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兩相思
“主子, 好歹吃點東西吧。”南一将桌上擺久了已經冷掉的飯菜撤下去,換上熱乎的,忍不住又勸道。
齊琛從回到東宮就一直沉默地坐着, 像一塊失去了生命的石頭。聽到南一的話他也只是機械性地歪了歪頭,淡漠地低頭看了一眼,嗯了聲卻沒有絲毫要動的意思。
南一嘆了口氣,擡頭沖着縮在牆角的南十使眼色,讓弟弟過來想辦法逗殿下開心。南十年紀小, 平時齊琛對他總是縱容些, 但今天南十感知危險的小觸角敏銳察覺出了不妙,這不是一個弱小的他能處理的情況。
齊琛很平靜, 也沒有發火, 但南十就是覺得,這樣的殿下有些可怕,還有一點點可憐。
齊琛無意識地摸着手腕上的小吊墜。那是一只很可愛的小老虎。齊琛并不屬虎, 屬虎的是蕭慕離,所以齊琛特別喜歡這個禮物。
齊琛心想, 我是應該滿意的。自從遇到蕭慕離, 總是意外頻發, 這還是第一次計劃順利,所有的謀劃都完成了。
他成功地威脅了項懷義,逼出了程氏一案的真相;
他順利地通過了皇帝的問詢,将自己暗藏的力量保存了下來;
他更是瞞過了蕭慕離…
他想, 蕭慕離永遠也不會知道,真正跟項氏走私的人是他, 引誘項椋綁架安平的還是他…
這麽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呢?
一切都在按照齊琛的計劃走, 以蕭慕離的性格她也絕對不是被拒絕後會死纏爛打的人,推開她,是對的。
一切都很好…
那為什麽就是感覺空落落的呢?
“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喜歡的人…”
齊琛心底又聽到了女孩清脆的聲音,他低頭看着手腕上的小老虎,很溫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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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悅卿兮卿不知。
蕭慕離回到侯府的時候,步履有些飄忽,往自己院子走的路上,家丁丫鬟見她一身血的樣子,無不害怕地避開,竟然無一人來攙扶。
蕭慕離覺得自己混的有點慘,還有點矯情,不就是暗戀失敗麽,這麽點事兒怎麽還想哭呢?她一路覺得走了好久,終于到了一座漂亮的院子。
啊,是蕭淑怡的院子啊。
她知道此刻應該徑直路過,回到自己房間去,睡個天昏地暗。可是,聽到從這院子裏隐約傳出的熱鬧歡笑,蕭慕離還是不由自主地上前推開了那院子的門。
看到來人是她,院中的女孩嬷嬷們笑聲戛然而止…
整個院子滿滿當當放了許多紅色大木箱,甚至因為木箱太多擺不開,連院子的影壁屏風都移開了。箱子裏裝滿了金銀首飾,散發着富貴的味道。
蕭淑怡也沒想到蕭慕離會突然進來,一句質問脫口而出:“誰讓你進來的?!”
蕭慕離向前走了一步,丫鬟嬷嬷們就紛紛被吓得誇張後退幾步。蕭慕離走到最近的一個木箱前俯身摸了摸擺放其中的一套精美頭面,卻發現自己手上還有血,粘在了瑩潤的珍珠上。她收回手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讷讷地說:“對不起啊。”
蕭淑怡心裏厭煩地要死,但是母親叮囑過她暫時還不能跟蕭慕離撕破臉皮。于是她勉強壓着自己的火氣說:“別亂碰別人東西啊。對了,你跟晉王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蕭慕離又羨慕地看了眼那一地的木箱,輕聲問:“這是你的嫁妝嗎?”真好啊,不在于它們值多少錢,而是這一地的箱子都是一個女孩兒被人偏愛着的證明啊。
蕭淑怡很驕傲地一擡下巴說:“對啊。哎你打什麽岔呀,我問你話呢,聽到沒有啊?”
蕭慕離被這句理直氣壯的質問激怒了。她心想,我就算再卑微,也只在那一個人面前卑微,你算個什麽東西,這麽頤指氣使,我給你顏面了?!
她一撩眼皮冷聲說:“我聽到了,可是為什麽聽到了就要回答你?”
蕭淑怡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麽伶牙俐齒地嗆聲,一時氣急,也忘了母親的囑咐惡毒道:“你什麽态度啊!我看是事情辦砸晉王不要你吧,你沒人要回來沖別人撒氣算什麽本事啊。”
沒人要?!
鬼使神差的,也不知是想給自己找回場子還是有什麽其他隐秘的小心思,蕭慕離梗着脖子說:“我沒人要?笑話,皇上已經給我賜婚了,我要當太子妃了!”
