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性情改

糧車打開, 露出了裏面滿滿的石頭。

蕭慕離狠狠一皺眉,而後冷笑一聲,拽過一個士兵吩咐:“去禀報王爺, 咱們被耍了。”

說罷,她又走回荊楚身邊。荊楚已經止住了淚水,硬撐着端出一副冷漠的模樣,沉聲道:“這位将軍,可還有什麽不妥?”

蕭慕離舉着火把繞着荊楚轉了一圈, 突然擡手攬住了荊楚的脖子, 在她耳邊說:“三百七十二個人,我就不信能從這茫茫草原上消失了。要麽燕州要麽雲州, 我這就派騎兵去堵, 總能把人抓回來。”

荊楚低頭一笑:“或許他們會去涼州呢?柔然也說不定,這位将軍,上庸真的會為了幾個奴隸派出這麽多路人馬嗎?這人吃馬嚼的也不合算啊。”

蕭慕離誇張地哦了一聲道:“這麽說, 你是承認自己跟逃跑的奴隸有關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我什麽都不說,難道上庸就會放我走嗎?”荊楚想要盡量問的平靜, 可她還是忍不住哽咽。她面前是蕭姑娘啊, 那個明媚如烈陽的姑娘, 那個在文武鬥上拼盡全力保護他們的姑娘,那個身系家國永不放棄的蕭姑娘…

去哪了?

她想問問,你還記得自己舍生忘死守護過的大梁百姓嗎?你還記得長/槍護京城的哥哥嗎?你還記得,那個傻傻等你回家的齊琛嗎?

然而, 荊楚這洶湧難抑的感情只換來了蕭慕離一聲不耐煩的啧。蕭慕離一揮手招呼道:“押上這人,回王帳。”

王帳之內歌舞不歇。

安平雖然為了今夜的營救行動而內心忐忑不安, 但表面卻表現的毫無破綻, 照常頻頻給烏默爾和阿勒師敬酒。曾經的小公主也沒想到, 自己喝起酒來倒是海量。

一壺馬奶酒下肚,她也只是微微臉紅,稍有些頭暈。然後她就看到蕭慕離掀開王帳的簾子走了進來,沖着烏默爾一抱拳熟稔道:“師父,阿離無能,差事辦砸了。”

安平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閉上眼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嘟囔道:“就一壺馬奶酒不至于呀,怎麽就暈到出現幻覺呢?”

而後安平又看到,蕭慕離繞過歌舞的伶人在烏默爾耳邊低語幾句,随後烏默爾一揮手讓伶人們退下,沉着臉色說:“把人帶上來。”

被五花大綁壓上來的是荊楚。這時候安平才逐漸找回了自己的神智,意識到這不是幻覺。她擡手給了自己一耳光,這啪的一聲在原本突然沉默下來的王帳內,無比的明顯清晰。

阿勒師驚訝道:“姐姐你怎麽了?”

安平此時仿佛聽不見其他聲音了,一切都模糊而遙遠,只有蕭慕離那張眉眼帶笑的臉無比清晰。

蕭慕離将右手覆蓋于左胸,吊兒郎當行了個上庸禮道:“見過小可汗,見過聖女。”

安平突兀地嗷一聲竄了起來,整個人撲到了蕭慕離身上,手腳并用的扒住了她,毫無征兆不管不顧地開始嚎啕大哭。哭聲傳出帳外,連牧民們都紛紛側面面面相觑,他們還從未聽過聖女如此撕心裂肺的哭聲,哭的他們心裏七上八下的。

蕭慕離一臉尴尬,擡手僵硬地拍了拍安平的背,然後揪着安平的衣領暗暗發力,想把她從自己身上撕下來。

“雲燕公主!她不是蕭姑娘!”見此場景,荊楚也是雙眼通紅,壓抑地嘶吼道。

嘗試了好一會兒,蕭慕離才成功把安平從自己身上摘了下來。她似笑非笑看着一時間咧嘴哭的像個小孩子儀态全無的聖女,無視了她那洶湧的悲傷和委屈,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疤輕快地說:“我是蕭慕離,如假包換,只是忘了點小事情而已。”

安平哭的已經開始打嗝了,她震驚又難過地問:“你,嗝,怎麽又失憶了?你這次連我都忘了嗎?”

蕭慕離帶着疏離的微笑道:“記得一點,我就是為了救您受的傷嘛,差點死了,哎,您倒是拍拍屁股就走了,擱我在河裏泡了兩天呢。”

這帶着笑容說出來的話,卻如一把鋼刀,噗呲一聲把安平紮了個透心涼,以至于她一時失語,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這個場景讓烏默爾覺得十分快意,甚至因為蕭慕離辦砸了這件差事而對她産生的懷疑都打消了一些。他看着一心要複仇的小聖女瞬間失去了支撐着自己的信念,這信仰一點點碎裂的聲音,真是美妙啊。

過了許久,安平才面如死灰的垂下眼眸,小聲說:“對不起。”

這三個字出乎蕭慕離的意料,原以為會面對小公主歇斯底裏的解釋自白,可是沒有。小公主說完後擡手擦了擦淚水,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這短短幾步路的時間她仿佛已經恢複如常,等坐下又灌下一杯酒後,聖女看上去已經完全平靜了。

安平沖大家一拱手道:“抱歉,見到救命恩人有些失态了。舅舅,您說的要代替柔然小公主嫁去大梁的就是她嗎?”

