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017年11月1周三
2017年11月1日 周三
從十一長假過後,病人開始逐漸多起來,到了十一月份,竟然多到需要在走廊裏加床。于是初入職還不能獨當一面的我被老杜安排在了無休無止的幫班裏痛并快樂着。
幫班,顧名思義,就是幫別人的班,比如小夜的幫班,上小夜的人是主班,幫班就負責幫小夜的人幹活,爽在不用擔責任,還能睡個懶覺,痛在下班後已經晚上十點。
下午兩點,我來上班,幫着責任組把下午的水都挂上,老杜坐在護士站看病歷,對四下響起換水的鈴充耳不聞。
換藥室在護士站斜對面,有實習醫生端着換藥碗從裏面出來。
“那個實習醫生!”老杜擡眼瞅見他,突然一嗓子,讓當時在護士站包括我在內的三位護士都驚了下,實習醫生免不了也是虎軀一震,停下來。
老杜:“你是不是去換藥?”
“嗯。”實習醫生長得一副老實模樣,估計被老杜吓着了,呆愣地點頭。
“醫囑開了嗎?”
“開了。”
“你們醫生每次換藥都不記得開醫囑,你讓我們怎麽收費?每次都免費給換藥,有十個科都不夠貼的,還要人提醒……”老杜扯着嗓門正說着,忽然想到什麽,話一頓,“你換過藥嗎?會換嗎?”
來品品這個問題。
會換嗎?
你說呢?人家雖然是實習的,在我們科也待了兩個月了,在外科待了兩個月的醫生,你猜他之前有沒有換過藥?再者說,他沒換過,不會,你上嗎?
到底說這位實習醫生老實呢,面對這樣的質疑,他十分慫地點頭,“換過。”
老杜哦一聲,低下頭繼續看病歷去了。
有時候我就納悶,老杜是我們的領導,管着我們,我們慫一點還有情可原。這醫生啊,一個歸醫務處,一個歸護理部,兩者就不屬于同一部門,他們怕老杜幹什麽?
前幾天還在護士站碰到陳子琪,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先來問我:“你們護士長在不在?”
陳子琪是我們科裏唯一一個本科學歷,年齡最小的醫生,還在規培輪轉期間,人特老實,賊好欺負。
我:“不在,你找她?”
陳子琪吓得連忙擺手:“不不不,她要是不在我就去換藥了。你們護士長在我都不敢去換藥。”
我頓時哭笑不得,你說你怕她幹啥啊?
晚上吳水彤上小夜,剛交完班秦懷禮從護士站飄過,我連忙叫住他:“秦懷禮。”
“嗯?”他扭頭看我。
“晚上誰值班啊?”
秦懷禮面部抽搐了下,“我都值了一下午了你還問誰值班。”
“……”
“你上夜班?”他問。
我搖頭,“吳水彤上小夜,我上幫班。”
“幫班?”
“嗯,從兩點到九點半。”我說。
秦懷禮點了點頭,“吃晚飯了嗎?”
我撇嘴:“從兩點一直上到現在哪有時間吃飯。”
“那你跟吳水彤說一聲讓她不要訂飯了,我請你們。”
我面上一喜,“真噠?呀,你今天怎麽這麽大方。”
“我哪天不大方?說得好像沒請你吃過飯似的。”
我沖他做了個鬼臉,這時有病人家屬來找醫生,我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七點四十,護士站的電話響了,我正在屋裏加晚上八點病人要挂的水,吳水彤接了電話,來到治療室:“沈東林,wuli秦秦剛打電話說飯到了,你先去吃,你吃完再換我。”
“好,等我把八點的水挂完就去。”
挂完水,我洗手去醫生辦公室。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我直接推門進去——當時已經八點多了,我本以為他正在吃飯或者已經吃完,沒成想映入眼簾的景象卻是,飯菜原封不動地裝在包裝袋裏,秦懷禮還坐在電腦前敲病歷。
聽見動靜,他轉頭瞅我一眼,擡起左手看了眼時間,“吃飯吧,菜都要涼了。”聲音倒是聽不出什麽情緒。
說完他起身去洗手,我則把飯菜從包裝袋裏拿出來一一擺好。
他剛在桌邊坐下,手還沒摸上筷子,“護士長今天又說你了?”