說完,她心虛地抿了抿嘴唇,大步流星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卻不知這個消息在侯府掀起了怎樣的巨浪。
侯府之外,一場清算也進行的轟轟烈烈。
項氏走私的證據确鑿,百年世家不得不棄車保帥,忍痛交出了幾乎全部的土地和産業,以此保住族人不受株連流放之苦。人雖然活下來了,可是幾代積累轉瞬付諸東流。
城防衛在京中大肆搜捕了好幾日,尋找首惡項椋的蹤跡,可惜都一無所獲。
那個協助項氏走私的城防衛都統王斐也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大理寺在調查王斐的時候發現,他在京城十幾年居然連自己的私宅都沒有,平日裏不是住在風月樓就是貓在衛所的班房,活脫脫把自己活成了一只無根浮萍。
最後,也只搜出了王斐留下的一封短信,信中的內容卻是震動了整個朝堂。王斐在其中坦誠,走私就是自己幹的,所得與項氏五五分賬,而他所得的那一半利潤已經全部送去了上庸。
王斐還在信中承認,自己是上庸留在京城的暗探。
三年來走私所得是一筆極大的數目,就這麽送入了敵手!宣德帝當場發了大怒,作為城防衛名義上的頂頭上司,兵部尚書被天子怒火波及當庭被仗責百下,血淋淋拖回去後沒撐到晚上人就沒了。
“死了?兵部顏尚書可是公卿中唯一武舉出身的,啧,還以為是什麽硬漢,原來也就如此啊。”
東宮中齊琛聽南一講到此處,幸災樂禍地評論道。這個兵部尚書這些年沒少給邊軍使絆子,拖延軍資是屢見不鮮。這事兒原來也跟齊琛沒什麽關系,但如今愛屋及烏,也總要為蕭堯那個刺頭做些籌謀。
南一繼續說:“如今朝堂都在傳,走私賬冊是叛将王斐主動交出的,就是為了攪亂大梁朝局。”
不出所料。現在關于項氏一案留下的所有尾巴都掃幹淨了,王斐的“叛逃”解釋了所有懸而未決的疑問。上庸是一個完美的冤大頭,就算他們事後否認王斐的身份,大梁也只會認為這不過是外交辭令,不足為信。
沒人知道齊琛曾經在幕後操縱了什麽,也沒人知道那批所謂送給上庸的財富實際已經到了齊琛的手上,變成了遍布江南江北三教九流的産業。
“陳問和荊楚那裏有人去查嗎?”
南一聽到齊琛問起這個,有些愧疚地老實回答:“有人去風月樓問了話,但很奇怪,不是城防衛的人。那些人很滑,我們最後跟丢了,沒找到他們的身份。主子,是屬下辦事不力。”
齊琛笑笑,不僅沒生氣反而安慰南一道:“不用太放在心上。熟悉當年那個纨绔公子程繼的人,除了我那好父皇,就只有項存初了。皇帝再怎麽派人去查,在風月樓都查不出任何東西,過兩天安排他們風風光光離開就好。”
南一心裏這才安定了,擡眼見齊琛正專心看着手中的一摞信件,知道這事兒就算揭過了。南一心想,往日若是自己辦錯了差事,雖然齊琛從不責罰他,但一頓陰陽怪氣總是少不了的。像今天這般和顏悅色還真是讓人有些不習慣。
自從遇到蕭大小姐,主子脾氣還真變了。
南一剛想到這,就聽到齊琛邊看信邊漫不經心地問:“說起來,項椋是不是去江南了?”
南一應了聲:“還真是,主子英明啊。不過項椋最後走的時候明顯心懷怨憤,主子就這麽放他走,會不會留下什麽禍患。”
齊琛對南一生硬的馬屁嗤之以鼻,哼笑一聲說:“沒關系,他回了江南才會切身體會到人心險惡,從來捧着他的族人現在可是恨不得拿他的人頭邀功呢。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絕望。我等着他再來找我。”
話剛說完,齊琛就咦了一聲,目光在手中拿着的信上停住了。
齊琛手中那一摞信是從文園地磚下面取出來的,項懷義死前拼着最後一口氣指着的那塊磚。
那是這些年各級官員和朝中權貴與項懷義往來的私信中最隐秘的部分。一摞信箋,就是一摞致命的把柄,是無形中控制人心的鎖鏈。
也許在生命最後一刻,項懷義還是忏悔了,因此才将自己一輩子想盡辦法躲避皇帝耳目積攢下的這些東西,交給了齊琛。
齊琛手上這封信的落款,是武安侯,現任的那個。
齊琛不動聲色将信折好收起來,問南一:“武安侯府那邊還有什麽新的動靜嗎?”
南一不知道信中乾坤,只聽齊琛的問題,就覺得頭都大了,哀嚎道:“主子,現在才未時,這問題您今天已經問了四遍侯府的情況了。蕭大小姐幾天都沒出過門,真沒什麽消息了。您非要問,我只能跟您說說蕭二小姐嫁妝都置辦了什麽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