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再相逢

這下蕭堯才是真正的“大驚失色”了,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齊琛,卻發現齊琛臉上毫無意外神色,甚至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奇怪表情。

雖說蕭慕離無論如何不該回來, 但當她真的又一次打亂了齊琛的計劃跑了回來,齊琛心裏反倒有一種奇異的踏實感。

罷了,回都回來了,縱前路兇險,她能看得見摸得着地站在自己身邊, 也是幸事。

齊琛覺得自己都有些英雄氣短了, 自嘲一笑,才跟在宣德帝的身後快步迎了出去。一出文華殿就見到了騎在駿馬上紅衣勝火的女孩, 熱烈地幾乎要灼傷他的眼睛。

愛意生長, 兒女情長。

蕭慕離在一群侍衛和太監的呵斥與大呼小叫中幹脆利落地一收馬鞭,端坐于駿馬之上。她此時一身狼狽,左臂上還纏着染血的紗布, 可眼神卻是亮如星辰,隔着喧鬧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齊琛。

齊琛眉眼一彎, 不由自主笑了出來。但滿腔柔情卻只換來蕭慕離惡狠狠地一瞪, 她擡起馬鞭指指齊琛, 其中之意不言自明:你給我等着!

齊琛心髒跳漏了一拍,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蕭慕離黑着臉跳下馬。縱馬闖宮,本是大不敬之罪,不過現在不會有人追究她了。宣德帝死死盯着蕭慕離的一舉一動, 呼吸都忘了,倒是真的像一個在手術室外等着醫生宣布結果的普通父親。

“能救。”

蕭慕離沒有一句廢話, 甚至沒顧上行跪拜之禮, 就直截了當地給了答案。

僅僅兩個字, 卻如同洪鐘大呂,震的在場所有人心頭一顫。

蕭堯整個人驚的炸了毛。原本蕭慕離就不應該回來,更不應該有什麽救人的辦法。那個巫醫是什麽來頭蕭堯一清二楚,本就是個神棍,執明之女的說法還是齊琛親自上手編的,北邊分明什麽都沒有!

那個毒藥,也是絕無解藥的。況且蕭慕離又不是大夫,她能有什麽辦法?!

沒有救人的辦法,那她為什麽要回來?蕭堯不禁腦補到,一定是妹妹知道了自己在江北藏了私兵,猜到了自己反叛的意圖,這才不顧一切趕回來與自己并肩作戰的。他被這個理由說服了,心想這個妹妹沒白疼的同時,又氣惱于她的自作主張。

現在蕭慕離的一舉一動在蕭堯眼中都是在強作鎮定,是為了給他解圍而裝出來的成竹在胸。但裝出來的早晚會露餡的,到時候蕭慕離一定會首當其沖的被治一個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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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堯輕輕活動了一下筋骨,心說今天還是免不了要将大梁的天捅一個窟窿了。

宣德帝已經拉着蕭慕離的手,快步走向十一皇子的寝殿了,蕭堯故意落後一步暗中拉住齊琛,低聲說:“阿離肯定是裝的,一會兒把人治死了皇帝要砍人,那我什麽都做得出。”

齊琛看了眼宣德帝匆匆走遠的背影,垂眸道:“之前就說過,真到了那一步,我只能保你的命,卻保不住蕭家的名聲。”

“狗屁的名聲!”蕭堯暗罵一句。就為了這名聲,他們蕭家為齊家的江山填了多少人命!這個虧本的買賣,他不做了!

齊琛見蕭堯炸毛,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嘴角一揚道:“別激動,我倒是覺得阿離是真的有辦法。打個賭吧,如果我猜對了,你以後認我做老大。”

‘老大’這種粗魯的說法,還是跟蕭慕離學的。

說完,齊琛丢下眼睛瞪如銅鈴的蕭堯,溜溜達達跟了上去。

到了小皇子的寝殿,按照蕭慕離的要求,此時侍奉小皇子的所有宮人都退了出去。

蕭慕離搖搖頭,恭敬卻堅定地對宣德帝說:“陛下,還不夠。這個救人的方法十分玄妙,只能我和太子殿下在場,連柳妃娘娘也不能在。”

齊琛剛到就被突然點名,意外地挑挑眉,又換來蕭慕離一記眼刀。

好了,這下齊琛十分确定了,自己就是惹惱這個小姑奶奶了。

可是,他小動作做了太多,究竟是哪裏漏了餡?齊琛不由心虛地一低頭。

蕭慕離收回眼刀,望向宣德帝,等着他做決定。

宣德帝雖然不能理解蕭慕離的要求,但作為一個幾近絕望的父親,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反而能給他一些飄渺的希望。他此刻像一個病人家屬,雖然自己什麽也不懂,但還是忍不住要再問一遍:“到底是個什麽救人的法子?”

