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徐你妹啊!
許意濃就差當場送給他一個白眼了。
可大概他倆一高一矮地站在走廊過于惹眼,所有人目光仿佛都聚集在他們這兒,還交頭接耳在讨論着,熱度不散。
許意濃很不喜歡這樣被人關注的感覺,她隐忍地往旁邊讓了讓,一副要跟他劃清界限的樣子,也不正眼看他,“話別說太早,考試見分曉!”
算了,懶得跟他計較,反正她會靠這場考試一洗雪恥的。
王骁歧聞言眉角微擡,居然沒跟她擡杠,還就着原地長身直接背靠在走廊圍牆上休憩了起來,因為剛運動過他胸口上下起伏着,整個人的狀态好像是打球中途抽空來考個試而已,周圍仍有接連不斷的聒噪聲,他充耳不聞,人人躲之不及的豔陽他則閉着眼肆無忌憚地接受着從上到下的洗禮,日光在周身一瀉而下,那黑色球服的異常醒目,跟他的白皮膚形成鮮明對比,本身就明晃的身影更加灼人耀眼,而涔涔汗水則順着額前那縷縷微垂的發絲點滴落下,有直接掉在腳邊的,也有貼挂在他耳朵和頸間的,如同螞蟻般再沿着他的喉結以下線條肆無忌憚滑至球衣裏……
驀地,他擡起唇,語氣不冷不熱,雙眼卻仍是閉着的,“看夠沒?”
許意濃幾乎一秒收回視線,想反駁卻又死死咬唇不語,因為傻子都知道這時候回話就證明她剛剛在看他,她暗罵他自戀狂,索性背過身去又走遠了些。
她幹站着,不由心生煩躁,頻繁擡腕看表,搞什麽?人都齊了,怎麽監考老師還沒來?
突然她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居然是曹萦萦,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湊到她邊上來的。
她又貼近了些,與她低語,“你跟王骁歧只坐了不到三個月的前後座。”視線轉投向某處,“很熟麽?”
許意濃:???
難道我跟你就很熟嗎?
初中的時候她跟曹萦萦之間也只是普通同學的關系,各玩各的鮮少有交集,所以這會兒她突然跑過來跟她看起來熟稔的模樣,許意濃再傻也知道她什麽意思,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那晚她在奶茶店的扭捏身影與害羞姿态,以及在書店門口撞到王骁歧時他車把手上來回搖曳的奶茶。
她立即撇幹淨,“不熟。”
“那你們剛剛在說什麽呢?”沒成想曹萦萦還沒完,繼續追問,表情看上去倒是挺天真爛漫的,她身上很香,應該就是初中男同學們所喜歡的青春期之味,可許意濃聞着只覺過于濃郁了,她忍不住挪了挪腳步跟她也拉開些距離。
Advertisement
好在老師很快抱着試卷出現了,許意趁機緊跟上步伐鑽進了考場,這個問題不了了之。
她的考位在第一排第一桌,可以清楚地看到同學陸續進來的身影,曹萦萦跟王骁歧幾乎同時走到教室門口,王骁歧停步讓了她一下,她朝他微微點頭一笑先跨了進來,經過許意濃座位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泛紅的臉頰,舉手投足怎麽看都是個淑女,還有她所到之處留下的香氣,一下子就填滿了整間教室,讓人心曠神怡,除了許意濃。
“阿嚏……”她打了一個噴嚏,之後似開啓了一個閘一樣再也收不住了。
“阿嚏……阿嚏……阿嚏……”幾乎隔一會兒就打一個,要命,她的鼻炎犯了。
她止不住的噴嚏聲又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好死不死偏偏王骁歧坐她旁邊,這會兒好像也側過頭來在看熱鬧。
老師問她怎麽回事,她搖搖頭說沒事,很快就好,然後強捏着鼻子捂着嘴不讓自己再打噴嚏,就這麽忍了一會兒,到老師開始發試卷的時候她也沒有了想再打噴嚏的感覺。
她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
沖刺班選拔一向重視理科,所以初試的第一門跑上來就是數學,整個教室聚集的可以說是這一屆裏全市區的尖子生了,大家一拿到試卷就立馬進入了戰鬥狀态,接踵而來的是“沙沙沙”的答題聲,當然,也不乏那些虛張聲勢的,在別人還在安靜做前面題目的時候突然将試卷翻個頁,聲音還賊大,顯得他答題最快已經做到下一頁了,給其他考生制造出一種緊張氛圍,如同被無形的壓迫感所籠罩。
