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如何了?”沈夜敲敲桌子,謝衣和樂無異已經廢掉三個偃甲了,這是第四個,再不成功,材料就不夠用了。

“将打上來的井水遞給我吧。”謝衣向他伸手。

沈夜将第四碗井水遞過去,提醒他:“小心些,別碰到。”

謝衣點點頭,讓樂無異扶好偃甲模型,将井水一點點倒進去。水從一片被雕出無數小孔的黑色石塊中緩緩滲出,又進入第二層發黑夾綠的藥草,最後滲出一層稀松木塊和羅布篩網拼成的濾網,落入小碗中。

這過程有些漫長,屋裏的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等到小碗滿了,謝衣拿起來交給老大夫:“大夫,您看看這次行不行?”

“好。”老大夫接過小碗,與其他幾個大夫一起圍着桌子研究起來。

樂無異捧着偃甲模型,看着謝衣:“師傅,這次會成功吧?都改了好幾次了,材料都是斟酌過的啊!”

“看大夫怎麽說。”謝衣回頭看着沈夜,“沈……”

沈夜一挑眉,謝衣便改了口:“阿夜你剛才出去了一趟,是做什麽?”

沈夜道:“我命風琊去追查那些下毒的人,但是兩天過去了,他那邊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還沒有追查到嗎?”謝衣閉了閉眼睛,他連續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一直全神貫注地在改圖紙做偃甲,實在累得很。沈夜不肯告訴他那些村子的情況,他卻多少都猜得到,恐怕不容樂觀。不然沈夜不會只字不提,大夫們也不會如此急切。

樂無異等不及,擠到大夫中間聽他們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藥名性狀,拉着旁白的大夫問:“到底行不行啊行不行啊?”

大夫也不眠不休兩天了,被他搖得頭昏:“樂公子你別心急呀!”

樂無異只要悻悻地閉了嘴,等着他們通知結果。

沈夜看謝衣疲倦的樣子,對他道:“還要稍等一會兒才知道結果,不如出去吹吹風?”

“也好。”謝衣點點頭,看樂無異跟大夫們擠着,便沒有打招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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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初出門的謝衣有些不适,眼睛被日光刺得有些泛酸,他伸手擋了擋,手心卻被塞了一團涼涼的東西。他愣了一下,看到手中的梨,扭頭一看,沈夜正提着一串葡萄微笑:“水是不能喝了,好在客棧裏還存了一些瓜果,這幾日大家都拿這些多汁的瓜果充饑。我看你和樂無異一直沒怎麽吃東西,喏,嘗嘗,這梨子汁水多得很,還挺甜的,不夠還有葡萄。”

謝衣笑了笑:“多謝。”便拿起梨子啃了一口,果然香甜水嫩,汁水四溢。

沈夜站在一旁,陪他一起看遠處的城鎮村莊,問他:“看你們忙了這麽久一直在試驗偃甲,現在呢,在想什麽?”

“現在?”謝衣又咬了口梨子,一邊嚼一邊想,然後笑起來,“在想這裏真是個好地方。”

沈夜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怔了片刻,發出疑惑的輕哼:“嗯?”

謝衣回頭看了看屋裏還在忙碌的大夫和徒弟,又指着樓下往來的夥計們、幫忙的客人們、進出的捕快們,微微眯起了眼睛:“這些人,雖遭遇苦痛,卻沒有對受傷的人置之不理,你看,那幾個人,嘴裏在抱怨,小聲咒罵着自己的黴運和兇手的殘忍,卻抱着從果農那裏收來的瓜果給客棧裏的人送來……還有樓下那個人,我記得他也是中毒的人之一,現在卻背着其他中毒的人送來看大夫……”

謝衣歪了歪頭,笑得有些孩子氣:“我很慶幸自己走過很多的地方,見過很多的人,經歷很多的歡樂悲喜,看過這世上最好的一面和最壞的一面,因而,覺得生命珍貴,人生于世,不應虛度光陰。”

沈夜順手摘了顆葡萄給他,說道:“何為不虛度?踏遍千山萬水,還是……肆意潇灑過一生?我反而覺得,能保護想保護的人,已經很好了。”

謝衣主動從他手裏摘了幾顆葡萄,點頭:“這樣也很好,只是……”

謝衣頓住,沈夜追問:“只是什麽?”

