墜,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說:“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恨死那個小孩兒了!我恨死他了!”

晉王此時也恨極了那個孩子,更恨極了蕭慕離。晉王想,如果不是蕭慕離擅自跑來,安平不會被牽扯進來,這件本來只是将一個患病小孩兒殺了就能揭過的小事,因為安平而變得嚴重了起來。

現在鄭客的玄甲衛接手了普濟寺的事情,他想蓋也蓋不住了。晉王心中懊惱,這次怕是要被父皇責罵了。

普濟寺外的一片山間草地上微風習習鳥語花香,可是蕭慕離卻絲毫感受不到美好。因為這裏架起了一個火刑架,生病的小孩就被綁在上面。

觀刑之處,鄭客面色冷峻,晉王臉黑如鍋底,而齊琛一直垂眸不語。

齊琛在思考。他的計劃出了點偏差。

這個染病的孩子,是齊琛安排進普濟寺的。

原本安排的這個病小孩,是要去撲鄭客的。這是齊琛的一石二鳥,既能讓鄭客染上疫病,病死了最好,死不了也能借用鄭客的手,重創晉王。

那尖叫的婦人是他派人找的,負責制造混亂。

男孩兒确實是農婦的兒子,可農婦不只有這一個兒子。她還有四個健康的孩子,都在齊琛手裏,是控制農婦的砝碼。這農婦是願意用一個患了病不知道活不活的下去的孩子,換一家人往後的榮華富貴。

可是誰能想到,安平會從一堆孩子裏,準确地挑中這一個。

不過好在,晉王一心要隐瞞的疫病已經被翻了出來,重創晉王的計劃還在正軌上。想到這裏,齊琛下意識看了眼蕭慕離,沒想到蕭慕離也正好在看他,瞬間有點心虛,只能掩飾的咳嗽起來。

晉王不耐煩地說:“四弟,身體不行就下去休息吧,沒看這裏忙着麽。”他本就焦躁,齊琛咳得他更煩亂了。

“忙什麽?忙着拿一個孩子撒氣嗎?哦,您可真是忙得很啊。”蕭慕離一邊幫齊琛順氣,一邊嗆聲。

她現在,比齊珑還暴躁。什麽晉王、什麽九千歲,一個個無法無天,好好的孩子不救治,居然想燒死了事,喪心病狂!喪盡天良!

且不說蕭慕離一個現代人絕對不能接受這種酷刑,單說如果真把這個孩子燒死了,系統和諧值能瞬間扣光,大家一起完蛋!

晉王沒想到,自己看不上的女人居然也敢對自己出言不遜了,瞬間面目猙獰起來,惡狠狠地說:“你算什麽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安平若是有什麽差池,你們蕭家都得陪葬!”

智商不高,甩鍋手法倒是熟練。

不過,有一點晉王是對的,若是安平出了事,蕭慕離絕無可能全身而退。

蕭慕離不再做無謂的口舌之争,而是看了眼站在正中主持大局的鄭客。這九千歲像是也有點對晉王不耐煩了,只冷冷看了晉王一眼,就讓齊珑閉了嘴。

那邊,火刑架已經搭好了,火油已經潑上,一個玄甲衛上前請示是否立即行刑。

蕭慕離整個人的神經都繃了起來,大腦飛速運轉,這讓她沒能注意到自己的身邊,齊琛臉上那一點志在必得。

齊琛心中暗想,對不起了蕭姑娘,這把火一定要點起來,這把火,将會把整個晉王黨,燒的地覆天翻!

作者有話說:

究竟誰是那個壞小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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