許意濃從那時就深谙競争的殘酷以及人性的本能,機會擺在眼前的時候誰都想争取,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你只有牢牢把握住了,才能比更多人的站在更早的人生起跑線上。
初考一共四門,數理化加英語,許意濃都覺得自己發揮穩定,但分數公布那天她看着壓在自己名字上方的王骁歧三個字,她才開始真正意識到,人人以為的青銅竟然是個真王者。
成績确實見了分曉,再不想承認還是得承認,她又輸了,她這個從小在別人嘴裏的三好學生深深感受到了挫敗感,而從此她的人生目标裏除了超越表哥紀昱恒,又多了王骁歧這三個字。
因此,許意濃又陷入了郁郁寡歡。
成績公布的第二天,被選拔出來的一百二十名學生與家長被集中在校禮堂裏,新一屆的暑期集訓在校長一番慷慨激昂的呈詞後就此拉開序幕。
有的人個子很高,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不過更顯眼的是他與周圍形成鮮明對比的形單影只,而破天荒的,許意濃是由她家老許和吳老師一道陪同來的,這還真是頭一次這麽有面兒,出了禮堂兩人非要把她送進宿舍,一路上吳老師都在碎碎念。
“這兩個月的封閉式集訓尤為關鍵,在沒最終進沖刺班前你萬萬不能有所放松。”
老許呢一手拎着一大袋零食,一手提着一大袋水果,在她的另一側也自顧自叨叨,“哎,我說,這集訓夥食怎麽樣吶?”
然後又是吳老師。
“你看,早說了人外有人,你還不肯承認,跟我在家犟,第一輪選拔考又被人超到前面去了吧?”
完了再換老許。
“我看了半天這學校裏也就一家小超市啊?這麽小它能賣什麽?不行啊濃濃,你零食吃完了就打電話給爸爸,爸爸買了給你送來,可不能把我閨女餓瘦了。”
接下來還是吳老師。
“我跟你講啊,中考和第一輪選拔考雙第一,那可不是一般的第一,而且中考只比你哥當年差了五分,一道數學填空題的差距,第一那孩子的實力可真不容小觑。”
父母這一唱一和的,還不在一個頻率,許意濃沒再繼續聽下去,一到宿舍樓她就快步往裏沖,吳老師在她身後狂喊,“嘿,我話還沒說完,你跑那麽快做什麽?”
許意濃頭也不回,“搶床鋪!”
床鋪當然是不用搶的,因為早就分好了,只是許意濃沒想到自己竟跟曹萦萦在一個宿舍,還是上下鋪,曹萦萦上,許意濃下。
這本沒什麽,關鍵是許意濃不能長時間近距離聞她洗發水的味兒,一聞就想打噴嚏,考試時的那幕還歷歷在目,現在人家比她先到,總不能當人家面說想換床位吧?尴尬。
她只得硬着頭皮默默接受學校的安排。
因為集訓時間僅短暫兩個月,所以宿舍分配是随機的,一室共六個女孩,除了曹萦萦其他人許意濃都不認識。
家長不可以多逗留,吳老師給她攤好床鋪,老許給她塞好零食兩人就得走了,走的時候老許還是有些不舍,一步三回頭,那種感覺就像把自家閨女送進了牢房,他不知道她在裏面會不會受苦,相比之下吳老師就心狠多了,可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狀态,只稍稍叮囑了幾句便拽着老公走了。
許意濃望着父母離去的身影,覺得唯一欣慰的是,他倆在她入學高中的這天沒有讓她一個人來學校,這麽一對比,她好像比某些人多了個優勢,她不禁暗自竊喜,可随之而來的又是當頭一吓,因為她竟然無意識地開始跟他什麽都攀比起來,連這種父母陪同入學的雞毛蒜皮也被圈進攀比範圍內,這非常可怕,她立刻斷了腦子裏的念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哎喲。”突然一陣聲響,許意濃一看是蹲在下面整放東西的人一起身撞到了自己剛剛打開的儲物櫃的門上。
那一聲碰撞還挺結實的,聽得許意濃心裏一驚,忙走過去,“你沒事吧?”
女孩捂着頭悶哼,“沒事沒事。”
許意濃愧疚不已,“不好意思,是我剛才忘了關上門,害你撞了頭。”她湊上查看,“我看看。”
“不用不用。”女孩拒絕着已經揚起頭,對她粲然一笑,“真沒事啦。”
她明眸皓齒,長得也十分靈動,“別那麽客氣,以後都是同學,我叫林淼,初中是二中的,你呢?”
