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許意濃的事自然驚動了公司,黃有為立刻給她批了三天假,還安排了酒店,同時親自上門把她的東西從員工宿舍搬出來。

“後面你就別住那兒了,住酒店,公司已經特批了。”黃有為想想都後怕,好好的一姑娘來出差,萬一人在他手上真出了點什麽意外,他可怎麽承擔得起。

許意濃默了默,開口,“黃總,你們那兒還能不能調劑出一間房來?”

黃有為正給她推着箱子,一聽倉惶回頭,“啊?你,你的意思是?”

“我現在實在不敢一個人住外面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她欲言又止,“如果你們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許意濃說話的時候憔悴地垂着眸,在經歷了這件事後本就單薄的身子看起來也柔柔弱弱,楚楚可憐,看得憐香惜玉的黃有為心一揪,本來就有愧的他胸口一下就軟了,不假思索地滿口答應。

“只要你覺得方便,我們都沒問題的!”他趕緊拿起手機,“一切我來安排,我來安排。”

許意濃随黃有為到了中國員工所在的別墅,別墅一共四層,除了頂層是兩間房其他樓層都是多間,黃有為把她帶到了四樓,他打開一間已經調劑好的房。

“這層樓房間少,兩個房之間間距也大,相對來說隐私性強些,而且對面住的是王經理,你們倆一塊兒來的最熟悉,住在一層不會太尴尬,唯一不好的就是這兩間房都沒有獨立衛生間,只能兩人共用一個,不過我想着他很快要走了,到時這兒我也不再安排其他人了,就給你獨住。”再看看她,“你要是覺得不行,看看喜歡哪個房間我再重新協調就是。”

許意濃只大致環視了一下房間,将行李箱拉了進來往牆邊一放。

“不用麻煩了黃總,就這間吧。”

……

晚上王骁歧跟許意濃在樓道撞個正着,兩人異口同聲。

“搬來了?”

“回來了?”

過了會兒再各自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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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下去?”王骁歧人杵在樓梯口,他側過身給她讓了讓。

許意濃點點頭,“我剛看冰箱裏有些食材就自己随便搗鼓了點兒吃的,廚房裏還炖着湯。”她擡手将挂在額前的一縷發絲攏至耳後,“你吃了麽?要不要一起?”

“跟他們在公司裏吃過了。”

許意濃哦了一聲,“這會兒湯應該好了,我去關火。”

她從他身旁走過,王骁歧忽而出聲,“湯……”

她回眸,“嗯?”

“夠不夠多一個人喝?”

她安靜了許久,對着倏然一笑。

“夠的。”

到廚房門口,許意濃看到沸騰不已的湯急着要去關火,王骁歧先她一步跨身進去,把火給關了。

上一秒還頂着鍋蓋急湧而上的湯于頃刻滅了勢氣,嘩嘩啦啦冒着泡慢慢歸于平靜,一股濃郁的番茄味飄散在廚房內。

許意濃湊過來伸手掀開鍋蓋,嘴裏嘀咕着,“牛肉粒和土豆丁應該熟了吧?”

鍋裏的熱氣随着鍋蓋的離去蒸騰而出,也直撲許意濃臉上,王骁歧眼疾手快地将她往後一拉,她人跌進他懷裏,蓋子上的蒸汽彙聚成密密麻麻的水珠滴在許意濃的手上也滲在了王骁歧的拖鞋上,她發現後趕緊站好。

“沒燙着你吧?”

“有沒有燙到?”

“沒有。”

“沒有。”

接二連三的異口同聲均讓兩人一怔。

王骁歧先反應過來,将她手中的鍋蓋抽走放好,許意濃随後重新走到鍋前用勺子舀了舀湯,是番茄很足的羅宋湯。

“我看看內料都熟了沒,不行的話還得接着炖。”她用筷子夾出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嚼了嚼,自言自語,“好像有點硬。”扭頭看向身後的王骁歧,“要不你幫我嘗嘗?”