這個“又”字真得是用的出神入化。
我遞一盒飯給他,又拆了一副新筷子遞給他,無所謂道:“她哪天不說我,我臉皮厚,她說她的,有道理的我就聽,罵我的我就屏蔽。”
秦懷禮輕笑,“心态挺好。”
“只能這麽安慰自己了,又不能和她吵。”我筷子戳着飯,說,“她剛來上班那會兒,我不清楚情況,她說我,我就下意識想解釋一下,結果被她說我頂嘴,于是說的就更兇了,本來十分鐘就能聽她說完的,愣是說了我半個小時,關鍵是還耽誤我幹活,活幹不完,最後加班的還是我。後來我就學聰明了,她說我,我就聽着,不管她說的對不對,全部态度誠懇低頭虛心接受‘嗯’、‘好’、‘是’,她說兩句自己就覺得沒意思了,就不說了。”
秦懷禮說:“陳子琪最怕你們護士長了。”
他這不提倒還好,一提我就不明白,“為什麽啊?他又不歸老杜管。”
“你們護士長老說他,他年紀小,臉皮薄,每次被說都不敢出聲。”
說白了就是慫呗。
“那你怕老杜嗎?”
“我為什麽要怕她?”他反問。
我想了想,“也是。”
“你怕她嗎?”他問。
我?怕她?
開玩笑。
我停下筷子,覺得有必要同這位同志說道說道,“我不是怕她,是煩她。逮到你一點小錯誤就在你耳邊說說說,今天說完明天說,過一個月了她還在說,叨叨個沒完。關鍵叨叨完了還要扣你工資,簡直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打擊。”
“年紀打了都比較愛唠叨。”
“感謝你這并沒有安慰到我的安慰。”我說。
吳水彤還等着吃飯,我不敢耽誤太長時間,趕緊吃完去換吳水彤。
“我去吃飯,有什麽問題到辦公室喊我。”吳水彤還有些不放心地交代着。
“是是是,知道了。”我把她推出治療室,這時11床家屬到護士站要測晚餐後血糖,我應着,“好,我馬上就去,你先回去吧。”然後對吳水彤道:“我去測血糖了,你趕緊吃飯去。”
端着血糖盤到11床,測完,“血糖10.2,像你這平時血糖就高的,這就還可以。”
出門經過10床,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一時又說不出來,偏着頭琢磨了一會兒,一腳都踏出門了又退回去,“老爺子你這頭頂上挂着的輸液架哪去了?”
10床是個八十多歲的老爺子,平時都是他兒子在照顧他,那大叔也有五十多歲了,偶爾老爺子的孫子也會到醫院看望他。
大叔指了指頭頂,“你說這東西?”然後就跟變戲法似的從床邊變出了個輸液架,說:“在這了,剛才這個掉下來了,直接砸老爺子臉上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我聽得心驚膽戰,“砸到了?砸到哪兒了?我看看。”
大叔說是砸到老爺子左眼,我特地看了一眼,除了老爺子被砸疼了一直“哎呦哎呦”個不停,看上去并沒有什麽問題。
我拿過輸液架,問:“這個怎麽會掉下來?”
