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伸手幫謝衣攤開被子,正在猶豫要不要幫他解開衣服,卻忽然想到什麽,坐在床沿,低頭看着他。
這張臉,隽雅溫潤,俊朗端正,眉目間有正氣,大部分時候都帶着溫和的笑容,然而當他不笑的時候,卻顯得有些淡漠,就像--那個冷靜的殺手初七。
沈夜記得第一次見到初七時,他曾經傷到過初七的肩膀,法術光團的傷不比一般傷口,他的靈力之強一般人本就難以抵抗,若不是初七本身也是法術高強之輩,沈夜早已将他重傷。
雖然距離那次交鋒已然一個多月,沈夜卻肯定那傷口絕對沒消退!
他輕輕給謝衣施了個法術,讓他徹底沉睡。然後伸出手,并未去解他的腰帶,而是直接掀開他的衣襟,一層層剝開,露出左肩。
謝衣的肩膀寬闊,鎖骨清晰,隐隐透着力度,竟然比看起來還要健壯些。若不是肩頭那一片青黑,配上他現在安然沉睡的這張臉,倒像是幅美人圖了,有些隐秘的誘惑。
沈夜的表情卻與這略帶旖旎的氛圍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怕。
他的指尖摸上那片淤痕,一點點用力按下去,昏睡的謝衣有些不适地皺了皺眉,并沒有醒來。
“呵,果然是你。”沈夜俯下身,鼻尖對着鼻尖,目不轉睛地看着謝衣的眼睫,呼吸的熱氣噴到謝衣的臉上,嘴角輕扯,“我該叫你什麽呢?謝衣,還是……初七?”
謝衣眉目不動,連呼吸都平穩如初。
沈夜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緩緩起身,慢條斯理地将謝衣的衣襟一層層攏好,甚至還幫他理了理有些松散的衣腰帶。繼而輕笑一聲,卻帶着意味深長的探尋:“本座倒要看看,你耍的什麽把戲?以為本座奈何不了你?”
說完便起身離開。
門扣上,卷起的風吹開了床帏。飄起的帷帳中,原本安睡的人睜開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哪裏有半分糊塗?他伸手撫上自己的左肩,眉毛一挑,卻輕輕勾起嘴角,很有些拭目以待的意味。
沈夜回到房中,華月已經等在那裏。
“你回來了?”沈夜走進去問,“事情如何了?”
“村中事務已畢,偃甲均安放完畢,其他事有當地官府接手,沒什麽事了,所以我們就先回來了。”華月答完話,主動問他,“聽風琊說,瞳來了消息?流月城中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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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大事。”沈夜将竹筒遞給她,叮囑道,“這裏是瞳給我的蠱蟲,可救瀕死之人維持三月的性命,若是有人急需,你可以給他們用上一用。”
“好,我會斟酌着用。”華月頓了頓,問,“阿夜,我們已經在這裏耽擱了半個多月,滄溟城主……”
“嗯,的确耽擱了太久。”沈夜揉着額角,“我們要加快行程了,夏夷則大約也要急着回去,你去問問他什麽時候走,定好了時間就一起吧。”
“那謝公子他們?”
“他們到了江陵就要與我們分別,轉道紀山。”沈夜想起方才的發現,嘴角露出個神秘的笑容,“只怕我們之後的行程也不會太輕松,做好準備吧。”
“是。”華月應道,看他沒帶着小曦,便問,“小曦已經睡了嗎?”
“嗯,睡下了。”沈夜頓了頓,又囑咐道,“小曦要勞你多照看些,小孩子還是不要單獨外出的好。”
華月覺得沈夜這叮囑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沈夜淡淡道:“沒什麽。去找夏夷則問問啓程時間吧。”
“夏公子還留着善後,大概要晚些回來,我明日再去問他。”
“好,你也辛苦了好些時日,早點休息吧。”
次日巳時剛過,夏夷則才自外面回來。
他每個村莊都查看了一遍,又暗中去了官府找那些官員談了一會兒,将事情安頓完畢才拖着疲倦的身體回到客棧。
因為這次突發事故,原本空蕩蕩的客棧一下子注滿了人,原本定好的房間因為半個月沒人住早已租給別人。夏夷則得知此事,卻沒有什麽不滿。老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表情,看他沒什麽不悅便提醒道::“樂公子說,您若是回來了,直接到他房裏去睡便好。”
夏夷則點點頭,便上樓去了。
敲了敲門,樂無異迷糊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誰啊?”