可許意濃還心有餘悸,不确定地問,“真沒事嗎?”
“真的真的。”
再三确認後她才禮貌地向她介紹自己,“我本部的,叫許意濃。”
林淼聽完燦然一笑,她伸出一只手,很有儀式感地重新來了一遍初次見面,“你好許意濃,我叫林淼,以後我們就是室友了,雖然只有短暫兩個月,但也請多多關照。”
許意濃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她握住了手,她覺得這女孩還挺有意思的,便也笑着回應,“互相關照,互相關照。”
許意濃就這樣正式進入了擁有魔鬼訓練營之稱的市一中暑期集訓。
上課第一天,沒有最終分班前一百來號人都在一間大教室,外面蟬鳴鋪天,像在給炎炎烈日伴奏,只是時間一長顯得尤為聒噪,空調送風賊慢,教室裏一開始跟個暖爐一樣惹人煩悶,班主任卻樂此不疲地在按照身高排座位,許意濃理所當然的坐在了後面,也巧合地跟林淼成了同桌。
林淼這個人真的蠻有趣的,她也不是乖乖女那一挂的,別人都安靜坐着的時候她則邊用扇子扇風邊嚼着口香糖觀察窗外還站在走廊裏的男生。
她吹出一個泡泡,突然冒出一句,“他們正在讨論籃球呢。”
許意濃拿紙巾擦拭着課桌,覺得不理她好像顯得自己特高冷不好相處,再說她害她撞了腦門人家也沒計較,就回了一句,“你怎麽知道?”
林淼有點兒小得意,“我會讀唇語啊。”
這項技能許意濃倒覺得有些新奇,“你會,唇語?”
林淼挑挑眉,“對啊,不信我翻譯給你看。”她把許意濃身子一轉,讓她也看向走廊。
目光再次鎖定在後排那幾個挑眼的男孩身上,他們都圍着王骁歧聚靠站着,有說有笑的,而他明明跟周圍的男生是差不多清瘦的,卻總顯得與衆不同。
這幕場景讓許意濃清晰認知到人是慕強的,這個心理可以讓你将一個人身上曾經的很多東西忽略不計,而十幾歲的他們其實已經潛意識地形成了一個小社會,現實地學會了第一時間站隊。
大教室在老教學樓的第三層,因為是老樓,說是三層樓其實并不是很高,走廊後面就是一排茂盛的香樟樹,綠樹濃蔭,一面是郁郁蔥蔥,一面是朝氣少年,
一靜一動下在這炎炎夏日裏竟無意構成了一幅相得益彰的畫卷,并夾雜着陣陣的淡淡清香,讓許意濃腦裏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詩。
“陌上少年郎,滿身蘭麝撲人香。”
可她立馬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終止了這段奇思異想。
緊接着,林淼真的開始跟着他們的嘴唇變動形狀翻譯起來。
“王骁歧,上次初考你穿着籃球服是24號,你喜歡科比?”
“嗯。”
“我喜歡韋德。”
“哦。”
許意濃驚了個呆,這都行?看來現在上個學不光得成績好,沒點才藝是不行了。
“你怎麽會這個?”這她是真的好奇。
林淼樂呵呵一笑,手中的扇子扇得更歡,額前的劉海随之飄動,“沒事瞎研究的,小時候喜歡看香港警匪片,看到那些跟蹤黑社會的便衣警察通過遠距離讀唇語來破案,覺得特酷,自己無聊的時候開始捉摸了呗。”
這麽一對比,許意濃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麽特別的愛好,唯一會的一項才能拉小提琴,也是吳老師覺得女孩學這個能培養氣質。
那會兒還在上幼兒園的她小的很,吳老師說女孩子的氣質要從小就開始培養,所以早早就張羅着給她報培訓班,不過吳老師有一點挺好,她不會像其他家長一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給孩子報一樣自己喜歡的項目,而是帶着許意濃去一個個參觀,讓她自己選擇。
那一周,小許意濃被吳老師牽着欣賞了舞蹈,畫畫,書法,鋼琴,小提琴,古筝。
等周末的時候吳老師再問她,“上周去的那麽多課程裏,你最喜歡哪一個啊?”
