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中洲(N)
雎不得随便揪了個人:“章恒在哪裏?”
“章恒?”紅衣的太監又咂摸一遍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聖人, 他高聲叫喚,“大膽!竟敢直呼聖人名諱,咱家……”
他沒說完, 腦袋便爆了。
林念慈急忙追上來, 扔了個去塵符替他擋住飛濺的鮮血腦汁。
雎不得不明白, 衣服幹淨好看有那麽重要嗎?髒了再換不就行了。他殺過很多次人, 有時候殺到最後,白衣都變成了紅衣。
他不知道林念慈的想法,在林念慈眼裏他只有兩大優點, 一個是實力強, 再一個就是長得好看了。兩大優點少了哪一個, 她都會失望的。
他迅速移動到最近的一個紫衣太監那裏, 揪着他的衣領:“章恒在哪?”
“聖人在禦林禁地!”沒等他問完, 紫衣太監已抖着腿脫口而出, 他還補充道, “聖人經常去禁地,找不到他去禁地裏找準沒錯。”
“謝謝。”雎不得禮貌微笑道謝, 然後擡手把他的腦袋摘了下來。
無頭的身體往外噴着血倒下, 林念慈沒來得及扔符替他擋住鮮血,大部分血正好飛到他身上。
白衣修長的男子站在廣闊的宮道上,腳下踩着兩具屍體,血順着宮道彙成小溪, 流到另一條小路上。
他的白衣半邊浸滿鮮血, 另半邊濺了無數星點,打眼瞧去好似綻放的紅梅。他的臉上噙了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玉白的面上半邊全是密密麻麻的紅色血點, 宛如地獄修羅。
林念慈看得有些呆, 怎麽辦?他好好看,沒想到衣服染血更好看了,早知道就不替他擋了。
侍衛們舉着□□将他包圍起來:“你是什麽妖孽?”
雎不得無視他們,向前走去,侍衛圍着他,緊跟着走過去。
他袍袖一揮,一股飓風自地下升起,數十人被卷着扔上宮殿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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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蜘蛛聽見動靜爬出來,自覺地匍匐在他腳下,他飛上去,盤腿坐下。
他涼涼瞟了一眼發呆的林念慈:“不上來?”
“哦哦。”林念慈這才回神,連忙爬上去。
黑蜘蛛支起長腿,迅速往禦林禁地爬去。
黑蜘蛛入手光滑,邊緣處還有些微絨毛,她爬上去後,摸來摸去,愛不釋手。過了片刻,她又發現了蜘蛛口器上方的人臉,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激動起來:“這個魔獸太可愛了吧!”
可愛?
雎不得頭一擡,下意識望向她看的地方,只見一張圓乎乎有點扭曲的小男孩臉,男孩臉色煞白,腮上畫了兩團誇張的腮紅。
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千面蛛可愛。
黑蜘蛛聽林念慈誇它可愛,有點害羞,爬起來像扭秧歌一樣扭來扭去。
察覺到它往外散發的騷氣,雎不得伸開長腿,狠狠踩到它的幻化的人面上,冷冷道:“好好爬。”
它左搖右晃的身體擺正,又開始變得正經。
林念慈摸着黑蜘蛛邊緣的柔軟絨毛,若有所思:“你是黑的,又是蜘蛛,就叫你黑蛛蛛吧。”
黑豬豬?它才不是豬,它明明是蜘蛛!
可是,她說我可愛欸,那就勉為其難原諒她吧。
它的口器翕動一番,好像很高興。
林念慈坐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過……這魔獸是哪裏來的?為何如此聽你的話?我不記得你有養過魔獸?”
黑蛛蛛腳下一頓,雎不得将腿慢條斯理地收回去:“……不知道,它自己突然出現的。”
“奧奧。”林念慈點頭,不知道信沒信。
“我們似乎忘了什麽?”她左顧右盼,在看見身後只剩個點的洛水殿時終于想起來忘了瓊音與她母親。
洛水殿的陰氣沖天,有女鬼保護,想來瓊音沒有什麽問題。
高高的方形祭壇上,明黃長袍的男子負手看天,神情有遺憾有惋惜,他長嘆出聲:“若能再見神女一面,讓寡人即刻去死也心甘情願。”
紅袍的老太監低眉斂目,陪聖人站在祭壇之上,聞言道:“陛下心誠,神女若有感知,定會下凡——”
他話未說完,兩人便眼睜睜看着天上下來一女子,女子青衣素容,眉似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玉肌伴輕風,纖纖出素手,長發飄散,氣質灑然,果真如天降神女。
光似乎也格外偏愛美人,女子一落,世間萬物孑然失色。
聖人看見女子的一瞬,渾身劇烈一顫,面皮抖了幾抖,雖然她未着紫衣,長發也不是銀簪所簪,但他依舊一眼瞧出,那女子便是夢中神女。
紅衣老太監餘光看見聖人反應,便已明白女子是誰。他立刻在聖人面前跪下大呼:“聖人誠心,感召天地,神女下凡,衛國永昌!”