“樂兄,是我。”
“夷則?”樂無異掀開被子下了床,一邊走過來開門,一邊揉着眼睛嘟囔着,“你怎麽才回來啊……”
門吱呀一開,他眼睛還眯着,肩膀上卻忽然落了重量,他一愣,側頭一看,夏夷則整個人靠着他,頭埋進他肩膀上,把他撞得身子一晃。
“夷……則?”樂無異疑惑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你……怎麽了?”
夏夷則的聲音啞啞的,從肩膀上悶悶地傳來:“有些累。”
“累?”樂無異扶着他,詫異道,“夷則,你……你不會是……這半個多月都沒怎麽休息過吧?”
夏夷則沉默。
“開什麽玩笑!你是要成仙啊!”樂無異氣得就要罵人,但是看夏夷則已經累得倒在他身上,這手就下不去了,只能惡狠狠地扶着他往裏走,手上沒個輕重,“快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
夏夷則被他拉着進去,正準備問他何時啓程的華月看到這一幕,便沒有上前。
“多大的人了,到底知不知道照顧自己啊?你以為你是金剛嗎?看看才幾天啊,你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法術呢?天天用?你想死啊!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你就不想想我們會擔心?我告訴你夏夷則,你要是再這樣糟蹋自己,我就……”
“我有休息。”夏夷則苦笑着打斷他,有氣無力的,“只是偶爾忙不過來……”
“狡辯!”樂無異氣鼓鼓的,“你分明就是逞強!哪有人一點兒不顧忌自己身體的?”
“有啊。”夏夷則笑了笑,側着臉看他,“你不也是?”
樂無異:“……”
他忽然想起,除了昨天晚上不知道被誰扔在床上睡了一晚,他好像……也沒怎麽休息過。惱羞成怒的樂無異作勢松開他就要走:“好心當作驢肝肺,你就一個人累死吧!”
“等等!”夏夷則拉住他手腕,将他抱住,閉上眼輕嘆,“先別走,陪我說會兒話。”
樂無異聽出他語氣有異,猶豫着将手搭在他背上,輕聲問:“夷則,你……到底怎麽了?”
夏夷則只是抱着他,呼吸略有些急促,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心痛到絕望的疲倦,沉郁的嗓音悶悶地傳來:“樂兄,你說,我會不會下地獄?”
“呸呸呸!你幹什麽殺人放火的事兒啦就要下地獄!等着閻王爺招魂的惡人多得是,你湊什麽熱鬧?”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夏夷則語調沉沉,似有無限悲恸,“我這樣連累大家,合當墜無間地獄。”
“你在說什麽呀!”樂無異恨恨地捶他的背,“夷則,你不要亂想,這些人會中毒,跟你沒……等等!夷則,你的意思是……井水裏的毒……是沖着你來的?!”
夏夷則擡起頭:“你現在才知道嗎?”
“廢話!又沒人跟我說,我怎麽會知道!”樂無異沒好氣,又急道,“這些人竟然是沖你來的?這麽惡毒的人……天啊夷則,你到底招惹到了什麽樣的仇家啊?要下這樣的狠手?”
“仇家?”夏夷則嘲諷一笑,目光森冷,“若我說,派人來下毒害我的,是我的兄長,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如何?什麽如何?”樂無異氣急敗壞,“你兄長?他們……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你!”
“為什麽?”夏夷則扯了扯嘴角,看着虛空中的一點,緩緩說開口,“為了阻止我見父親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