要說喜歡,小孩哪有什麽真的喜歡,只是那會兒的許意濃認知裏就是媽媽在給她做選擇,所以她真的認真思考了。
舞蹈是第一個被她排除的,主要別人壓腿劈叉的畫面給她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陰影,第二個排除的是鋼琴,因為還沒凸顯個子的她覺得自己永遠都踩不到下面的踏板,然後是古筝,她覺得那玩意兒比她人都大,她背都背不動啊,畫畫書法她又沒什麽興趣,最終只得挑了個大小适中,姑且能陶冶情操的小提琴,這一學就學到了十級。不過事實證明,即使學了優雅的器樂也未必能成淑女,她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而是這項技能的作用僅限于每逢學校搞文藝活動,老師會派她上去拉一首曲子一展才藝,收獲一片掌聲,僅此而已。
她正恍着神,突然走廊裏的王骁歧一個側頭,隔着澄淨的玻璃窗兩人就這麽四目相對了。
她第一反應是扭開頭,可這麽做好像顯得她心虛似的,說不定還會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被誤以為她在偷看他,再說她有什麽可心虛的啊?于是她撇開視線,狀似在掃視外面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還在對着一衆男生擡手比劃的班主任身上。
耳邊仍充斥着林淼的聲音,她說,“現在他們又在讨論班上哪個女生最漂亮。”
許意濃看她一眼,想暗示她自己已經沒興趣聽了,可她還樂在其中繼續翻譯着,只是她雖然一個個地在讀唇,卻并沒說清楚哪句話是由誰說的。
“你們覺得,班上誰最好看?”
“你問男的還是女的啊?”
“廢話,當然是女的!”
“不都長差不多?”
“你眼瞎?差多了去了好嗎!”
話到此處許意濃的胳膊被林淼碰了一下,許意濃悶頭用紙巾擦拭着課桌,這次沒再擡頭看過去。
林淼:“他們正在往我們這個方向看呢。”
許意濃心想,管她屁事,繼續擦着桌子。
林淼又喋喋不休起來,跟個蜜蜂一樣在她身邊難掩興奮,“他們在說你诶。”
許意濃動作一滞,又聽她道,“哦,還有曹萦萦。”怕她聽不懂,林淼還重新翻譯了一遍。
“他們縮小了範圍。有人問,曹萦萦跟許意濃,你們覺得誰更好看?”林淼眯着眼仔細看着他們的唇形一字一句讀,“他們說:曹萦萦底子确實不錯,但身材上許意濃更勝一籌。”
許意濃忍不住說了句,“無聊。”
又在心底加罵了一句:變态,色狼!
林淼以為她生氣了,像做錯了事吐吐舌頭跟她打招呼,“不不不,不是他們,真正無聊的人是我,是我。”而後這個話題就此終結。
過了會兒王骁歧進到了教室,他一路走到許意濃那排,然後擡手在鄰座的桌面上撣了撣拂去灰塵,這教室大概平常是空置的,他這麽一碰手上沾了一層灰,他翻翻書包再摸摸褲袋,一無所獲後正好看到許意濃在用紙巾認真地擦桌子。
于是他朝她喂了一聲,許意濃當沒聽見,他又喊,“徐一龍。”
林淼有些驚詫地朝許意濃看過來,“他為什麽叫你徐一龍啊?”
因為他有病!
許意濃沒好氣地擡起頭,口氣也硬邦邦的對他,“幹嘛?”
王骁歧單肩挂着書包站在她鄰座旁,高挺的身影蓋住了她的半邊桌面,“借點兒紙巾。”
“沒了。”
氣氛有點尴尬,突然有人插了一句。
“我有。”
之後一包未拆封過的紙巾從前面遞送到了王骁歧手邊,是坐在他位置前的曹萦萦,很有緣的是,這回他倆成了前後座。
只見曹萦萦秀氣的手半伸着,正側轉着身子望着他。
幾秒後,王骁歧伸手接過。
“謝謝。”
許意濃仍在擦自己的桌子。
哦,原來他會說謝謝這倆字啊,那初中他剛入學那會兒假借她丢了東西用廣播把她硬叫了回去,實則卻讓她幫他搬了一堆書,回到教室後也沒聽見他說半聲謝啊。
“額,你紙都擦碎了。”看她一直在擦個不停,林淼友情提醒了一下。
許意濃哦了一聲,才把它團起來攥進了草稿紙裏,餘光瞥到王骁歧擦完桌子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他們兩人只有一廊之隔,她右斜方則是曹萦萦。
他用完紙巾又将之還了回去,曹萦萦聲音清脆地推拒,“我還有的,這包紙就送你啦。”
這時先前還不能發力的老舊中央空調像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開始猛地送風,許意濃頭頂就有個出風口,冷氣呼啦啦地從她頭頂飄送下來,讓她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主動戳了一下林淼,跟她商量。
“那個,要不咱倆換個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