祭壇下的宮奴見狀,一起跪下,随老太監高喊。一時,密林之中聲勢震天,好像真的是龍威浩蕩。
林念慈一跳下來便看見祭壇上一個圓滾滾的黃衣男子神情半激動半自得地走過來,旁邊的宮奴伏地跪喊。
聽見聲音,躲在她頭發裏玩頭發的黑蛛蛛爬到她肩上,沒有巴掌大的小蜘蛛歪了歪身子,對眼前的一切格外疑惑。
章恒走到一半,忽然心口一痛,他低頭,一只豔紅鮮血也掩蓋不了玉白修長的手從心口出伸出來,指間緊握的是一個正撲通撲通跳的心髒。鮮血滴滴答答滴到衣服上、地上,留下一串紅痕。
身後的聲音格外失望:“啧,也沒比別人多個眼麽。”
他想要開口說話,張了張嘴,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他惶然倒地,意識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回頭,一個男子貌若谪仙,身上大片血跡,勾起微笑好似陰鬼妖孽。
林念慈将他踹進祭壇中央的空凹裏,一把火在他身上突然燃起。
章恒痛苦不已,想要拍滅火焰,卻渾身無力,但身上被灼燒的痛楚又是無比真實。
火襲滿他全身,恍惚間,他彷佛看到無數張牙舞爪、已成黑炭的恐怖人形向自己爬過來,它們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怖之色,燒裂的紋路層層綻開,四肢細長殘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響徹腦海,隐約似乎還有人喚他聖人。
上方一個紫色影子,好似箬箬,他伸出手,想要求救,她冷漠地看着他在空凹裏掙紮。
眼前逐漸模糊,火影黑影重重中,他想起三年前獻祭箬箬時,也是這般情景。箬箬哭喊着向自己求饒,自己漠然地站在空凹邊上,俯首看着她掙紮吶喊,聽着她最後滿懷恨意地詛咒他。
對了,還有那些宮奴。
為什麽?他明明已經向神女獻祭了那麽多人,為何神女不肯見他?
難道,是人不夠多嗎?沒關系,他還有瓊音,還有一國子民……
神女啊,神女!
湛藍的天染了一抹紅,他顫巍巍擡手去擦,卻只見一只幹黑燒裂的爪子。他閉上眼,又睜開,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紫衣女子,女子執劍,袅袅飛來。
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跳起來,發出最後一聲喊:“神女!”
高大祭壇臺階無數,銀白的石磚上面鋪了多年以前的血跡,現在又增添了新鮮血液,鮮紅的血從最高階流到最低階。中間祭臺上擺着祭品,祭臺前是一個巨大空凹,裏面火燒過的黑痕終年不去。
祭臺側面,是精美雕畫。
明朗神女踏水而來,王爺夢中驚醒,登基加冕,找到相似女子,女子生子,女子被火中獻祭……
雕畫的最後,是女子與無數宮奴掙紮在火中。雕畫沒有刻到最後,四面祭壇,只刻滿一面,講述了一個夢中引出的荒唐故事。
昏庸的聖人死于祭壇,死于他自己編織的美麗謊言。
女鬼和瓊音匆匆趕來,只來得及看見被燒到一半的聖人。她們站在邊緣,看着聖人垂死掙紮,看着他伸出來的手,無動于衷。
祭壇上的人已差不多被雎不得殺幹淨,四處都是紅色的血。
祭壇下的人四散奔逃,也有不要命的忠心之士,非要沖上來刷存在感,然後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地掉了腦袋。
他漫不經心地在祭壇的臺階上坐下,誰來找死他便送誰一程。他的衣擺浸足了鮮血,沉沉地耷拉下來。
他看着底下人驚懼的表情,看着無身的腦袋上尚未反應的表情。
真是無趣。
林念慈偷偷摸摸躲到祭臺下,不時摸下來一塊糕點水果,黑蛛蛛跟着她惬意極了,既有瓜果可吃,又不用去出力,它幻化的假面露出享受的笑來。
祭壇外忽然傳來一聲怒喝:“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一個仙風道骨,身着灰白道袍的長白胡子老道坐着辇車駛過來,他長得慈眉善目,威而不怒,羽毛拂塵置于臂間,真好似天上的金仙真君。
他出了遮擋視線的密林,聞見沖天腥味,看見銀白祭壇上肆意橫流的鮮血、黑色的煙塵以及白衣生梅的男子,他驀地左右瞄了一眼,臉垮下,然後跳起來。
他使勁拍着車辇:“快!快快!掉頭掉頭!”
宮奴顯然也吓了一跳,他們笨拙地開始掉頭。道長等不及,一個咕嚕跳下車,拔足狂奔。
紫衣的女鬼飄下祭壇,追上去。
“道長可還記得我?”
老道跑看幾步,覺得後背有點冷,脖子也癢,他胡亂拍了幾下:“不記得!不記得!怎麽一點眼色都沒有,看不見祭壇上那些血嗎?”
箬箬靠近他:“你真不記得我?”
老道不耐煩:“我管你誰?逃命要緊,哪還來得及敘舊?”
箬箬扣住他的肩,冷聲:“我不是來尋你敘舊,我來尋你償命。”
老道被陰冷的鬼氣灼地渾身刺痛,他剛要罵,擡眼看見了箬箬。
怎麽會不記得?他正是踩着她得了聖人青眼,多少次午夜夢回,都能看見她飄在自己床頭……
箬箬扯着他飄回祭壇,扔進空凹裏,他瞬間被火海吞沒。
随着聖人的死亡,祭壇上遮天的陰氣開始慢慢消散。
箬箬的陰氣也跟着散了一些,她扭身看着瓊音:“瓊音,離開皇宮,去外面生活吧。你要……好好活着。”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上夾子,明天更新推遲,在晚上十一點以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