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東洲(定禪卷)
夜色幽幽,不知名的蟲子在叢中争鳴。
一個身形嬌俏的女子躲過守夜弟子,偷偷跑進深處的密林。
她拿出一張鮮紅的符箓,指尖一點,那符箓瞬間亮起來。
睡卧的弟子中,一人的衣角隐隐變紅,遙遙與其相應。
不多時,那名弟子起身,避開守夜弟子,也向密林而去。
早已等在陰影處的女子見人過來,握緊手裏的匕首。
她走上去,舉起匕首便向那弟子心口刺去:“林念慈,怪只怪在你不被我所控!”
林念慈一聲輕笑,手一轉捏住顧泠泠的手腕,顧泠泠頓時手上卸力,被她奪去匕首。
她将刀尖對準顧泠泠腹中,毫不猶豫紮下去,不給她絲毫反應時間。
金丹碎裂的感覺無比清晰地游蕩在顧泠泠整個身體裏,一時間她竟做不出任何反應。
夜色沉沉,遠處林子裏突兀地站了兩個人影。
林念慈拔出手中的匕首扔到地上,然後把滿手的鮮血往顧泠泠衣服上擦了擦。
顧泠泠捂着腹部,不可置信:“你怎麽會……”
林念慈從衣擺處抽出一張已經沒有靈力的小小符箓,漫不經心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傻子?”
她以為她貼得很好嗎?要不是自己故意放水,她根本不可能貼近自己。
顧泠泠早便計劃好了,雖然她的精神力不能控制林念慈,但自己可以借用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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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她只需要操控貼在林念慈身上的控身符,把她帶到密林之中,便可趁此殺了她。
到時她畫一個化身符,林念慈的屍體便煙消雲散。最後,她簡單地自傷一下,再告訴其他人,是林念慈想要殺害自己,敵不過她畏罪潛逃了,誰會知道林念慈早已死在自己手中?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舉動早被林念慈看破。
顧泠泠越想越憤怒,越想越痛苦。
她的金丹……
金丹碎裂,她今後與廢人何異?
林念慈碎了她的金丹只是為了防止她逃跑,卻并未想過要放過她。
林念慈自認心胸狹隘,別人如何對待她,她便會如何對待別人,甚至變本加厲。
她沒再猶豫,左手擒上顧泠泠的脖子,微一用力,把她提起來。
顧泠泠發出一聲嘶啞痛苦的尖叫後,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林念慈問:“你是誰?”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了。
顧泠泠一臉的憤怒,不發一語。
正當林念慈要像之前捏斷魔獸脖子一樣捏斷她的脖子時,顧泠泠慌亂之中,忽然摸到了一張符箓。
她心中燃起巨大希望,當即撕開。
林念慈眼看她從自己眼皮底下逃走,發出啧的一聲,眸底沒有任何波動。
無論她逃到哪裏,由誰庇護,自己都是要殺了她的,現在暫且讓她茍延殘喘幾日。
不過,她沒了金丹,似乎比死了更有意思。林念慈幾乎能想象到她氣得發瘋的模樣。
密林外,其他弟子的腳步聲近了。
林念慈走到樹後陰影處,招呼全程看戲的雎不得:“我們走!”
雎不得悠悠站起來,拍了拍身後的塵土,跟随她向更深處去。
等弟子們趕過來時,地上只剩一把帶血的匕首,兩個遠去的影子。
夜間昏暗,細密的樹葉遮擋了微弱的月光,陣陣輕風拂過,刮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兩個人影飛快閃過,帶起幾片草葉。
林間暗處霎時亮起數只眼睛,有的緊随其上,有的又緩緩閉緊。
林念慈眼尖,一路上瞧見不少外面已經絕跡的靈藥靈石,但這些東西大概率都有靈獸守護,只要不去采摘,便不會有危險。
都說定禪卷藏靈納寶,如此一看,果不其然,僅僅是長在明面上的便有這麽多,藏起來的豈不是更多?
林間不只有守護靈獸,還有許多游獸,不過片刻,她已明顯感覺身後尾随了不少。
林念慈加快腳步,又跑了一會,突然發現雎不得不見了。
她轉身回去,便看見雎不得抱了一串類似葡萄的靈果找過來。
竟是秋成果。
他摘下幾顆扔給她,也不說話。
林念慈深深呼吸幾口,接過秋成果一把塞進口中,然後拉着他便跑。
雎不得很好奇:“你為什麽不罵我?我摘了秋成果會吸引許多靈獸。”他可是特意摘了來找罵的。
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林念慈:“你摘都摘了,還能怎樣?”
