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沈夜低聲笑了笑,知道自己是在誘哄,謝衣雖未真的如他所說那般真心,卻有了動搖,只要心有動搖,還怕他不動心?沈夜看了眼他消失的地方,笑得意味深長:“謝衣,本座的人,任你走到天涯海角,也得回我身邊來。”

懷中傳來小曦迷糊的呼喚:“哥……哥?”

沈夜低頭微笑:“小曦醒了?”

“嗯。”小曦揉着眼睛,茫然開口,“哥哥,我們這是在哪裏呀?”

沈夜還未回答,就聽到華月的聲音:“阿夜?砺罂已經死了嗎?”

“嗯。”沈夜擡頭看去,華月匆忙趕來,臉色蒼白,身體虛弱。他皺起眉頭,“你怎麽受了重傷?”

“不……我只是暗中出手幫夏夷則救了人。”華月解釋道,“樂無異趕到皇宮插了一腳,險些被太子殺死,我就出手幫了個忙。小曦沒事兒吧?”

小曦搖搖頭,乖巧地答:“華月姐姐,我沒事。”

華月摸了摸她的腦袋,問沈夜:“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

沈夜看向天空,遠處露出皇宮瓊樓玉宇的一角。他開口道:“先回別院休息,過幾天,以流月城大祭司的身份,入宮拜訪。”

過幾天?拜訪誰?華月沒有問。

長安又進入歌舞升平的夜,百姓們根本不知道在這短短的一天裏,發生了一場皇權更疊。

這是一座樸素冷清的宮殿,因為平時少有人住,整個大殿裏都沒有幾分熱氣。

宮女們生了爐子,添了幾次柴火,待煙散了些,才将燒得暖烘烘的幾個爐子搬到大殿裏,散在四處。

宮女低聲詢問守在床邊的人:“三殿下,寝宮裏可要多擺一個爐子?”

夏夷則摸了摸床上樂無異的臉和手,有些冷,便說:“再搬一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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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宮女指揮這幾個太監将爐子擺好,又問,“樂公子的藥快煎好了,禦醫問樂公子可清醒了些,能喝藥嗎?”

“端過來吧。”夏夷則的聲音有些啞,隔着幾步遠聽不甚分明,“加幾顆蜜餞。”

“是。”

宮女退下後,不一會兒,又将一碗煎好的藥和一小碟蜜餞端進來:“三殿下,藥好了。”

夏夷則伸手:“給我吧,你們下去,今晚不用守着了。”

“這……”宮女有些猶豫,“陛下吩咐,這幾日宮裏亂得很,各宮都要加強戒備。樂公子身體還未好,您一直貼身照料着,難免顧不得外面。不如奴婢們退下,侍衛還是留着吧,總要安穩些。”

夏夷則的臉隐沒在陰影裏,看不太真切,只是消瘦的下巴和白得幾乎透明的臉讓宮女很有幾分擔憂。他将托盤放至一旁的小幾上,點了點頭:“別讓他們進殿打擾就好。”

“是。”宮女應下,見他已經專心看向樂無異,便無聲退下了。

夏夷則扶着昏迷的樂無異坐起來,小聲喚着:“無異?你醒醒。”

樂無異雙眼緊閉,比一般人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卻依舊沒有醒來。

夏夷則閉了閉眼,有些失望。他将樂無異護在懷裏,從小幾上取過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待溫度合适時,喂向樂無異的唇。後者唇縫輕啓,卻沒有咽下許多,藥湯沿着下巴流向脖子。夏夷則連忙用袖子擦掉他脖子上的藥汁,猶豫片刻,端過藥碗,吹了吹,将藥湯喝進嘴裏,扳起樂無異的下巴,唇貼着唇将藥湯渡過去。

這樣反複幾次,終于将藥喂完,嘴裏盡是苦味。

夏夷則放下碗,貼着樂無異的臉,靜靜地抱着他,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無異,藥是不是很苦?醒來吃蜜餞。”

樂無異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裏,毫無動靜。

夏夷則幽幽地吐出一口氣,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自他将樂無異帶回自己的寝宮,已經過了三日,樂無異還是沒有醒來。太醫說他只是被魔氣沖撞了肺腑,并無外傷,魔氣已散,無異身上又有靈力護持,內傷也只需調養幾日便可恢複。只是不知為何,樂無異一直昏迷着。

這幾日聖元帝那邊來了人關照他的身體,太醫給他看過,說是受傷頗重,雖然腰間的毒已經解了,身子卻極度虛弱。每日裏送來的補品藥膳堆成山,宮女執意給他炖了,夏夷則為了照顧樂無異,不得不按時進補。

昨日聖元帝病情又出現反複,禦醫們都被召過去。夏夷則親自去了一趟,聖元帝又昏過去了,他看了幾眼,便被幾位大臣圍住,打聽太子的喪事如何辦。

夏夷則煩得很,卻還是耐着性子聽他們說着零零碎碎許多事宜。大皇子亡故,二皇子尚在大理寺關押,聖元帝還未交代清楚便再次病重昏迷,一大推事情都積在一起等着他主持大局。夏夷則留下幾個禦醫和心腹看着聖元帝,自己則帶着諸位大臣到了偏殿一件件地詳談。

太子黨羽盡數被關押,夏夷則讓禮部按照祖宗禮制操持太子葬禮,又命左仆射拟出太子黨中可堪一用的人才名單,希望收為己用。其他事宜不宜操之過急,他将支持自己稱帝的大臣一個個敲打了一遍:“我父皇尚在人世,談立儲登基之事為時尚早,你們是要煽動我造反?”