王骁歧上前去抽筷子,但許意濃已經用自己的筷子夾了一塊牛肉送到他嘴邊了,她一只手攤托在筷子下面,“這肉粒好滑,要掉。”另一只手夾着筷子在他面前揚揚催促,“快,快張嘴。”

王骁歧看着她,聽話得張了嘴,她喂進他口中專注地觀察他表情,“怎麽樣?覺得硬嗎?”

他說,“我覺得正好。”

“是嗎?”她又把湯勺遞送過來,“那,那湯你再嘗嘗。”

王骁歧沒再就着她手喝,接過勺子喝了嘗了一口,許意濃湊上來追問,“怎麽樣?好喝嗎?”

“好喝。”

她眼底滑過驚喜,如水秋眸,“真的?”

他颔首,“真的。”

她趕緊去盛湯,“那你多喝點。”

王骁歧看她盛了滿滿一碗,捧都不好捧,便替她拿過端上了桌。

許意濃遞給他一個小湯勺,王骁歧問,“你不喝?”

“微波爐裏還有其他東西,我最後再喝湯。”她說着從微波爐裏端出加熱好的小披薩,是那晚從便利店買的。

于是,兩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一個吃披薩一個喝湯。

外面天際暮色正濃,暖色調的燈光把兩個人的身影照得老長,曲折得疊交在桌面,小爐上小火繼續熬羅宋湯,香氣陣陣,煙霧幽幽徐徐,時而發出咕嚕咕嚕的翻滾聲,整個廚房彌漫着一股只屬于他們倆歲月靜好,溫馨到好似家的味道。

暖騰騰的湯入喉,一股溫流淌進王骁歧心底,蔓延至全身,味覺久久不散,口有餘香。

許意濃将披薩撕成那種很細碎的一小粒一小粒放在盤子裏,發現王骁歧有擡頭的趨勢,視線亟亟待逃地移開,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發現披薩她一口沒動,問,“怎麽不吃東西?”

“我喜歡撕碎了一起扔湯裏吃,這樣好像自己在吃羊肉泡馍一樣。”許意濃撕完最後一小塊丢進盤子裏,笑笑,“在日本想念中國味的時候常這麽弄。”

他将勺子靠放在碗中,“做菜也是在日本學會的?”

“嗯,日本公司沒有食堂,天天吃外賣也不現實,都是自己帶便當。”許意濃将那盤碎沫一股腦地倒進自己那碗羅宋湯裏攪啊攪,“不過我也沒學會幾道,只會搗鼓些簡單的。”她自然而然地跟他說起這些,如數道來,“什麽糖漬番茄,番茄炒蛋,番茄蛋湯,羅宋湯……”

她所說的每一道菜裏都有番茄。

王骁歧握着湯勺的手在她的話語中逐漸收緊,望着眼前濃稠的羅宋湯,番茄所殘留在食道的的酸感輕輕泛起漣漪,悄悄擴散至五髒六腑,他喉結幹涸地微微輕動,再難下咽。

“你手指是怎麽回事?”許意濃突然盯着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創可貼問。

王骁歧左肘微動,順帶着覆在碗壁上的左手稍稍往後移了移,輕描淡寫道,“受了傷。”

“很嚴重麽?我看你好像一直裹着創可貼。”

他沉吟,“嗯。”

“我就說怎麽老遠聞到香味,都快飄香十裏了,原來是你倆在這兒開小竈呢?聞得我都餓了,明明晚上吃得還不少。”這時,有聲音傳來,黃有為和其他同事的突然造訪打斷了他們的獨處。

溫暖的氣氛戛然而止。

男人們頭伸着東張西望,許意濃立馬起身說,“是我做的羅宋湯,鍋裏還有,大家一起喝。”

幾個男同事早就被濃郁的香味勾饞了,他們相互看看搓搓手道,“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啊許組長。”

許意濃無所謂地擺擺手,讓他們不必拘束,給大夥去盛湯前再看看王骁歧,垂聲問,“我再給你添一碗湯?”