真是閑出屁來了,通過這種事來找存在感。
不過……傳說中的秋成果确實好吃,甜而不膩,靈力立刻充溢四肢百骸。
她嘆一聲,他們兩人真是暴殄天物,秋成果若是煉成丹藥,可發揮更大的藥效。
聞到秋成果的靈香,原本隐匿在暗處的游獸紛紛現出身形,緊追他們不放。
林念慈回頭一看,頭頓時有點大。
花斑豹、長紋虎、白烈熊、暗龍蜥蜴……能出來的全出來了,有幾只甚至已是金丹後期。
雎不得倒是不慌不忙,被林念慈拉着跑,也不忘舉着秋成果吃,不僅如此,他還會摘幾粒塞給林念慈。
他一身的清冷矜貴,被人拉着到處竄,竟也不覺奇怪。
林念慈只得一邊無語,一邊吃,一邊跑,到最後幾乎都忘了自己為什麽要跑。
那些游獸體型碩大,卻靈活得很,在密林中快速游走,未發出一點聲音。
林念慈緊繃神經,這些游獸其實沒有太大的威脅,有威脅的是守護秋成果的靈獸。
她揮劍斬退幾乎要咬上來的青玉雕,再一腳蹬掉已經抓住雎不得衣擺的長臂金猿。
沒一會,一股奇怪的腥味彌漫在密林之中,聞到味道後,游獸們一哄而散。
林念慈心裏一驚,腿下騰挪得更快了。
她現在就後悔,應該讓雎不得多采一些的,那樣才對得起自己的辛苦。
一只巨大的蜈蚣從後邊追上來,尖銳的口器窸窸而動,長長的身體柔軟度極高,數不清的肢節快速挪動,竟然沒有碰倒一棵樹。
林念慈的頭皮麻了,她此生天不怕地不怕,偏怕這種長了不少腿的靈獸,一看見就從心底發慫。
她的腳瞬間就軟了。
眼看那蜈蚣堪比人長的口器張大要一口将他們攔腰截斷,雎不得忽然把她抗在肩上,跳了幾下,立刻拉大了距離。
可能是為了逗那蜈蚣玩,他跑幾步就停一下,等蜈蚣快要追上來,他再拉開距離,有時候他還會反身摸一把它的口器。
林念慈擡頭,便看見蜈蚣時不時近在咫尺的臉,起了一身雞皮。
她重新趴下,有氣無力:“雎不得,求求你,快些走吧……”
這個樣的林念慈,雎不得還是第一回 見,他以為她是因為力竭才跑慢了速度,現在看來,原是害怕。
他本想也逗逗她,但不知為何恻隐心起,還是乖乖地甩開了那只蜈蚣。
他找到一處幹淨樹下,把林念慈放下來。
肩頭頓時一涼,他竟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他這才發覺林念慈的身體原來這麽軟,還有些暖,像小時候母親抱着他。
平時看她糙得很,比自己一個男子過得還要粗糙,就以為她與自己一樣,身上硬邦邦的。
雎不得的眼神霎時變了,第一次意識到林念慈是個女弟子。
以前在他眼裏,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除了他的母親。
他想着想着,有些不自在,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想起過母親了。
這麽一算,原來都已過去這麽多年。
林念慈錘了錘太陽穴,很快又恢複了原本的精神。
她重新感受了一下方向,帶着雎不得繼續向前。
雎不得在她身後,看着她高高束着的墨發突然出聲:“林念慈。”
林念慈沒有回頭,回應:“怎麽了?”
“你娘,是個什麽樣的人?”
林念慈頓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她。”
雎不得沒再說話,他靜靜地想,這個人真可憐,連自己的娘都沒有見過。
他忽然開始唾棄自己,他與母親相依為命六年,現在竟然想不起母親的模樣了。
只記得她溫柔地喚自己“小雀兒”,連她的輪廓都已模糊。
靠近佛寺,游獸便少了許多。
兩人圍着寺牆繞了許久,連個門的影子也未瞧見。
每回有師兄師姐從定禪卷裏出來,都會組織師弟師妹去聽他們在裏面的經歷,好讓師弟師妹再去時做好準備。
但林念慈從沒有去聽過,她想着,等自己到了金丹後期再去定禪卷,到時去聽也不遲。
不想計劃趕不上變化,現下連佛寺都進不去。
又找了一會,林念慈停下:“算了不找了,咱倆翻牆進去吧。”
雎不得雖然還是沒什麽表情,但他就喜歡不同尋常的,便欣然同意。
林念慈找好受力點,縱身一跳去夠牆沿,眼見要摸到邊了,牆卻突兀地升高一截。
她落下去後,前面的牆面顯出一串極漂亮的金色楷字。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佛說四十二章經》)
緊接着牆上顯出無數串金色楷字,看字體都是同一人書寫,寫每句話時卻明顯心境不同,後面的字越發潦草,到最後一句時,幾乎已經看不出寫的什麽,林念慈瞄了老半天才看明白還是句佛經。
“一切皆有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金剛經》)
兩人都以為這幾句佛經與能否進入佛寺有關,結果等了一刻字都暗下去,也沒看到門。
雎不得找了許久,已經耗費了全部的耐心,他輕飄飄看了一眼林念慈,本沒想得她回應。
沒料到林念慈瞬間意會,她摩挲一下下巴,鄭重點頭。
雎不得不經意地想,這個人,與自己有一樣的想法。
他在他人眼中奇奇怪怪、不合常理的腦回路竟然也有人能理解。
與她相處的一個月裏,她從未因為自己的異常舉動而生氣過,也從未制止,有時甚至與他一起。
之前以為她是個古板的正派弟子,與她呆在一起必定乏味,會受到很大的限制,沒想到她與自己是一樣的。
那林念慈算是自己的知己嗎?
算吧。
作者有話說:
由于作者十分焦慮,嚴重影響了寫文情緒,為了完整地寫完這個故事,經過深思熟慮後,作者決定封心鎖愛,即日起不再看數據(如果不小心瞄到了也沒辦法)和評論(感謝評論區一直給我鼓勵的寶子,以後可能沒辦法回應了,但是非常感謝,為了這些鼓勵我不想砍綱,我不知道這個故事會不會一直得寶子喜歡,但是非常感謝你們現在的鼓勵)。
特立此作話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