屋裏忽然傳來樂無異的歡呼:“師傅!成功了!哈哈哈師傅你快過來!”

謝衣便說了聲“沒什麽”匆匆進去了。

沈夜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摘了兩顆葡萄吃,緩緩舉步進入。

被偃甲過濾後的井水中仍然殘留毒素,但是量小了許多,會有些胸悶幹渴,頭昏腦漲,臉色青黑,除非一次性喝過一壺以上的水,不然不會致死,也不會令人神智昏聩。大夫們催促着樂無異将藥湯兌入井水中再過濾一次,發現毒素已經輕微至只會令人臉色發青,頭昏腦漲,其他症狀幾乎沒有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這個小偃甲模型被拿去給客棧中收容的病患們濾水喝,不然人們都快渴死了。

模型已經可以,謝衣和樂無異便指揮着尚且神志清明的年輕壯漢們幫忙做大型偃甲。一個小鎮六個村莊,需要給處于上游的每口井都安置一個偃甲可不是容易的事兒。

謝衣和沈夜經過幾次讨論修改,才設計出一種無需太多偃術的大型偃甲,人力也可操作。樂無異對沈夜和謝衣的才智大加贊賞,尤其是對沈夜,他是真沒想到沈夜竟然完全跟得住師傅的思路,其中一個人說上一句話,另一個人立刻就可以舉一反三,害得他要反應好久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若不是親身見過他們二位初識不久,樂無異簡直要懷疑這兩個是不是師出同門了!看他們這惺惺相惜的樣子……莫不是兩人前世是師徒?

他這邊猜測,沈夜和謝衣卻分頭教別人做偃甲,一些細節總是會再三提醒。樂無異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懊惱道:“夷則那邊肯定要急死了,我們這裏也得加快速度啊!”

說完也立即去幫忙了。

沈夜眼角餘光看到風琊,低聲跟身邊的人交代了幾句怎麽做,便消失在後院。

“說吧,怎麽回事?”沈夜的心情并不好,華月到現在都沒給他消息,說明那幾個村莊的狀況并不好。

風琊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回禀尊上,屬下追查到了幾個兇手,他們與之前追殺夏夷則的人毫無二致,果然是沖着夏夷則來的。只是……”

風琊很少會這樣猶豫,沈夜挑了挑眉:“只是什麽?”

風琊躬身:“屬下打聽到,夏夷則的身份非同尋常。他竟然是當今聖上頗為疼愛的三皇子——李焱。而追殺他的人,正是他的兄長太子殿下。”

沈夜大概猜到夏夷則身世非同尋常,卻沒想到竟然如此誇張。面上一冷,道:“聖元帝病危,這是……奪位之戰啊,怪不得追得這麽急,下手這麽狠。”

冷哼一聲,卻沒再就此追問,而是提及下毒一事:“關于井水裏的毒,你問到什麽了?”

“回尊上,井水中的毒并不僅僅是下了幾味毒藥,而是被人施加了魔氣。”

“魔氣?”沈夜眉頭一皺,眼神淩厲,“是砺罂?”

“是。”風琊繼續道,“據屬下所查,恐怕太子已與砺罂沆瀣一氣,砺罂有了太子的勢力作為倚仗,我們此行恐怕……”

他沒有說下去,沈夜卻已經聽出他話中之意。沉默片刻,沈夜問:“你問出如何解毒了嗎?”

風琊苦笑:“尊上,若我問得出來,您覺得我會隐瞞嗎?畢竟流月城中的城民和城主大人……”

“好了。”沈夜打斷他,擺擺手,“你去村中找華月,給她幫忙吧,砺罂的事稍後再議。”

“……”風琊只好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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