蕭慕離很是胸有成竹的一笑,拿出路上剛剛編好的故事,“娓娓道來”地忽悠道:“回陛下,事情是這樣的。臣女和護衛們一路向北片刻不敢耽擱。不過很不幸,我們剛過洛河就遇上了山匪,玄甲衛為了救我都戰死了,我眼瞅着也要被抓去當壓寨夫人了。”

說到這裏蕭慕離停頓了一下,餘光瞟了齊琛一眼,見人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心裏哼了一聲才接着繪聲繪色地說:“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起了一陣狂風,登時是飛沙走石天地變色啊,眼前一片迷蒙不可視物。這大風直吹了半個時辰才停,風停止之後,奇怪的是那群山匪突然就不見了,玄甲衛的屍身也不見了。臣女一時慌了神,情急害怕之下只能往回走,想着先回驿站求援,可是剛走到洛河邊,就碰到了一個蓑笠翁。”

“然後呢?”宣德帝追問。

聽衆配合,蕭慕離說得更是興起:“臣女就見那老翁獨坐于一塊巨石之上,鶴發童顏,仙風道骨,身邊還有一只仙鶴翺翔。臣女一看這老人就不同尋常,立刻上前詢問:‘老人家,請問您可會治病解毒啊?’那老人卻好似早就料到我會來,當即一笑,什麽都沒說,只隔空點了臣女額心一下。就那一刻,您知道嗎,臣女進入了一個玄妙境界,仿佛看到了,終極。”

宣德帝和齊琛雙雙一臉懷疑的表情,此時倒真像親父子,神色如出一轍。

蕭慕離維持着高深莫測的表情,毫不心虛地說:“然後臣女就突然知道怎麽給十一皇子治病了。這種玄妙的感覺,無法言說,但臣女就是知道。”

“嗯——”宣德帝一時心情複雜。他連巫醫都信,此刻卻結結實實懷疑蕭慕離是個神棍了。不過事已至此,病急亂投醫,只能一試。

皇帝沖着屏風後說:“阿妩,出來吧。”

屏風後,一個女人柔柔地應了一聲是。

蕭慕離也去看那江南水墨屏風,知道那就是柳妃了。但不知為何她突然沒來由有些緊張,大氣也不敢出,仿佛柳妃是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能被一口人氣吹散了。

柳妃輕輕拍了拍床上的孩子才起了身,緩緩從屏風後轉出。蕭慕離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腦海中不由自主蹦出了李白一句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她真的好美,蕭慕離在心中感嘆,雖然有些憔悴但不掩一身美人骨。柳妃體态纖細神情溫婉,身上華麗繁複的宮裝也壓不住她本人的清麗氣質,令人如沐春風。

蕭慕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只覺自己剛剛盯着人家看太過冒犯,忙低頭乖巧行禮。

柳妃上前幾步親自将蕭慕離扶起來,托着蕭慕離的手仔細看她,眼中仿佛有許多洶湧的情感,似喜似悲,又似久別重逢。

“好了。”宣德帝突然開口。柳妃像是一下子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放開蕭慕離退後一步,垂着眼眸溫和一笑說:“多謝姑娘來救我兒。”

蕭慕離忙承諾道:“不,不用謝,我我一定盡力。”

宣德帝嗯了一聲,不再多言,擒起柳妃的手拉着她走到殿外,回身親自關上了殿門。

屋內只留下了蕭慕離和齊琛,以及床上那個幾乎彌留的孩子。

蕭慕離壓下見到柳妃後心中的那一絲怪異感覺,也不搭理齊琛,直接繞到屏風後面去看十一皇子。

小孩子陷在被子裏安靜的昏睡着,小小的一只。蕭慕離坐到床邊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孩子的鼻頭,小孩微弱的哼唧了一聲,像一只翻着肚皮的小奶貓。

“阿離,你喜歡他麽?”

齊琛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此時半蹲在床邊,蕭慕離盯着小孩子看,齊琛就盯着蕭慕離看,一時倒有點一家三口的溫馨模樣。

蕭慕離還是沒搭理小心翼翼的齊琛,擡手摸了摸小孩的頸動脈,很微弱了。她突然就為了這個孩子感到有些難過。

齊琛見蕭慕離還是不理她,心裏更加沒底,想了想又放軟了聲音說:“怎麽搞的這麽狼狽啊。”

怎麽搞的這麽狼狽?蕭慕離這下來氣了,心說還不是被你的破計劃搞的這麽狼狽!

她擡起雙手捂住小十一的耳朵,冷飕飕地問:“你說呢?你自己幹了什麽,自己不知道麽?”

“我錯了。”齊琛立刻認慫,雖然不能确定姑奶奶究竟知道了多少,但先認錯總是沒錯的。

“哦?你錯哪兒了?”

果然,認錯只是死緩,靈魂問題雖遲但到。

齊琛知道自己錯哪兒了,但他不知道蕭慕離知道他錯哪兒了。他已經許久沒有面對如此嚴峻的情況了,簡直緊張的有點口幹舌燥了。

齊琛看了眼床上的孩子,輕咳一聲斟酌道:“對不起,是我通過小卓子,引導惠妃對小十一下手的。”

這是他唯一能交代的事情,畢竟孩子還活着,而且,動手的确實是惠妃。

蕭慕離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這表情讓齊琛簡直指尖發麻,時間在沉默中一點點流逝,仿佛頭頂的鍘刀随時就會落下。

蕭慕離是故意的。這是審訊常用的技巧,于無聲處一點點瓦解“嫌疑犯”的意志。你什麽都不說,他反而要胡思亂想。

齊琛果然撐不住了,他有些卑微地擡手卻只敢去拉女孩的衣角,求饒道:“阿離我哪裏錯了。你教我,我都改。”

“好。”蕭慕離等的就是這句話,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床上的孩子:“第一件事,這個小崽子今天不能死,不只今天不能死,往後不能死。你要保護他平平安安長大。”

齊琛抿了抿薄唇,感覺自己的腳已經要被自己搬起的石頭砸爛了。蕭慕離的第一個要求他就做不到,這十日談,是真的沒有解藥。

作者有話說:

齊小琛:媳婦兒想去哪兒玩,都聽你的。

大離離:風月樓?聽說新來了個很俊俏的琴師。

齊小琛:這個不行哦親愛的,換一個吧,什麽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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