剩下的湯被王骁歧幾口喝光,他把碗交到她手中,低語,“好。”

許意濃笑了一下,趕緊搶在其他同事前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

人一多,一鍋湯很快被消滅,大家對許意濃的廚藝贊不絕口。

黃有為啧啧稱嘆,“小許啊,你這湯可不比外面的日料差啊,以後你老公可有口福了。”

聞言,正用雙手托着下巴的許意濃将定格在一個方向的視線收回,她大大咧咧地接過話,“那我就先替我以後的老公謝謝黃總誇贊了。”

黃有為看她心情恢複的樣子,神經放松得哈哈一笑,“不客氣,不客氣,誰娶到你才是真的有福氣啊有福氣。”

其他同事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大家打趣說笑着,沒人注意到許意濃的目光軌跡游走在某個方向,但對面的人始終埋頭喝着湯,無聲湮沒在一片和諧中,即使距離很近卻似隔着浩渺煙波,若即若離。

她目中有塵埃,收回眸光後也漸失了笑意。

不知是不是晚上湯喝多了的緣故,翌日一早,許意濃從一陣尿意中醒來,她披頭散發地奔向洗手間,門一打開就對上了上半身不着寸縷的王骁歧。

他剛從外面晨跑回來,準備沖個澡,衣服脫一半她就沖進來了。

靜默一剎那,兩人面對面站着,四目交投幾秒後,許意濃視線不由自主地上下巡梭。

平常看他身形料峭的樣子只以為裏面也瘦骨嶙峋,原來是練成了不輕易凸顯的結實肌肉,腹肌混着人魚線緊繃且分明。

王骁歧看她一點沒有要出去回避的意思,把挂在毛巾架上的T恤取回來利落地套上。

“要用洗手間?”

許意濃點着頭雙腳來回地跺,看上去在憋勁,“三急之一。”

他拿着自己的東西讓給她先用,往外退時她便往裏進,狹小的門框口他在裏她在外,他往左她正好也往左,他改往右她也同步,他索性直走,她卻冒冒失失地腦袋不偏不倚撞上他堅實的胸膛。

她吃痛悶哼,他伸手扶着她又松開,本想讓停下她先進來,可她已經把身子一側,背往門框上一抵做出讓他先走的姿态。

“那你先嘛。”

她剛醒沒多久,聲音嗫嗫糯糯的狀似微醺,輕而易舉戳中人心底的那份溫軟,尾調的那個“嘛”字有帶着一縷撒嬌,平添了幾分暧昧,像一縷羽毛滑過心房,柔柔癢癢,卻無法真實地觸及緩解。

王骁歧手中握着汗巾,只得同她一樣側過身,兩人保持着面對面的姿勢,他慢慢往外移,身體擠進門框內後兩人像束手束腳的的木偶一下子被捆綁在一塊兒,有限的空間下兩人中間只有一絲逢的極窄距離。

這時許意濃伸手撓了撓頸間的癢,無意中把兩人的距離縮短,再擡首兩人已經面貼面,胸抵胸。

鼻息若有似無地交纏缭繞,他緊實的胸口觸到一團毫無阻礙的軟綿綿,還随着呼吸在一來一回有規律地起伏,每一次浮動就更與他的胸膛無縫對接一分,王骁歧整個人像被閃電一擊即中。

因為他的觸感已經讓他察覺到她睡衣裏是空的。

他下意識地張口蹦出一個字,“你……?”

許意濃睜着一雙睡眼惺忪的圓目仰頭看着他。

“怎麽了?你不好過去嗎?”

那無辜的表情怎麽看都人畜無害,也讓他頃刻失語。

最終他在這種無可避免的身體摩擦下,無聲出去,胸口卻像被沸水澆過般,灼熱熾烈,滾燙無比。

反觀許意濃卻像個沒事人似的扶着門沿邊關門邊打着哈欠對他說,“我很快的。”

王骁歧背對着她筆直往自己房間走,只留下一句,“你先用,不急。”可聲音莫名夾帶了一絲沙啞。

等許意濃出來,他人已經不在了,她看到他房間虛掩着的門,走過去敲敲後推門而入。

王骁歧正站在床頭,他好像在往枕頭內塞什麽東西,許意濃沒看清,只看到是厚厚一疊的紅色封面。

他朝她看來,晨光熹微,透着他房內的窗紗朦朦胧胧蓋在她身上,随着清風一閃一躍地環繞着她跳動,她穿得是灰藍色的睡袍式裙衣,胸前的v領半敞,腰間的裙帶随意一系,松松垮垮,稍不留意就會解開,一雙細長白皙的腿半露在空氣中,在陽光的穿透下,嬌好的身材曲線穿過睡裙幾乎呈透明狀映入眼簾,凹凸有致,弧度玲珑。

