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泊城(三)
少年一個箭步沖過來, 想要看看林念慈,卻被一旁的魚子晉拂開手:“不要碰她!”
少年被拂開的手頓時發燙,很想将眼前礙事的人都殺了。
莫修竹他們圍着她, 關心:“師妹, 你怎麽了?”
林念慈擺擺手, 蹲在地上緩了片刻才站起身:“沒事, 方才頭有些疼。”
看她确實無事,四人繼續結伴而行。
白衣少年低落地遠遠跟在他們身後,走回了泊城。
夜半, 空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幾人行路的腳步聲格外清晰。
突然, 身後傳來砰的悶響, 他們下意識回頭。
白衣少年倒在地上, 已經人事不省。
林念慈立刻跑過去, 路上她雖沒看過他, 卻總是注意着他的腳步聲,見他昏迷, 更是心下一慌。
她可能真的認識他。
少年胸前的衣襟已濕了半邊, 幾人靠過來才聞見濃重的血腥氣。
林念慈給他試了試脈,又給他喂了顆丹藥,推開郁茗他們伸過來的手,獨自将他背起來。莫修竹見狀道:“那便帶他回去吧。”
夜深人靜, 孟府早閉了門。守門人聽見敲門聲, 磨蹭了許久才來開門。
等他們将少年放到床上時,少年的血已經濕透林念慈的大半衣裳。
郁茗伸手, 要去扒少年染紅的白衣:“怎麽傷得這麽重?方才在山上時一點都沒看出來。”
Advertisement
誰知手剛碰到衣裳, 少年便猛地睜開眸子, 聲音低冷:“不要碰我。”
郁茗被駭了一跳,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就是令她害怕。
“對,男女授受不親,”魚子晉把小狐貍放到桌子上用定身符定好,撸起袖子,“我來吧。”
少年幹裂的唇輕啓:“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能管你就不錯了,慣你些毛病,”魚子晉瞪眼,撸好袖子直沖過去,“我偏就碰你!”
少年不再說話,只是眸子一低,好像被人欺負了一樣,看着有些可憐。
他低眸時,眼神剛好掠過林念慈。
林念慈被他的表情觸動,迅速攔住魚子晉:“算了,我來吧。”
少年這才重又閉上眼,恢複了他疏離冷淡的氣質。
郁茗、魚子晉:原來是另有目的……
魚子晉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看看少年,又看看林念慈:“師姐,他可能真的認識你?你再仔細想想,你真不記得他?”
郁茗一臉好奇地看過去,連一直在悶頭配藥的莫修竹也擡了頭。
“……我也不知道,”林念慈困惑,“我看他有點眼熟,但我就是不記得他。”
在光下看,少年的臉确實很眼熟,不過她總覺得他現在好像太嫩了些,她的直覺告訴她,他應該年紀再大點。
郁茗想起看過的話本子:“你不會騙了人家感情又把人家忘了吧?”
林念慈剛想回複不可能,莫修竹已經配好藥拿過來:“行了,快去給他上藥。”
她小心接過藥粉,坐到少年身邊,輕輕為他褪了外衣。
莫修竹給魚子晉和郁茗使了個眼色,三人在門口處遠遠坐下。
誰都能看出少年與林念慈之間有事,林念慈雖不承認,但她的行為騙不了人,平素若遇到生人,她可不會這麽輕易放下戒心。
不過他們雖不妨礙兩人接觸,但那少年畢竟不知底細,還是小心為上,不能讓兩人單獨相處。
褪去外衣後,林念慈看見少年雪白的胸膛上幾道猙獰的傷痕,傷痕還很新,紅色的血正順着傷口的紋路往外流。
她心頭一痛,似乎是看不得這樣的傷。但是更重的傷她都見過,為何獨獨見不得這樣的傷?
到底是因為受傷的人還是因為傷口猙獰?
她搖搖頭,把所有念頭抛之腦後,專心為他處理傷口。
她将血用紗布擦洗幹淨,然後清理傷口。傷口不知是被人用什麽砍的,上面許多泥土。
少年一直看着她,竭力平靜的眼神隐藏着想要不顧一切的瘋狂。
傷口太深,裏面的穢土清理起來非常困難,為了盡可能地減少他的痛苦,林念慈拿着紗布小心翼翼地處理。
不到一刻鐘,她便滿頭大汗:“我盡量小心,疼的話喊我。”
少年不吭聲,她認真的神情和打在他身上的呼吸已經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她得不到回應,擡頭看他,這才發現他似乎一直在看自己,中間好像從未呼過疼。
他此刻的眼神很熟悉,她一定在哪裏見過。
腦海裏昏暗的燈光和柔軟的床榻一閃而過,她登時站起身:“你你疼不疼?”
不疼的話在他口中轉了幾轉,他的視線落到她微紅的耳朵上,轉念道:“疼。”
“那我再小心一點。”她不敢看他眼神,低頭洗幹淨紗布,繼續清理傷口。
少年看她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動作,心癢難耐,很想将她緊攬入懷。
他一想起來,便急忙去找她。不料她不在萬靈宗,他又據人指引,來了泊城。
想着,他輕哼一聲:“疼。”
“啊?”林念慈無措擡眼,她已經非常小心了,她擦擦額間濕汗,輕聲喃喃,“那怎麽辦?”
