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定婚約

正午的乾元殿前,空曠又安靜。大殿巍峨聳立,殿前漢白玉鋪就的臺階足有百級,從殿前高臺向下望去,一切都是渺小的。

這是就是大梁帝國的心髒,皇宮最正中的地方。

可是此刻除了殿前站着的兩個人,這裏就像是再沒有活物一樣。沒有宮女、沒有太監,甚至連侍衛也不見蹤影,只留下宏偉的建築帶着權勢的威壓,無聲地肅穆着。

惠妃此時帶着小卓子恭恭敬敬立在殿外,連呼吸聲都放得很輕。初夏的陽光有些烈了,惠妃此時額頭已經沁出了汗珠,但也不能擡手去擦,只一動不動地保持着一個站立的姿勢。

乾元殿的內室之中,一只線香袅袅燃着,被微風一吹,香灰便斷了,跪在旁邊的小太監連忙用一方錦帕擦幹淨了,讓那香爐中沒有一絲髒污。小太監看起來是做熟了的,整個動作幹淨利落,連衣料摩擦的聲音都沒有發出。

啪嗒。

一顆白子落于棋盤,鄭客收回修長的手指,眉眼帶笑做了個請的動作。

那對面持黑子者,身上一身繡金玄色龍袍穿的十分潦草,只用一根麻繩系在腰間勉強固定。靴子也沒穿,赤着雙足盤腿而坐,一根木簪随意挽了頭發,其間已有幾絲白發。他大咧咧随意的靠着,與對面腰背挺拔處處妥帖的鄭客對比鮮明。

持黑子者,正是當今宣德帝。

皇帝又換了個坐姿,仔細去看棋盤,看了半天撓撓頭說:“不對不對,剛剛那一步下錯了,重來重來。”

對面的鄭客既不卑微谄媚,也不耿直堅持,反而像是對待一個頑皮老友一樣無奈道:“陛下,第十二次了。”

宣德帝似是吃了癟,幹脆耍賴一扔棋子,指着鄭客抱怨:“就下個棋,至于記那麽清楚呢,小心眼的你。”

鄭客給宣德帝倒了杯茶,自覺的換了個話題:“陛下,惠妃娘娘來了。”

宣德帝像是剛知道一樣,哦了一聲說:“快宣快宣。”

其實在這局棋開始前,惠妃就已經到了。不過宣德帝和鄭客二人默契地都沒提,宛如真的剛剛才知道一樣。

惠妃頂着太陽站了小半個時辰,終于等到了傳召,臉上立刻堆上了笑,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神态。她快速整理了一下儀容,回身從小卓子手裏接過食盒,低聲吩咐了一句:“你在這裏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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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卓子躬身應是。永嘉宮因為西屏山的事情,一批下人受到了牽連責罰,反而是小卓子因為在極辰殿守口如瓶而且十分聽話,入了惠妃的眼,從六品太監升了五品,被調到了惠妃身邊伺候。

小卓子雖然瘦瘦小小,但長得很精神,人又機靈,這些天讓惠妃很是滿意。這時惠妃進去了,整個乾元殿前只有小卓子一人,他也沒有絲毫放松,依然站的恭敬,謹慎地不留下一點可以讓人指摘的錯處。

就在小卓子專心致志盯着眼前地磚捱時間時,一只手從他的背後伸了過來,在他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小卓子整個人吓得就要炸起來,但又硬生生憋住了,旁人看來這小太監只是快速抖了一下就恢複如常,沒有做出失态之舉,就連回身查看情況也是守禮的。

可是,在看清吓唬他的人是南十時,小卓子臉上面具一樣的恭順表情瞬間沒有了,眼睛瞪得溜圓,一邊生氣一邊沖着南十瘋狂打手勢,讓人快走。

南十今天也穿了一身小太監的服飾,還是無品低等小太監,這個時候還像模像樣地沖着小卓子行了個禮,壓低聲音笑着說:“卓公公好。”

小卓子方才在太陽底下站了半個時辰都沒有出汗,這麽一會兒功夫被南十驚出了兩身冷汗。這乾元殿前看似沒有活物,連飛鳥都沒有,但是暗處不知隐藏着多少高手護衛。南十就這麽大搖大擺進來,簡直不要命了。

南十見人真着急了,也不逗他了,正經道:“別慌,我有正經身份的。我主子讓我跟你說件事,你看着辦,也不是一定要辦,有機會就辦。”

說罷,南十湊到小卓子耳邊,低語一陣。

小卓子邊聽邊點頭,聽完後快速說:“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南十也不再啰嗦,給小卓子後腰塞了包剛從禦膳房順出來的糕點,拿捏着小太監的小碎步轉眼就沒影兒了。

殿內,宣德帝與鄭客仍然坐在棋盤的兩邊,而惠妃只得了皇帝身邊的一張圓凳。宣德帝拉着惠妃的手拍了拍,回頭對鄭客說:“今天殿前誰當值啊,惠妃來了也不知道說,你看讓惠妃累的。這種玩忽職守的,就砍了吧。”

“是。”

鄭客話音剛落,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兩個侍衛,拖着一個小太監就出去了。出門路過小卓子身邊,小卓子死死低着頭,眼神沒有一絲亂飄。那小太監被拖到乾元殿前廣場上,一刀劈在背上,當場沒了呼吸。整個過程,安靜無聲。