她告訴他,“那個,衛生間我用好了,你可以洗澡了。”

王骁歧站姿僵硬地別了別視線,“嗯。”

這次她不動他也在原地不動,好像只要他過來她就會吃了他一樣,于是她往後退了退,并告訴他,“你好了告訴我一聲,我再去洗漱。”

王骁歧扭頭看過來又在她身上秒錯開,“你要上班?”

“嗯。”

“黃總不是給了你三天假?”

“可時間不等人,而且我已經沒事了。”她說着從門邊離開,“你好了叫我。”但她沒走幾步突然又折返回來。

“那個……”

他擡眸無聲詢問。

她手握着門把手,在鎖眼縫裏默默地摳啊摳,“我沒有來過英國,周末打算去随便逛逛,你,要一起嗎?”

她主動發出邀請,說完心髒不可抑制地砰砰直跳,也沒有看他,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待一場無聲宣判。

他好像還在整理東西,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得她快要沉不住氣時才終于開口。

“抱歉,周末我沒時間。”

心底有什麽瞬間墜落了下去,但她表面無所容心于其間地聳聳肩,“哦,那算了,我也就随口一提。”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骁歧看着她朝着自己房間的方向去,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吞咽在了喉中。

許意濃僅隔了一天真的去上班了,一回到工作崗位就跟打了雞血立刻進入狀态,但英國人那邊還在持續打嘴仗,她越來越擔心這麽耽擱下來,即便最後項目啓動了,照黃有為所說也無法在兩個月內完成系統遷移,因為後面還有很多實踐中需要處理的細枝末節。

她繼續翻英國分公司以前的資料,有天上班她最晚出門,把東西落在了宿舍,她打轉去拿卻發現自己忘帶了鑰匙。

想了想還是找了王骁歧,此時他人已經快到公司了,接到她的微信語音立馬跟其他人打了招呼打的折返。

一回去就看到她孤零零地坐在別墅大門口,拿着不知從哪兒來的小樹枝,在地上畫啊畫的。

聽到聲響她擡頭,看到是他,忽地咧嘴一笑。

“你回來啦?”

這個畫面這一刻,讓王骁歧定在原地無法再邁出腳步,有風吹來,明明不冷他卻渾身發寒。

許意濃看他一言不發的樣子,放下樹枝站起身拍了拍手。

“我出門急,忘帶鑰匙了,對不起啊,麻煩你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像個認錯的孩子。

王骁歧緩了緩神問她,“等多久了?冷不冷?”

她說,“沒多久,不冷。”

他趕緊走到門口給她開門,路過那根樹枝的時候順勢垂眼往地上看了看,那裏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三橫一豎。

他心驀然一緊,開門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又一陣風吹過,許意濃在他身後打了個噴嚏,他立刻回神繼續開鎖。

門一開許意濃就“噔噔噔”跑了上去,而王骁歧卻一直站在門口,望着地上那一排簡單的筆畫失神良久……

那天又一輪溝通無果後,晚上許意濃獨自捧着抱枕窩坐在客廳沙發沉思。

王骁歧下樓看到人影後将燈打開,他長身伫立在樓梯上,“怎麽不開燈?”

“光線太亮了不利于思考。”她這麽回答他,擡眸看過去,“你怎麽下來了?”

他擡了擡手中的杯子,“倒水。”

許意濃不禁笑了笑,“老外都喜歡喝冷的,也就我們中國人不管男女老少走哪兒都喜歡喝熱水。”

王骁歧不置可否地進到廚房,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杯子,他走到沙發那兒遞給許意濃。

“還在糾結項目的事?”