少年低聲,不想讓門邊的人聽見:“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好,好。”林念慈絲毫沒意識到他是故意的,站在榻邊俯身抱他。
少年趁勢也抱住她。
她發覺不對,立刻站直,但看他無辜表情又不像騙人,只得繼續給他處理傷口。
此時門邊的三人已經靠門睡着了。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林念慈問:“道友如何稱呼?”
少年偷偷拽住她的衣角:“雎不得,我叫雎不得。”
深邃黑暗的蜃境邊,白衣青年一臉的清冷疏離:“雎不得。”
兩者的臉互相重合,讓她一陣恍惚。
“奧奧,雎不得,”她連連點頭,“名字挺……特別的。你是哪個宗的弟子?”
他一眨不眨地看她:“散修。”
“挺好的,散修不受約束。”林念慈覺得自己沒話找話很是尴尬,正好傷口泥塵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說。
她仔細在傷口上撒上藥粉,再準備好幹淨紗布:“你自己能坐起來嗎?”
雎不得回答得毫不猶豫:“我沒有力氣了。”
林念慈皺眉,打量了一下兩人的位置:“那我把你扶起來吧。”
她一手撐住他的脖頸,一手扶着他的背,好像摟着他一般将他扶起來,然後開始包紮。他也沒放過這個機會,趁機将兩臂搭在她背上,心中滿足,這樣便算抱過她了。
林念慈心裏想着別的,根本沒發現他的小動作。
這個叫雎不得的人身材實在太好了,身上一身血時還不明顯,一擦幹淨,立刻讓人眼前一亮。雖然他胸前有一道血傷和幾道溝壑的疤,但絲毫不影響觀感,讓她很想觸手摸摸,手感一定很好。
她不由得開始後悔,給他清理傷口時怎麽就沒摸呢?
她懷着遺憾将人包紮好,收手時裝作不經意地摸了一把,頓時美地要冒泡。
手感确實很好,形容不出來的感覺,下次有機會還要摸!
将他扶着躺好,蓋好被子,她道:“我住在隔壁,有事可以敲牆。”
“好。”雎不得的的眸子露出一點失望,他很想她陪着自己。
他的手還悄悄握着她的衣擺,見她要轉身,才慢慢松了手。
聽見腳步聲,莫修竹睜眼,順便拍醒旁邊的兩人:“走了。”
“快看看師父回了沒有。”郁茗瞄見莫修竹的玉牌亮着。
“回去再說。”他熄了房間的燈,将門關好,又在門上貼了張封閉符,走遠了才拿出玉牌,“師父說已派了兩位元嬰的師兄師姐前來,讓我們在他們到之前先在安奉觀周圍觀察觀察,能救一人是一人,但不要打草驚蛇。”
三人紛紛應了。
他們剛出去,雎不得便睜開眼,半點阻礙沒有地起身走到桌前。他的眸子在黑暗裏尤其陰沉,其中翻滾着暴戾。
他一想到她曾摸過這只狐貍,便想殺了它。還有她的師兄師弟師姐,言行如此親密,令他嫉妒。
身上還貼着定身符的小狐貍在心裏将魚子晉罵了無數遍,欲哭無淚地看着雎不得商量道:“大哥,有什麽事去找他們,我就是個小妖……”
“不要再碰林念慈,她是我的。”雎不得扣住它的頭,冷冰冰道。
小狐貍只覺得血液彷佛都倒流到頭頂,再帶着冰冷刮過全身,身體又冷又疼,止不住地發抖。
它費盡全力才吱了一聲,心裏卻痛罵他,真是笑話,那林念慈是它想碰的嗎?是她非要拎着它好不好?這個傻叉。
“他們為何捉你。”雎不得威脅結束,在桌邊坐下,單手支頤。
小狐貍強忍着顫抖,将知道的都告訴了他。
第二日,四人端着飯來看雎不得。
紅色的小狐貍還是昨晚那個姿勢,在桌上僵了一晚,見人來的時候眼裏的怨念幾乎要化為實質。
魚子晉跑過去将狐貍提起來,驚訝:“昨晚竟把你給忘了。”
莫修竹一臉無奈,也就師弟能忘這麽重要的事了。昨晚他們離開時,他在門上貼的不只有封閉符,還有收音符,這裏發生的一切他都能聽見。
不過他并未聽見雎不得與小狐貍對話,大概這一人一妖并無什麽關系。
幾人将桌子收拾幹淨,把飯擺好,這才去看似乎還在熟睡的雎不得。
床上少年躺得板正,被子也蓋得一絲不茍,閉着眼,玉白的臉上一抹潮紅,他們進來弄出的動靜都沒将他吵醒。
“道友,你的傷如何了?”林念慈輕聲喚他,見他不應,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便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作者有話說:
明天來點有速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