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邯鄲王

喀嚓——

正當蕭慕離心神激蕩之時, 不遠處突兀的起了一聲輕微聲響,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她心中大駭忙轉出去查看,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背影。

那人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長衫, 除了身量高大些沒有太多的特點,混在風月樓熙攘人群中,除非極其熟悉的人斷認不出來。

不過,蕭慕離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個背影,跟她上輩子的師父, 一模一樣。

那個聽到她們交談的人, 是烏默爾。

“烏默爾?”安平也跟了過來,聽到蕭慕離叫出的名字想了想說:“我知道他, 這幾天宮裏亂糟糟的, 鴻胪寺曾經派人來問太後上庸人怎麽安排,我聽到過他們說起這個名字。烏默爾是上庸的攝政王,跟着使團來的, 最近父皇也沒空召見他,他會來風月樓打發時間也不奇怪。”

蕭慕離皺眉思忖, 上庸人在京城沒有根基, 她與安平說話時聲音又低那個距離應該也聽不真切, 便沒再追究。

可惜她不知道,正是此刻的這個決定,差點害死了自己。

烏默爾一臉纨绔公子的模樣一路穿過了惜花臺和時雪閣,進了聽風堂。他高眉深目也算儀表堂堂, 一路上收獲了不少女人的青眼,他也熟練地抛出幾個帶着暧昧鈎子的眼神, 惹得女郎們嬌笑連連。

聽風堂內布置的淡雅清麗, 又是另一番風韻。在這裏伺候的姑娘們少了些妩媚卻多了些腹有詩書的氣質, 很得一些風雅公子的喜愛。

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男人迎面而來,在與烏默爾擦肩而過時唰的一聲打開了手中折扇。烏默爾耳朵一動微一側身與男人拉開了距離,這是一個不動聲色地防備姿态。

男人卻只是沖烏默爾點了一下頭,微微一笑,便搖着扇子走開了。

烏默爾看着男人的背影饒有興致地一歪頭,随手拉住一個侍女問:“那錦衣公子是誰?”

“回貴人的話,是邯鄲王。”

烏默爾啧了一聲,随手摸出一片金葉子插到侍女烏黑秀發中,轉身溜溜噠噠繼續往前走。很快,他就走到了一扇檀香木雕花镂空的門前,在門外就已經能看到屋內一個白發老者背對門而坐,一身白袍仙風道骨。

Advertisement

烏默爾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大咧咧在老者對面坐下,再環顧四周嗤笑一聲道:“屠耆,不怕這來來往往的人看到你跟我見面?大梁德高望重的老大人私會外邦,傳出去可不好聽啊。”

老者給烏默爾倒了杯茶,沉聲道:“攝政王現在這麽喜歡說廢話嗎?”

烏默爾哈哈一笑,心說這老頭的脾氣真是一如既往的又臭又硬,也苦了小玄白跟了他這麽久。

老者砰的一聲放下茶壺,厲聲說:“王爺還笑得出?雲山一敗折了我上庸多少兒郎?當年嘔心瀝血除掉了蕭讓占了燕雲九縣,如今不過才五年,就讓蕭堯小兒重新成了氣候!”

烏默爾被如此質問既不生氣也不緊張,只哼笑了一下,不以為然地端起茶杯搖晃了幾下,讓茶水在杯中成一個小漩渦,不慌不忙道:“有舍有得嘛。說到當年之事,我剛剛還聽到一個消息,那個病怏怏的太子已經查出了當年真相,要跟他老子撕破臉皮了。屠耆,大梁內亂在即,有何打算?”

“消息确鑿嗎?”

烏默爾點頭一笑:“千真萬确。而且,蕭家兄妹已經跟太子成了同盟,當年程潛和蕭讓可是很讓咱們頭疼了一陣,如今這小輩們羽翼漸豐,不得不防啊。”

老者那蒼老的眼中閃過一絲淩厲的光:“齊琛此子有頭腦有手段,更難得的是心如鐵石無所顧忌。若是任由其坐大,他将會成為比宣德帝恐怖百倍的對手。我曾經有一個機會借惠妃手下一個小太監來殺死他,可惜,功敗垂成。”

啪!一扇臨湖的窗被夜風吹開,湖中畫舫上的吵鬧聲一下子就灌進了屋裏。

烏默爾瞟了一眼窗外,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說:“我聽說最近老皇帝身體出了些問題。趁着他還活着,不妨故技重施。”

老者皺眉道:“大梁的事情我自會處理,還請王爺別忘記自己此行的責任,把我們草原聖女的血脈,大梁的七公主,平安帶回去。”

烏默爾盯着老者說:“那是本王親姐的血脈,本王自然上心,但最近小安平跟那個蕭慕離走的很近,本王可不希望有什麽節外生枝的事情。”

“王爺放心,那個蕭家大小姐活不了幾天了,老夫正要借她的命來做一個局。後日皇帝設宴給十一皇子壓驚,那個蕭慕離也會入宮,老夫給她準備了大禮。”說罷老者還撫須道:“可惜她這一身的才華了,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啊。”

烏默爾想起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姑娘,不由多問了一句:“這個蕭慕離上有兄長護持,還有準太子妃的尊貴身份,再加上新鮮的皇子救命之恩,要殺她可不比殺太子容易。屠耆,有什麽好辦法?”