大臣們噤若寒蟬。雖然聖元帝已病入膏肓,登天不過是遲早的事,這個時候的确不宜落人口實。

夏夷則一想起那些不安分的臣子們就有些頭疼。他摸了摸樂無異的臉,小聲道:“無異,你快點醒來。”

門外有太監在問:“三殿下,清和真人來了。”

夏夷則擡起頭:“師尊來了?”

他将樂無異重新放回床上,幫他掖好被角,看了眼地上的爐子,确認樂無異不會着涼後,便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問:“師尊直接來的這裏?”

太監回道:“先去了聖上那兒一趟,聽說聖上已經醒了。”

夏夷則聞言只是點點頭,猜想大約是清和救醒了聖元帝,便不再多問,快步出去,便看到殿中背對着他的藍衣道袍身影,連忙上前恭敬道:“師尊,您來了?”

清和回頭,優雅飄逸的身姿不似凡人,眉目端麗而神情淡然:“夷則。”

“師尊快快請坐。”夏夷則讓着他,命下人奉茶,看着清和問道,“弟子離開太華山數月之久,不知師姐他們可好?”

清和臂上擱着拂塵,緩緩入座,點頭道:“他們還好。倒是你,這幾個月受了不少苦吧?”

夏夷則搖搖頭:“弟子也還好,讓師傅憂心了。”

“唉,你啊。”清和搖頭嘆息,“當初若不是為師在外雲游,你又遠在西域,不然聽說聖上病危時,為師定要攔住你。這宮門高深,風雲詭谲,你勢必要琢磨算計,才不會授人以柄。如今你回了宮,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心中可暢快?”

夏夷則苦笑:“師尊,兄弟倪牆,何來暢快?”

“我早說了,你不聽勸。”清和似有埋怨,卻并無太大責怪,問起他,“你可去看過你父皇了?”

夏夷則點點頭:“我去的時候還昏迷着,沒說上話。”

“方才為師去了一趟,用了些法術,聖上已經醒了。聊了一陣,沒我什麽事了,為師便過來看看你。”清和并未說他與聖元帝聊了些什麽,轉而問起樂無異來,“聽說有位樂公子因救你而受了傷?”

“是。無異是定國公府的小公子,弟子在回長安的路上結識的。”夏夷則提起這個面露憂色,請求道,“師尊,可否請您移駕寝宮,看看無異他到底怎麽了,禦醫開的藥都喝了三日,也不見他醒來。”

清和站起來,點點頭:“也好,去看看那熱心的孩子。”

兩人一路裏行,清和問:“我聽下人說,你這幾日都貼身照顧他?”

夏夷則含糊地應了聲,沒有多說。

清和看他神色,竟是心疼維護之意。他眉頭微皺,問:“你要将他留在宮裏?”

夏夷則怔了一瞬,沒想到清和一眼便看出他對樂無異态度異于常人。腳步一錯,他搖搖頭:“不知道。”

清和嘆了口氣,沒有深究。

進了寝宮,兩個爐子将屋子燒得暖烘烘的。樂無異竟然已經醒了,正挨着床沿穿鞋子。

“無異?!你醒了?!”夏夷則驚喜,連忙上前看他臉色。

“啊……是啊。”樂無異笑了笑,站起來,躲着夏夷則摸向他臉頰的手,“夷則,我沒事。”

夏夷則松了口氣,看到碟子裏的蜜餞少了幾顆,知道他醒來吃過,露出一抹笑容來:“醒來就好。”

“放心吧,我沒事兒。”樂無異拍拍他肩膀,看到清和,疑惑道,“這位是?”

“哦,無異,這位是我師傅清和真人,上次與你提過的。”夏夷則為兩人稍作介紹,“師尊,這是樂無異。”

“太華山訣微長老!久仰大名!”樂無異臉上一片驚訝,連忙抱拳行禮,“夷則說起您可是尊敬得很,我還以為……還以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呢!沒想到……”

清和不甚在意,微微一笑:“樂小公子說笑了。”

“修道之人都這麽厲害啊!看來我得讓我老爹也學學去!”樂無異嘿嘿笑着,問一旁的夏夷則,“夷則,我們這是在哪兒?太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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