許意濃雖然不渴,但還是捧過杯子捂手用,她雙膝屈着,身體蜷縮在沙發上點着頭。

“那邊現在什麽态度?”王骁歧手持杯子立着,背脊挺拔,侃然正色,仿佛其他任何陪襯都顯多餘。

許意濃目光牢鎖在他周身,大致跟他講了一下,末了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們态度很強硬,我找不到突破口。”

王骁歧捧杯抿了一口,“你有沒有想過換個思路?”

許意濃斂了斂眉,困惑,“你的意思是?”

王骁歧掌心扣着杯口,“你們只想着不能向英國人妥協,如果就順着他們妥協呢?”

“怎麽能妥協呢?妥協還怎麽玩?以後都讓他們牽着鼻子走?”許意濃放下開始冷卻的水杯一連三問。

王骁歧拇指在杯沿輕輕摩挲,“我只是覺得有時候只盯着一個方向容易困在其中,反其道而行之,你不試又怎麽知道一定是盤死局?”

“……”

他的這句話一直在許意濃腦海裏揮之不去,只要空下來就會去搜集英國公司之前的相關資料分析研究,包括英國汽車制造業的各項規定,與國內的再做比對,就這麽順着一條一條密密麻麻的信息廢寝忘食地不斷翻看,三天後她真的發現一道線索。

再一次與英國人的讨論會上——

黃有為跟英國人又在針尖對麥芒,輪到許意濃說話的時候,她清了清嗓,朝着對面一衆英國人開口,“這件事其實目前就卡在PPR報告的事情上,一直這麽争論下去除了耽誤時間和項目進度,對我們雙方都毫無益處。”停頓了一下,“所以我個人先表個态,為了推進工作開展,我們可以接受英國分公司負責的零件使用PRR報告。”

正在坐在她旁邊喝水的黃有為一聽差點一口冒噴泉,他捏着礦泉水瓶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包括其他參會同事都一臉便秘的表情。

她公然跟他們唱反調站在了英國人那邊,這是搞的哪出?

相反,對面的一幫老外只當她知難而退開始低頭示弱,一個個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黃有為正要在桌下提示她,許意濃已經朝他看了一眼,示意他相信自己。

黃有為擰巴着眉,張口又閉言,思想鬥争掙紮了一番往座席背後上一靠閉了閉眼只往天花板仰頭,全權交給許意濃處理,大有天聽天由命的意思。

許意濃擡麥繼續,“不過衆所周知,我們國內負責的零件是不會使用PRR報告的。”

對此老外點頭,在現在這個大環境下,他們自然不能要求中國總部怎麽樣,仿佛所有人随着許意濃的讓步,默契得達成了一致意見。

許意濃接着補充,“我已經跟我們的IT同事确認了,這個PRR報告的功能可以在我們英國的分站點系統上單獨部署,專門給我們英國分公司的用戶使用,但我也了解到PRR報告模板是單獨按照用戶收取認證授權費用的,現在這個項目的預算,只包含了基礎模塊,因使用PRR報告而增加的費用,大家可能要考慮一下接下來該如何操作。”

話到此處,對面的老外前一秒還洋洋自得的神情立刻發生了變化。

剛剛還破罐子破摔的黃有為也突然從座位上一個“挺屍”,再看向許意濃的時候兩眼裏有兩道光在閃爍。

因為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英國分公司就是因為資金問題難以支撐正常的經營周轉才會被逐影收購的,英國人對這塊也很敏感,基本是談錢色變。

老外在對面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但會議室就這麽大,雙方只隔了一張長桌,許意濃他們也多少能聽到他們說了什麽。

“這塊沒有預算怎麽辦?”

“我們英國肯定拿不出來這錢,到時候還是得跟總公司申請。”

“向總公司申請,還得打一堆報告,而且能不能申請下來都是問題,別搞到最後無用功。”

“現在各項研發費用都很緊張,我們錢花在這上面值不值?”

……

一時間,他們內部開始各執其詞。

幾分鐘後,對方為首的人開口,“這件事現在還無法直接給出答複,我們需要會後再讨論一下。”

許意濃颔首表示可以,但她不忘提醒,“大家的時間都很緊,我們的BOM與IT方都已經給到了最大的支持,所以也希望盡快看到你們的态度,最好明天就能給我答複。”她邊說邊扭頭跟黃有為對視,“不然我們這邊也不好跟總部交代,是吧?”