從大叔那并不是很清楚的描述中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況:10床老爺子身體虛弱,有一瓶營養的水,很大,有2000多毫升,護士換水的時候給挂在吊在頭頂的輸液架上,但因為這瓶營養液濃度比較大,需要輸液泵*精密走量,而輸液泵又固定在移動式輸液架上。水在頭頂的輸液架上,輸液皮條卻要拽着從移動式輸液架上繞一下,大叔覺得不方便,就想把水拿下來也挂在移動式輸液架上,結果水太重,大叔一個趔趄,舉着水把架子整個往上怼了下。原本頭頂的架子就是環扣在一起可拿下來的,這下直接就給怼掉下來了,連架子帶水一塊兒砸老爺子臉上去了。
我把架子重新挂上,說了大叔幾句,讓他下回想做什麽按鈴喊護士,不要自己弄。
晚上快九點,吳水彤巡視病房的時候發現10床老爺子眼眶青紫眼球充血,連忙喊秦懷禮去看。秦懷禮看後立刻聯系了眼科醫生來會診。
我這才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太好,趕緊将前因後果和吳水彤說了。
“我怎麽這麽倒黴。”吳水彤哭喪着臉,“我現在只希望10床別出什麽事,不然我又慘了。”
“為什麽?”我不明白,“都是他家屬弄的,我們連碰都沒碰他,怎麽又和你有關系了?”
“對啊,你說這關我什麽事?真是倒黴死了,明天老杜肯定要我寫護理不良記錄*,煩死了。”
“沒關系也要寫?”
“她肯定要我寫。”吳水彤十分篤定。
“好吧。”
沒多會兒,眼科醫生來了,看完後結果并不太好,說可能砸傷了眼球,大半夜又叫陪檢推着床去拍眼部CT。
我是幫班,吳水彤是主班,出了這事兒最後責任都要她擔着。說實話我是有那麽幾分慶幸我不是主班的,但到現在我也不明白,明明是家屬自己失誤導致輸液架掉下來砸到患者,從頭到尾護士連碰都沒碰過,結果出了事護士卻要擔着責任,甚至還要上報二級護理不良事件。之前科裏有個老太太來住院,在洗手間洗澡結果摔了一跤摔斷了腿,最後護士還是要擔責任上報護理不良事件。
所以只要患者在醫院出了點問題,護士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幹系是吧?
那我們也沒比別人少念兩年書少吃兩年苦,為什麽就莫名其妙多出這麽多的責任來呢?患者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護士還能把他綁床上不給下床不成?自己走路上還可能絆到自己的腳摔一跤呢,誰能保證患者在病房就不會出事呢?
牢騷再多也沒用,當前的護士工作環境就是這個樣子,面臨這些的也不止我一個人,只希望以後國家和社會對醫務人員福利待遇高了、道德标準正常了的時候,我還能有幸趕上。
晚安。
*輸液泵:控制輸液滴數或輸液流速,保證藥物能夠速度均勻,藥量準确并且安全地進入病人體內發揮作用的一種儀器,常用于需要嚴格控制輸液量和藥量的情況。常用于需要嚴格控制輸液量和藥量的情況,如在應用升壓藥物,抗心律失常藥藥物,嬰幼兒靜脈輸液或靜脈麻醉時。
*護理不良事件:護理不良事件是指由于醫療護理行為造成患者死亡、住院時間延長,或離院時仍帶有某種程度的失能,分為可預防性不良事件和不可預防性不良事件。不良事件類型:
(1)病人在住院期間發生跌倒、用藥錯誤、走失、誤吸或窒息、燙傷以及其他與病人安全相關的護理意外;
(2)診斷或治療失誤導致患者出現嚴重并發症、非正常死亡、嚴重功能障礙、住院時間延長或住院費用增加等醫療事件;
(3)嚴重藥物不良反應或輸血不良反應;
(4)因醫療器械或醫療設備的原因給患者或醫務人員帶來的損害;
(5)因工務人員或陪護人員的原因給患者帶來的損害;
(6)嚴重院內感染;
(7)門急診、保衛、信息等其他相關不良事件。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時間為周三
預收文《像花兒一樣》大家快收了吧!
不要因為名字土就拉倒了,這只是我取名廢的證據而已……
校園文,青梅竹馬,男主慫慫的,女主霸氣的非一般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