烏默爾放松的靠在寬大的獸皮坐椅上,反問道:“怎麽樣?絕對合适吧?”

阿勒師興奮道:“姐姐,她就是你說的那個武安侯府的大小姐嗎?這可真是太合适了,這下咱們的目标可就不只是蕭堯了,可以直接殺了齊琛啊。大梁朝至今沒有儲君,章和帝一死就一定會亂起來啊。”

烏默爾特地擡眼看了蕭慕離一眼,見她聽到齊琛的名字毫無反應,才一哂道:“阿離,你會按照師父的安排去做的吧?”

安平和荊楚同時擡眸盯住了蕭慕離,可蕭慕離沒有絲毫猶豫,只很淡定地一點頭:“當然,師父安排的事情我都會去做。”

烏默爾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荊楚面前,那高大的身軀帶着駭人的壓迫感。他像檢查牲口一樣粗暴地捏起荊楚的下巴迫使她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昂起頭,同時語氣頗為輕松地說:“可是,今天阿離怎麽失手了呢?”

荊楚下巴劇痛,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可她說不了話,只能發出嗚嗚的悲鳴。

蕭慕離看起來有些緊張,她語速很快地解釋道:“是阿離無能,可是師父,這事的罪魁禍首我已經找到了,是桑沃,我親眼見到他跟這個女人在一起,收了賄賂還為她調開了巡邏的兵士。”

“桑沃将軍是上庸的蒼鷹,怎可随意懷疑。”安平突然開口打斷了蕭慕離的話。

蕭慕離眉頭一皺,狠狠瞪了安平一眼。可安平說完後就垂下眼去,避開了她的目光。

烏默爾有些失望的搖頭說:“阿離,你就查到這個程度嗎?桑沃啊,對,他是做了些事,不過他都跟本王坦白過了,要不怎麽能把這個女人釣出來呢?這女人賄賂桑沃的八萬兩,桑沃都已經悉數上交。阿離,你可還有別的發現?”

蕭慕離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急道:“師父,是,阿離無能,您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給我一個小隊,我一定把那群奴隸給您抓回來!”

“陳大掌櫃,”烏默爾沒接蕭慕離的話,而是話鋒一轉突然問荊楚:“蕭慕離是幫你們逃走的人嗎?只管點頭搖頭就行。”

荊楚看了眼一臉緊張焦急的蕭慕離,目光中是深沉的失望,可失望中還有一絲不忍和幾乎難以覺察的,心疼。

她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而是從喉嚨裏發出了四個聽不清的音節。

烏默爾啧了一聲,放開了荊楚。荊楚劇烈咳嗽了幾聲才說:“我不知道。”

而後也不等烏默爾詢問,她繼續道:“奴隸營中有我們的人,第二套逃跑計劃是他制定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安平聽到這話,心裏的大石頭才落了地。荊楚這就是在告訴安平,雖然她被抓了,可今晚的營救行動已經成功了。

“哦——”可烏默爾卻笑了,他愉快地說:“巧了,奴隸營中也有我的人。無論他們是怎麽跑的,總歸最後要回大梁,你猜猜我讓那人給梁人帶了什麽禮物?”

荊楚心髒跳的飛快,耳邊嗡鳴不止,只模糊聽到蕭慕離的聲音說:“師父,原來您早有準備,今天只是在考我啊。”

“你幹了什麽?!”荊楚低吼道。

“是天花。”烏默爾有些興奮的給出了答案。

他給大梁準備的“禮物”,是一個感染了天花的病人。

這下,連阿勒師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烏默爾的心,太黑了。

“怎麽了?怎麽都一副這麽嚴肅的表情?”烏默爾笑着問:“柔然王,你說,本王的計策妙不妙?”

柔然王只死死咬着後槽牙,一言不發。老國王此刻心中無比悔恨,他當初怎麽就選了這個魔鬼做盟友呢,簡直就是在與虎謀皮。

烏默爾沒得到回答,有些無趣,又對蕭慕離說:“阿離,幸虧你沒攔住那些人,要不這神來之筆不就要浪費了。”

蕭慕離低頭一笑說:“師父英明,算無遺策,阿離的行動肯定也被您算到了。”

烏默爾哈哈大笑起來:“你莫要耍滑頭,刺殺的任務好好做,再失敗的話,師父可要罰你了。”

“是!”

刺殺的計劃就這麽定了,三日後柔然王将被迫随着桑沃的隊伍一同南下,送蕭慕離去大梁。而柔然的小公主,将和荊楚一樣,被留在王庭,成為人質。

在衆人的慶賀聲中,安平的心一點點沉了下來。這兩年她在上庸經歷了無數次危機,好幾次甚至有性命之憂,她原以為自己已經無所畏懼了。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牌桌上的兩方都亮出了底牌,安平有一種預感,快要到那最後一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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