黃有為會意地配合她,“對對對。”他跟對面訴苦,“都是為了工作,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啊,大家互相理解,互相體諒。”

英國人面面相觑,最終答應最遲明天給他們答複。

會後,黃有為跑上來追問許意濃。

“你用增加費用來制約他們,雖然是個好辦法,也讓他們一時自亂了陣腳,可他們要是咬死跟總公司申請這項費用,這項目不就又要耗着了嗎?”他依舊一籌莫展,“那搞了半天,只是在嘴皮上壓了他們一頭,過了把嘴瘾而已,可最後不還是你的你,他的他?”

許意濃捧一只手插在褲袋,一只手夾着文件材料,走得不急不徐,她唇角微擡,勢在必得,“不會,他們一定會向我們妥協的。”

黃有為不解其意,“怎麽說?”

“我這幾天收集了很多這家公司前期的資料,也在抽煙的時候跟他們這兒的員工閑聊過一些事情,從側面了解到他們被逐影收購時雙方簽署過一個對賭協議,協議裏提到英國分公司未來一年的毛利率達到20%就會發放股權給一些骨幹員工。像你說的,其實他們想要向總公司申請這筆預算并不難,無非就是時間問題,但這幫英國人也很清楚,多餘的支出會影響英國分公司整年的利潤率,如果因為這比支出,導致他們拿不到股權,豈不是虧大發了?”許意濃再看他,“所以當我知曉PRR報告需要收費時,就借這個事做了下文章,你覺得是固執己見要用PRR報告跟我們對着幹重要,還是拿到股權重要?”

“妙啊!妙啊!”黃有為聽完雙手一拍,茅塞頓開,“小許你這是打蛇打到就七寸,真是解了燃眉之急,立了頭功一件吶!”

兩人經過IT部的時候許意濃往裏看了一眼,視線落在某處座位的身影上,她語氣平靜地回應黃有為,沉穩如常并不急着高興,“等明天他們答應了,才是真的落地。”

果不其然,第二天英國人直接松口。

“經過我們的讨論,PRR報告我們可以線下完成,再系統歸檔就可以了,所以之前的提議就,就算了吧。”

至此,系統合并項目方案最終落地,拖了許久的事情總算有了質的飛躍,所有中國員工興奮不已,提議晚上要去Chinatown聚餐慶祝一番。

許意濃對此暗自松了口氣,卻笑而不語,趁着他們鬧騰的功夫獨自去了趟IT部。

她徑直走向王骁歧所在的位置,告訴他。

“兩國系統合并的阻礙解決了,我們成功了。”

王骁歧站起來向她道賀,“恭喜,也算了卻了你的一樁心頭大事。”

許意濃凝視着他,“其實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王骁歧輕輕合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如果那晚沒有你的提點,我不會想到用PRR報告做引子。”她頓了頓,“其實,對賭協議的事你也知道對不對?”

王骁歧淡然擡唇,“這些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提了個思路,僅此而已。”随後拔下電腦充電器緩緩收拾。

許意濃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沒再執意追問,她換了個話題,“黃總他們定了中餐館聚會,估計晚上又要喝酒了。”

王骁歧拔下插頭,擡起眼,“确實是件值得慶祝的事。”又叮囑她,“不過高興歸高興,你不要沾酒,也離那些喝多了會耍酒瘋的人遠點。”他将白色的充電線一圈一圈裹在插頭上,緩聲道,“以後一個人的時候記得保護好自己,能不沾酒就不沾。”

許意濃覺得他說這話有些奇怪,不禁往他那兒靠了靠,“你一會兒不去嗎?”

她越過了他辦公桌前的遮擋板,這才發現他的桌上整潔如新,一點兒也不似平時繁忙工作的樣子,反倒像是他來之前無人用的空位,她眉梢微蹙剛要發問,他已經開口告知。

“一唯那邊急召我回國,今晚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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