兩個宮女上來快速把血跡擦幹淨了,一切恢複如初。

惠妃連忙起身行禮謝恩,宣德帝握着人的肩膀把人在凳子上放好,滿意地點點頭說:“咱們夫妻間不要這麽多禮嘛,多見外啊。唉,你這是帶什麽好吃的了,朕瞧瞧。”

說罷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從食盒中端出糕點,一邊說着:“吆,這個朕愛吃,鄭客你也來一塊。”一邊把糕點端給鄭客。

鄭客也不客氣,拿起一塊吃了。等鄭客吃完,宣德帝方才拿起一塊,三兩口咬完,還拿茶水往下順了順。

惠妃見今天皇帝心情不錯,也沒有因為西屏山的事情故意冷着她,方才試探着說:“陛下,做這個桂花酥的做法,還是蕭家丫頭教我的呢。那可真是個好孩子,我喜歡的緊呢。”

聽到這話,鄭客的眼神一動,又很快垂眸,将自己的神色遮掩住。

宣德帝卻像是來了興致,歪頭想了想問:“蕭家丫頭,阿離對吧。她爹為國捐軀後朕也沒見過她了,算一算年紀也是個大姑娘了吧,可有許配人家?”

這問題正合惠妃心意,她今日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求宣德帝給她兒子晉王和蕭慕離賜婚的。昨日北邊傳來戰報,蕭堯在雲山一帶大捷,此等戰将将來必定封侯,到時蕭家一門兩位侯爺,真正的煊赫世家。

惠妃掩嘴一笑:“陛下記性就是好,是叫阿離,蕭慕離。花繁期已暮、雪落是離辰,是個好名字呢。武安侯那邊還沒給說人家,她哥在邊疆也指望不上。不過啊,咱們珑兒倒是跟阿離頗為投緣,我瞅着兩個孩子是個般配的呢。”

宣德帝聽罷,有些玩味地看着惠妃,笑道:“這倒是巧了,你來之前啊,鄭客剛跟朕講了昨晚教坊司中一樁趣事,這小阿離還是主角呢。”

“教坊司?是那個風月樓?”惠妃心裏一突,下意識看向鄭客。

鄭客此時方才開口:“回禀娘娘,正是風月樓。昨天夜裏,蕭家兩位姑娘同安平公主一起去看熱鬧,期間蕭大姑娘為了一個琴師跟項懷義的公子起了沖突。後來蕭大姑娘憑借一個佳句贏了文争,在武鬥中又與項家的侍衛打成平手,最終從項小公子手中贏回了那名琴師。”

看着惠妃逐漸維持不下去的笑容,鄭客故意停頓一下,才接着說:“如今京中年輕的小姐公子們皆稱贊蕭大小姐文武雙全,率真風雅呢。”

宣德帝做出一個疑惑的表情道:“老二還在禁足,這小阿離倒是逍遙啊,也不是個兩情相悅的樣子啊。”

惠妃笑容都要維持不下去了。原本蕭慕離在西屏山的表現就讓她心生擔憂,這才急于将婚事做實,沒想到那個死丫頭居然剛回京城就去風月樓給一個琴師出頭,完全沒有替晉王擔憂的意思。

未等惠妃想出新的說辭,宣德帝又拉起她的手,像是安撫一般握着說:“老二大了,他的婚事朕自然上心,你也不必憂慮,朕已經替老二尋了門好親事。孟丘一代大儒,她有一對孫女,是雙生子,正好配給老二和老四,親上加親。欽天監測過了,七月初五是個好日子,太子和晉王的大婚就安排在那個時候吧。”

惠妃整個人如遭雷擊。孟丘雖然是當朝大儒,太子太傅,位極人臣。但他本人古板迂腐,不黨不朋,門下皆是些窮酸書生,不堪大用!況且,一對孫女分別嫁給晉王和太子,等于就連這些窮酸書生也不會全力效忠晉王,這個聯姻将對晉王毫無用處!

可是,面對着宣德帝,惠妃完全不敢有任何異議,只能失魂落魄的離開。

“鄭客,昨晚的事,有空也跟柳妃講講,讓她也開心開心。”等惠妃離開,宣德帝卻像是依然對昨晚的熱鬧抱有極大的興趣,接着跟鄭客讨論道:“對了,跟小阿離搶人的,是那個項家小子?”

鄭客颔首道:“陛下聖明。”

宣德帝目光變得深邃起來,語氣卻依然如同閑話家常一般:“會稽項家啊,嗯,是有功的,這次西屏山災民安置所需的錢糧,皆出自項氏。富可敵國的世家啊,啧啧,朕都拿不出這麽多錢。這錢不光能供養災民,連朕的城防衛也能養的膘肥馬壯了。唉,去跟阿離說一聲,年輕人,還是要友愛相處的。”

鄭客起身恭敬地回道:“是,臣親自去。”

宣德帝似乎又對棋盤上的殘局有了新的想法,邊在棋盤上比劃邊随意道:“不用。你那些幹兒子,随便派個人去就行。鄭客,你對這個小丫頭挺上心啊。”

鄭客擡眼看了一下宣德帝,這看似閑談的一句話,是不動聲色的試探和敲打。鄭客語氣誠懇地回答:“蕭家兵威太盛,臣自然要上心些。”

宣德帝終于找到了适合落子的地方,滿意的點點頭:“看緊點,要是發現蕭家跟皇子有什麽牽扯,你直接動手即可。”

作者有話說:

大離子:一不小心被偷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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