“是啊。”老者附和:“要殺蕭慕離很難,可是,如果這個女人本身就是個冒牌貨呢?”

·

蕭家接到入宮赴宴旨意的時候,蕭堯剛剛從城外回來。

喧赫一時的韋氏轟然坍塌,蕭家跟韋家結了一半的親事就顯得十分尴尬了。蕭淑怡是斷然不會跟韋希林去雲南喂大象的,這個世界的雲南此時還是一片荒蠻的流放者樂園。

她也知道如今的侯府不是她親爹武安侯能做得了主的,幹脆跳過了自己的親爹,梨花帶雨的求到了蕭堯的面前。

京城都知道蕭堯是個無法無天又護短的性子,在蕭淑怡小時候這堂兄也待她極好,只要蕭堯願意,她就一定不會被韋家牽連,最不濟堂兄還能幫她在蕭家軍裏找個将軍,也算是過得去的姻緣。

她哭完了一場,一邊拿帕子擦淚一邊去偷看蕭堯的臉色。

蕭堯也正在看她,眼神裏是藏不住的,厭惡。

蕭淑怡心髒瞬間漏跳了一拍,涼了半截。

蕭堯冷哼一聲說:“蕭淑怡,你雇兇要在我父親墓前害我妹妹的事情,我還沒有追究,你倒是還想讓我護着你?!可笑!我恨不得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蕭淑怡登時吓得花容失色。她原本自以為這麽長時間沒人提起那件事,加之韋希林那個蠢貨都已經被流放了,這事再不會有人知道。

然而天道有常,報應不爽。

蕭淑怡毫無防備下慌亂至極,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這下是真情實感地哭了——活生生被蕭堯吓哭的。

蕭堯卻沒有絲毫憐惜,沉聲道:“看在同宗的份兒上,死罪免了,活罪難逃。京都南門外十裏的地方有一間破落的尼姑庵,你就在那裏削發為尼吧。”

蕭淑怡對未來所有的憧憬一下子全碎了,登時崩潰大哭起來。她還想抱着蕭堯的大腿求饒,就被蕭堯拎着腰帶提了起來,竟是連收拾細軟的時間都不給她了。

這便是蕭堯今日出城的緣由。

而在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下,蕭堯也得以瞞過各方耳目,拿到了惠妃埋在尼姑庵後院老樹下的東西。

那帛書果真是程皇後的字跡,上面還加蓋了鳳印,千真萬确。其上寫的東西,也當真是字字泣血、駭人聽聞。惠妃所言不虛,這确實是會将大梁朝堂攪個天翻地覆的東西。

蕭堯看後心神激蕩,以至于入宮赴宴時依然陰沉着臉色。

不過好在這次的主角也不是他,他完全是作為蕭慕離的添頭來蹭飯的。

今日是所謂家宴,可皇家的人來的卻不齊全。柳妃照例維持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設,即便這是為她的寶貝兒子準備的宴會,也依舊不露面。

太後倒是來了,慈愛的坐在皇帝身邊,頗有含饴弄孫的意趣。太後身旁還有一個位子,坐着一個倜傥風流的男人,身邊引路的女官給蕭慕離介紹道:“那貴人是邯鄲王,陛下唯一的同母兄弟。”

這邯鄲王就是個閑散王爺的模樣,一手把玩着折扇還能一手調戲一下宮女。這人仿佛有一種奇異的能力,如果你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就會覺得這人十分張揚,然而若是不有意關注,他便毫無存在感,甚至讓人事後完全不記得他當時在場。

這個王爺在朝堂上也沒什麽存在感,政事上從來都是随大流,對誰的示好都是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

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去拉攏他了,畢竟沒人喜歡總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半冷不熱的臀部。

但蕭慕離卻是眼前一亮。也許,拉攏這個王爺,她可以一試。

因為這王爺有個很癡迷的愛好——詞曲,詩酒王爺的名頭傳遍京城。既然這王爺醉心詞曲,那蕭慕離或能投其所好。

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何況這王爺雖然不顯山露水,但當年跟他一起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們可都已經到了頂立門戶的年紀了,酒肉朋友也是朋友,這王爺在宗親中是很有些影響力的。

蕭慕離有些興奮地想把這個打算告訴齊琛,然而找了兩圈也沒見到齊琛在哪兒。

“別找了。”蕭堯沉聲說:“他臨時有政務,今晚的宴不來了。”

蕭堯還藏了半句話:齊琛來不了,是因為看到了先皇後留下的帛書後怒急攻心,直接嘔出了一口血,現在連床都起不來了。

也許這就是天意,蕭慕離這個“冒牌貨”即将被拆穿的時刻,唯一會站出來保護她的人,就這麽恰好的缺席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